《结发》公子晖

24、章二十四

　　赭杉军在密室门口停住脚步，他轻轻垂了眸，目光在用阵法组成的门锁上凝视许久，然后伸手解开，推门而入。

　　“你来了。”
　　静静打坐的天来眼抬起头，语气有些微的颤动：“真是好漫长的三天。”

　　“没错。”
　　缓步走到天来眼身前，赭杉军低头看他：“虽然你我目的不同，但这三天，的确让人觉得漫长。”
　　“你不用提醒我。我说过，只要帮我恢复容貌，《魔宝大典》给你又何妨。”伸手抚了抚被厚厚药布包裹的脸颊，天来眼放轻了声音，就像是在做梦般低低道：“为了这一天，我已忍受了多少痛苦，浪费了多少时间……只要目的达成，牺牲小小的外物又算得了什么？”
　　“……希望你记得你承诺过的。”
　　点了点头，赭杉军手捏剑指，凝气成形，指尖竟生出了三尺来长的紫红色剑罡。在一旁观视的天草和伊达见此情景顿时同时咋舌，他们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凝气成剑已属不易，剑罡竟还能长达三尺，这到底需要多深厚的内力为基？赭杉军的实力，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天来眼，我现在就要解开神蚕巾，为防双眼乍见光明受到刺激，你自己注意了。”
　　冷冷淡淡提醒了下天来眼，赭杉军仔细回忆怨姬的交代，刚准备动手，天来眼却忽然将头转到他的方向道：“赭杉军，你难道一点都不期待看到我的原本样貌是怎样么？”
　　怔了一下，赭杉军摇摇头：“人的面貌美丑又如何，赭某更看重的，是人心。”

　　沉默了一下，天来眼身周的气氛顿时变冷，他冷笑了几声偏过头：“既然如此，你还婆妈什么，快动手啊！”
　　天草和伊达见赭杉军挥剑欲斩破神蚕甬，立马兴奋起来，伊达捅了捅天草的腰，眼睛瞪得老大，一瞬不瞬将天来眼盯着：“要开了要开了！这简直就跟赌博一样！”
　　“不是大赢，就是大输！”同样一脸兴味盎然，天草搓了搓手，大声道：“赭杉军要动手了，注意！”

　　听着身后的大呼小叫，赭杉军心中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但这并未影响他手中的动作。一剑挥下，包裹着天来眼的神蚕巾顿时应声而裂，而天草和伊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漫天白布飞舞之处，目光所及，两人竟均一时瞠目。

　　那里站着一人，肤如白玉，唇若朱染，一双远山眉下，琥珀色的双眸就似倒映着千江之水，变幻无方，果是生得极美的一双眼。他静静站在那里，眼帘轻垂，满目温柔地看着自己白皙幼滑若初生婴儿的肌肤，就仿佛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地小心翼翼、痴颠若狂。
　　“我恢复了！我真的恢复了！”
　　低低轻喃，天来眼压抑得极低的笑声渐渐变大，终至响彻整个密室。他身上毒患既除，声音也不再嘶哑如破锣，纵使笑得尖利疯狂，却也并不让人觉得难以入耳。他微微仰着头，白皙的颈项露了出来，柔软的长发擦过脸颊，形状完美的唇弯着，笑得像孩子一般的开心。而天草和伊达早就被这惊人的变化镇住，天草呆了半晌，才轻声嘟囔道：“不会吧，还真的是个美男子啊……”
　　“是啊……”偷偷咽了口唾沫，伊达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居然比你还英俊。”
　　“你什么意思啊！”看了一眼天来眼仍在陶醉地抚摸自己的肌肤，天草不由一阵反胃：“喂，难道我很娘么！”
　　“不是，当然不是!”同样对天来眼自恋的行为看不过眼，伊达抠了抠脸颊，想了半天才道：“他是美型，你是型美，而我嘛……咱的外型也很性格嘛！”
　　白了伊达一眼，天草二十六悄悄看了看赭杉军，然后拍了拍伊达的肩：“一句话，你够不要脸！”

　　他们这厢窃窃私语，那边赭杉军耐心等着天来眼情绪平静下来，然后才平静地开了口：“天来眼，如今你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也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你着什么急呢。”
　　转头微微一笑，天来眼走近赭杉军，神情之中居然带上了一丝妩媚。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波光盈盈的双眸里倒映出赭杉军俊朗的面容，心中忽生了几分涟漪。
　　“赭杉军，你生得真好看。”
　　唇边笑容更盛，天来眼眯了眯眼，双唇轻启：“若是以前啊，遇到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我一定要先挖了双目，再用毒药毁了这张漂亮的脸蛋，然后丢到虚无沼泽里去喂我可爱的宠物们。不过现在呢……”
　　他伸手抓住赭杉军的衣领，白玉般的脸上忽然涌起了一阵晕红，他吃吃笑着将头凑近：“赭杉军，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赭杉军，你说，我美么？”

　　耳根被灼热的呼吸吹得发痒，赭杉军心中微怒，一把推开赖在他身上的天来眼，赭杉军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嫌恶的神色：“天来眼，你干什么！”
　　天来眼被推得踉跄退了好几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整了整衣襟，冷笑道：“怎么，我又哪里不顺你赭大道长的意了？问句话而已，用得着发那么大的脾气动手动脚么！”
　　“喂！是你自己先动手动脚吧！”
　　天草眉毛一竖，牙齿磨得叽吱作响：“要知道好不好看自己出去找个镜子照个够，干嘛缠着赭杉军！”

