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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苦海 ...

  •   “老朽早就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同凡响,不好糊弄。”百目老人一改先前的慈祥,摸着胡子道,“不错,老朽与上边的‘孙子’就是六扇门要抓的百目。”

      “谁是你孙子。”顶上的百目侏儒不满地嘟嚷,“都被发现了还占我便宜。”

      “行吧,这位公子既然知道老朽就是凶手,为何方才在大堂不指出来?”百目老人好奇地问。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把挖下来的眼睛还有血衣藏到了哪里,所以我亲自过来探探虚实。”即使被这对凶手围逼着,秦玉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慌张。

      这教百目老人很是纳闷。

      明明瞧着这个年轻人不会武功,气息也羸弱,可他为何如此淡定?百目老人正困惑于秦玉的表现时,头顶上方的百目侏儒开口了。

      “想知道眼珠与血衣在哪儿?”百目侏儒“嘿嘿”一笑,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只眼,然后露出着迷的眼神,细细地端详着这只眼,“每只眼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取自同一个人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直将染血的衣服反穿在身上,刚刚在大堂你才躲在你‘爷爷’的怀里。”秦玉睨着百目侏儒,说出心中的推测。

      “公子很聪明,和那个蠢货捕头完全不同,老朽佩服。”百目老人朝秦玉拱了拱手。

      “不过……”百目老人话锋一转,“在这江湖之中太聪明的人往往不长命!”

      百目老人说完拿起桌子旁的拐杖,抽出拐杖里藏的细刃。

      凶器也找到了。秦玉看着举刃朝自己冲来的百目老人与举爪气势汹汹扑向他的百目侏儒,微微一笑。

      突然又细又长的银鞭破窗而进,宛如坚韧的藤蔓倏地捆住百目老人与百目侏儒的双腕,制住了他们下一步动作。

      碎裂的木窗外,季律额角青筋暴起地笑问:“我好像听到了谁说我是蠢货?”

      “你怎么会在这!”百目老人惊讶地望向仿佛等候多时的季律。

      “这还用问?”季律猛地一拽银鞭,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大义凛然道,“当然是为了缉拿你们归案!”

      闻言,百目老人立即明白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

      “原来你们是在演戏给老朽看。”百目老人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缠住腕上的银鞭,一个反手用细刃砍向银鞭。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彻屋内。

      由于百目老人的反击,季律抽回银鞭。但下一个瞬间,银鞭犹如蛟龙出海,夹杂着猛浪般的气焰,再度奔涌向百目老人的面门。

      百目老人试图挥刃格挡,可银鞭是软的,轻轻松松卷住了百目老人的细刃。

      只听“喀嚓”一声,细刃在半空中被银鞭绞断,落了一地的碎块。碎块落地之际,银鞭灵活地翻转,紧紧绕上了百目老人的脖颈。

      见状,百目老人身边的百目侏儒毫不犹豫地调头向外墙的窗户奔去,直接跳窗逃跑。

      然而百目侏儒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一个柔和的嗓音从屋檐下飘来。

      “这么着急跑吗?”席若兰背靠着灰黑色的墙,轻轻地问着被她吓了一跳的百目侏儒。

      “你…你什么时候……”百目侏儒大骇,盯着神色自然的席若兰,若她不出声,他压根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丢下自己的同伴逃走可不光彩。”

      “同伴?”席若兰的话令百目侏儒讥诮地笑了笑,“我们只不过情投意合,都喜欢杀人而已。”

      席若兰还没回应,百目侏儒又道:“我知你想说什么,像你这种健全的人永远不会懂我的感受!”

      他是侏儒,自幼被人瞧不起,若非得幸加入恶人帮,只怕一生都受人欺辱。

      “……”席若兰沉默地注视着百目侏儒,她如水般澄亮的目光却惹来百目侏儒的咬牙切齿。

      “该死的女人!不许你怜悯我!”席若兰的眼神触及到百目侏儒最敏感自卑之处,他愤怒地举爪,腾空而起,朝着她的脸狠狠抓去。

      他要像剐去其他人的眼睛一样挖出她的双目!

      眼瞅着尖锐的钩爪即将碰到席若兰的双眸,突如其来的一串念珠牢牢地拽住了百目侏儒挥动的胳膊。

      “阿弥陀佛。”

      一身白衣飘飘的和尚双手合十地握着念珠,向百目侏儒低低地说了一句:“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百目侏儒扭过头看向慎独,嗤笑着问:“秃驴,你见过苦海吗?”

