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互相汪》不见江山

26、第 26 章

　　段云冉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见喻春知一晃一晃的往前走，明明是背影还戴着白纱，他就是知道她肯定是一脸委屈和纳闷。

　　等她走过街角他才回过身，看了眼地上的砖石的纹路，然后朝一个方向走去。越走身边的店铺越少，昏暗处有一道门，和上面那道破门差不多，就是缺个臭烘烘的老头。

　　他走近推开门，一个端着茶水的侍女刚好走过，扭头看了一眼连忙避开，跟随其后的侍女乖觉的上前引路。

　　段云冉跟着她往里走，镶嵌满顶的夜明珠使这藏在地底的宅院与阳光下的并无不同。

　　段云冉抬头看了一眼，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扣下来带回去，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居然被那个财迷给带偏了。

　　花香和鸟语，段云冉在门外便闻到听见了，侍女行完礼后就退走了，段云冉走上前推开门，见了满院迟来的春意。

　　“早过了花期了。”段云冉坐在石凳上，取下面具。

　　对面的男子手里举着把折扇，半开的扇面上是青蓝的一片，“好不容易养活了，那么苛刻做什么？”

　　段云冉瞧了眼他手中的折扇，“新得的？”

　　男子将扇子完全展开对着段云冉，指了指旁边的落款，“空袖先生画的扇面，江南来的那位奸商坑了我一千两。”

　　段云冉知道他喜欢收藏这些，便扫了一眼，画的是江南的春三月，浓淡不一的青色覆了半个江南，蓝白水波，远处横桥，还有隐在春色中的花与屋舍。

　　画未题词，直接落款，空袖二字段云冉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有再看一眼深究的兴趣。

　　“缺了人。”

　　男子收了扇，摇了摇头，“有人才不好。”

　　段云冉想起莲音镇上的早春，河道初醒便铺满了小船，人和人站在船头，你挤我挤的要出出冬日里攒下来的寒气，呵出来的白气往上跑，还没攀上桥栏就散了。

　　他没说什么，抬眼看向对面双手握扇的男子，“听说年后你便没出去过，一直待在这。”

　　“听谁说的？”男子慢悠悠的回了一句，倒没有问话的意思。“不能见风，受不住温度骤变，我这身子骨还是待在这舒服一些。”

　　“行宫那边也只是瞒一时罢了，一旦被发现……”

　　男子笑了笑，“我已做好万全准备，云冉，除了你没有谁还在意行宫里的那个病秧子，可能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段云冉微微皱着眉头，“别这么说。”

　　“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

　　段云冉从袍袖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你上次说需要丸药以辨成分，这些应该够了。”

　　男子挽袖抬手，手骨明显，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断了，他打开盒盖看了一眼，“两颗便足够，剩下的你留着。”

　　段云冉摇了摇头，“放你这吧，不用给我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后若有人来求，也不必给出去。”

　　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却没有多问，只是将盒子收好。

　　沉默并不显得烦闷，时不时还有鸟雀插个嘴。男子站起身，走路时身体忍不住发抖，段云冉想上前扶他一把，被推开了。

　　“能走的，我带你去看看隐市，完全建成后你不是还没来过吗。”男子走得很慢，渐渐地也看不出怪异的感觉。

　　段云冉走在他身侧，“听你说过很多次了，光想就能想出来。不过，刚刚亲眼见过，又觉得和你所言有所不同。”

　　“说起来容易，真的将那些想法落实可不容易，不必要的、暂时不可行的和与现实有难调和冲突的，当弃则弃。隐市还不完善，尚且需要一段时间。”

　　“慢慢来，不急。”段云冉原本是想说一些自己所见的不妥之处，听到这却也失了说出口的必要。

　　“我这边累死累活的，你倒是快活，那位同你一起进来的姑娘呢？”男子偏过头调侃道。

　　段云冉拿出银腰令就知道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躲不开，很直白的说：“她不想和我一起走，我便来找你了。”

　　男子哽了一下，然后轻笑，“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想得起你哥哥。”

　　段云冉也笑了，走出院门时将面具戴上了。

　　男子安静的站在一旁等他系好绳子，然后说：“你的身份没人知晓，以后别用银腰令进来了，或者蒙个面换个入口，隐市里鱼龙混杂，万一被谁看破身份，会惹上麻烦。”

　　段云冉点点头，“此番大意，以后不会如此。不过，你既已来到此处，行宫内的人便用不上了，日后若有事，送信者会带着银腰令……或我的私印来。”

　　也是忘了，银腰令早给了那张牙舞爪的小怪。

　　男子笑笑，伸手开了门，“那就送到这吧，反正你都瞧过了，我也懒得再带你走一圈。”

　　段云冉出门前突然回首，“南巡时我发现身边护卫多了一些神出鬼没的高手，是你的人？”

　　男子愣了一下，然后一副肉疼的表情，“我没人，花了重金在二楼给你买的，管用吗？”

　　段云冉见他一副钱袋被掏空了的表情就想笑，“还行吧，整个隐市都是你的，有什么好心疼的。”