　　“哟，小娃娃，你生什么气。”
　　天来眼的眸光在赭杉军和天草二人之间转了转，然后眉毛半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赭杉军的谁啊，我问他话，你这么大的反应又是为了哪般？嘿嘿，莫非，你是在吃醋不成？”
　　说到后来，天来眼竟是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哎呀，没想到这个木头道士居然还魅力不小，素还真、绯羽怨姬还有你这个臭小子，竟还是男女不忌，老幼皆收啊？”
　　“你嘴巴放干净点！”
　　勃然大怒，天草二十六长剑出鞘直指天来眼，恶狠狠地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马上往你脸上划个十七八道，叫你一辈子都当个人见人厌的丑八怪！”

　　摇了摇头，赭杉军伸手拦住暴怒的天草，然后转头冷冷对天来眼道：“天来眼，忘了跟你转告怨姬的话。一个月内是你的复原期，在此期间，你决不能有任何损伤，否则重建的筋肉会因不稳溃烂，再也无法复原。我劝你还是少惹些事，免得到时候自己后悔，若真的弄破了一点半点，可就是连怨姬也救不了你了。”
　　笑声骤停，天来眼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若纸，他嘴唇颤抖，目光宛若鬼火般阴冷，半晌之后，才轻飘飘说了句：“好，很好。”

　　赭杉军听天来眼语气怨毒，却也懒得计较，他只是盯着对方道：“天来眼，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魔宝大典》的下落了吧。”
　　“在黄昏山。”
　　这次倒是极为干脆说出了赭杉军想要的答案，天来眼神色渐渐平静，只有眸中阴霾不散，凝成了一种刺人的怨毒。他性子本就偏激异常，此时心中对视自己美貌如无物的赭杉军已是恨到了骨子里，一瞬间心头不知闪过了多少恶毒的念头，却是打定主意赭杉军想做什么、要什么，他就偏偏不做、不给。《魔宝大典》？要他天来眼若乖乖交出东西，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可能！

　　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天来眼垂了睫，眸里满是阴冷的笑意——凭着不能受伤这个限制就以为能制住天来眼？哼，和我斗，你们差得远了！

　　虽然不知天来眼心中所转的念头，赭杉军却知道此人的话不可轻信。他略略沉吟了一下，便道：“既是如此，我们三日后出发去黄昏山，你先好好休息。”
　　“随你。”
　　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天来眼拍拍身上满是药草味的斗篷，瞥了赭杉军一眼：“记得叫这俩小弟给我送件合身的衣服，当然，如果你愿意亲自送来，那更好不过。”

　　“天来眼，我真是很想一拳把你鼻子揍扁！”
　　憋了一肚子气的天草挥了挥拳头，然后一拍身旁伊达的肩：“兄弟，你说呢？”
　　“扁了就不好看了。”
　　伊达居然很认真点点头，再摇摇头：“阿草，下手可要温柔一点。”
　　天草顿时乐了，他笑嘻嘻地瞅着天来眼，仿佛是看他身上哪个部位好下手一般：“也是，人家等了一百年才换回来的小白脸，要是被我一拳打成个残障人士也未免可怜，我就好心好心下手轻点注意不把他给破相就好。”

　　“行了，天草、伊达，跟我出去吧。”
　　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赭杉军摇摇头，近乎用拖的扯着两人的领子拉出了门，然后将密室的门重新用玄宗阵法封上。叹了口气，赭杉军转头认真看着两人，正色道：“听着，三日后去黄昏山，若魔界中人出现，就由我留下拖延，你们二人随天来眼去取《魔宝大典》。不过天来眼此人向来心思难测、诡计多端，所以极有可能耍诈，到时候你们要见机行事，小心中计。要是真的不幸中计……你们也要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要和天来眼多做纠缠。”
　　“赭杉军，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中天来眼的计？”
　　不满地撇撇嘴，伊达我流手握剑柄，一拍胸脯：“有我和阿草同时出马，那里面那个小白脸难道还能跑掉不成！”
　　“是啊，赭杉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再说了，要是让天来眼跑掉，《魔宝大典》怎么办？你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书么，若是轻易让天来眼脱逃，岂不是让煮熟的鸭子在面前飞了？”天草狐疑地看了赭杉军一眼，“我说，你该不会有什么蛮着我们没说吧？”

　　“这……”苦笑了下，赭杉军非是不信任天草二人，但一来伏龙先生的后着他也并非完全清楚，二来他也怕两人若是知晓，会被天来眼看出端倪，所以还不如干脆避而不谈。叹了口气，赭杉军语重心长地对二人道：“天草、伊达，《魔宝大典》固然重要，但我既然能捉天来眼第一次，就能捉他第二次。而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挽不回你们的性命，权衡之下，当然是以你们的安危为重了。”
　　天草闻言一愣，熟悉赭杉军性格的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伊达却已听得双目含泪，满脸感动，激动地握住赭杉军双手道：“赭杉军，你真是个好人啊！”

　　“多谢你的称赞……”
　　苦笑着收下对方发出的好人卡，赭杉军叹了口气看向天边流动的浮云。

　　——一切，就全看三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