　　男子勉强把持住，“再怎么说大头都给了别人，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他看了段云冉一眼，笑着补了一句，“隐市还有一半是你的，你不心疼？”

　　段云冉没有接话，拿眼角瞥了瞥他手中的扇子，“也就几十把扇子的事。”

　　这个对比让男子觉得左右为难，既心疼花出去的钱，又不肯坠了扇子的价值，便冷着脸把门关上了。

　　段云冉还有一句话没说完，知道人还在门边，便说：“那请您帮我查查这批人里面有没有功夫极高，擅使剑…刀也行，查查有没有这样的人。”

　　男子声音从门后传来，“刀剑是用滥了的武器，你这范围太大了，是男是女，身量如何？”

　　段云冉垂眸思考片刻，“算了，不用查了。”

　　门内没有回复，只有极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概是不想搭理他了。

　　死在山中的刺客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当天出行时身边人俱留在岸边，那位高手在他直面杀招时不现身，反而在杀手逃走后追去杀掉，这是其一；后来查探的人回报，那几人皆丧于一人之手，武功之高不像隐市所有，这是其二。

　　他走出宅院时仍在想这个问题，直到重又经破门回了隐市。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开始往回走，没走两步便被一个胖乎乎的姑娘一撞，人往后退了几步。

　　段云冉站稳后看过去，那姑娘站在原地不动，带着帷帽，“走路没长眼睛，杵路中央干嘛！”

　　段云冉不是喜欢和人争吵之人，何况此时隐市人已经多了起来，有几道目光都转到了此处。

　　他冷冷说了句抱歉就想绕过她往外走，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扯住他的袖子，段云冉眉一皱抽了出来。

　　“你……你说句抱歉就没事了？我的脂粉都被你撞到地上去了。”胖姑娘色厉内荏的说了一句，指了指地上散开的精致银盒。

　　几个银盒掉在地上，其中一盒还被撞开了，里面玫红色的薄粉撒了一地。

　　段云冉解下钱袋，“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胖姑娘蹲下身捡起没坏的几盒，“我不记得了，你帮我再买一盒。”

　　“我如何识得？”段云冉抽出一张银票，不想再由着她胡搅蛮缠。

　　他银票还没递出去那姑娘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奔向旁边的店铺，“这家，我知道是哪个。”

　　段云冉手里握着一张银票，看着那把头探进柜台的背影，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胖姑娘翻着册子，老板看见旁边用眼神掉冰碴的段云冉，想了想摸出另一个册子递过去。

　　“姑娘看姑娘的，大老爷们得看这个。”老板面巾只遮住下半张脸，用一双眼生动的表达了“都是男人你懂得”的意思。

　　段云冉瞥了一眼册子的封面，很正经的“物品收录”四个字，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但这位老板要么是积了好多年的货卖不出去，要么是看出了眼前的青年是个有钱的主，半是遗憾半是期盼的收回册子放了另一本册子。

　　“那看看这个嘛，买了送心上人送妹妹都行，样式新颜色好，保准不会错。”

　　不知道他哪个字眼说到了段云冉心坎上，段云冉这次没有拒绝，犹豫片刻后伸手打开了册子。

　　这就对了嘛！老板笑眯眯的坐回去。

　　胖姑娘似乎是翻到了想找的东西，叫了声老板，“这个，还有吗？”

　　老板看了看，“你刚刚不是买过一个了吗？”

　　胖姑娘垂头丧脑的捧着剩下的几个盒子，“他给我撞坏一个，要重新买。”

　　老板哦了一声，“应该还有，我去后面看看。”

　　老板走了之后，胖姑娘就小心翼翼的瞥着段云冉。刚刚撞完她是凭着一股火气喊的，后来就不敢大声了。从身形和露出来的眉眼看应该年纪不大，但气势没完全掩住，她忍不住就怂了。

　　段云冉随手翻着眼前的册子，需要展露物品颜色的那页左上角都贴了一张“无尘纸”，上面是随手抹上去的一道胭脂。

　　他翻得很快，看着胭脂的颜色不断改变。

　　初开的三月桃，盛放的野玫瑰，唇齿间的红樱桃……

　　那人淡且薄的唇若沾了颜色，便似掉进了人间花丛里，他展开双臂，便能收入怀中，用指，用唇，毁了这抹红，再添上些别的。

　　段云冉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一页，恰到好处的红色抹在纸上，他伸手也蹭不下来分毫。

　　老板回来时便看到这副景象，笑得颇有深意的走近，低头看了一眼，“公子好眼光，这颜色我抹上去时就觉得好看极了。”

　　段云冉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不说话。

　　胖姑娘也凑过来看，“这是口脂吧，真好看呢！”

　　老板看着她：“你再来一样？”

　　胖姑娘摇头摇的挺坚定，面纱晃了晃，“我今天钱没带够，而且这颜色一看就不是谁都能用的，非得……”

　　老板懒懒瞥了一眼，“非得是个天生丽质的仙子？仙子还用胭脂水粉干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好呢？”

　　胖姑娘没出声，往后退了一步。

　　老板叹了口气，看向段云冉，“那你要不要，不要就直接付钱吧。”

　　段云冉关上册子，将银票推过去，“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