      慎独并未回答百目侏儒的问题,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席若兰,脑海中浮现出十一年前的那一晚。

      “叔父!请让我与你一起对付那两个魔头!”

      那时仍留着一头长发的他,张臂抓着门框挡住他叔父的路,他不能让叔父一个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圣教魔头。

      可叔父却只是伸手按着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地摇了摇头。

      叔父是武林盟主,他清楚叔父会为了身上的责任去应战;他也清楚叔父与那个圣教教主席若兰的关系。叔父曾在一次酒后对他吐过真言。

      哪怕叔父明知此战凶多吉少,他依然会去见她。

      苦海?

      他在十一年前只看见一片血海!

      叔父倒下了,被赤红的血泊吞噬。而他只能远远地瞧着,瞧着血泊中的叔父,瞧着站在血泊之上的她。

      四周的厮杀声、惨叫声顿时消失,他就像被人一记闷棍敲中了头。

      他想出声,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沉重的回响,那是叔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别恨她。”

      从回忆里出来的慎独,握紧了掌心的念珠。十一年了,十一年真的太长了,他甚至没有第一眼认出她就是席若兰,那位武功盖世的圣教教主,不,是前教主了。

      十一年来她销声匿迹,有人说她死了,还是死在她的弟弟席若离手里;也有人说她与一名正派侠士私奔了,至于私奔到哪儿是个谜。

      总之她不在了。她的弟弟席若离接替了她成为圣教的教主。如今的圣教比十一年前更加强大,更加教人闻风丧胆。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她。

      慎独出神地凝着席若兰,连被他捉住的百目侏儒都看出了他的异样。

      百目侏儒忍不住讥笑:“你这秃驴原来看见的不是苦海是欲海。”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妄言。”慎独闭了闭眼,“贫僧早已斩断红尘。”

      “红尘还能斩断啊?我以为能斩断只有脑袋!”百目侏儒一个回身鱼跃,抬脚踢向慎独的脖子。

      紧接着骨头碎裂的脆响与凄惨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百目侏儒脸色苍白地弯下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这秃驴!你…你他妈是石头做的吗!”百目侏儒瞪大眼睛地仰视着身前波澜不惊的和尚,他从没踢到过这么硬的脖子!

      比起百目侏儒的迷惑,席若兰倒是立刻发觉了慎独所使的招数。

      在百目侏儒踢腿的瞬间,原本环绕在慎独周身的气息忽然凝聚向他即将被踢的脖颈一侧。

      当百目侏儒踢中慎独的脖子时,在席若兰的视角里,百目侏儒的腿法中夹带的气根本无法冲破慎独用气筑成的屏障。

      席若兰若有所思地望向不动如山的慎独,如果她没看花眼,慎独用的应该是传闻中佛门的金刚不坏之功。

      百目侏儒的腿骨断裂只是轻的,倘若慎独趁此接触时机,运气反冲,百目侏儒此刻恐怕早就深受内伤而一命呜呼了。

      可慎独并未使杀招,他对百目侏儒没有杀心。

      在制服了百目侏儒,慎独又抬眸看向席若兰,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因为——…

      “若兰姐。”

      秦玉面露担忧之色地奔出客栈大门,朝着席若兰与慎独快步走来。

      “你没事吧?”秦玉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席若兰,一副怕她受伤的样子,“你的左手还不能用,别太勉强自己。”

      “我没勉强,勉强的是你,非要扯进这么危险的事。”席若兰小声训斥着,当时在大堂他们都知道了谁是真凶。秦玉是通过百目老人漏洞百出的破绽,而她是根据老人与其“孙儿”会武功以及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至于季律的判断依据大概以上两者皆有。

      因此在老人牵着孙儿上楼后,季律与秦玉便商量着来一次瓮中捉鳖。

      “定罪需要物证、人证。”大堂里季律笑眯眯地拍了拍秦玉的背,“劳烦小兄弟帮我这个忙。”

      “那冒这个险,我能有什么好处?”上楼去敲百目老人的房间前,秦玉斜睨着季律,两眼明摆地写着自己从不做亏本买卖。

      季律搂住秦玉的肩膀,压低嗓音道:“你是天玑流的少主吧?”

      “你……”季律居然知道他的身份?秦玉微微错愕地望入季律变得深不可测的黑眸。

      “秦少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们殊途同归。”季律贴近秦玉的耳畔,别有深意地沉声道,“总有一天,我和我在的六扇门都会帮上你的忙。”

      晨曦穿透层层的云,洒落万丈金光。

      客栈外,慎独凝望着席若兰与秦玉的背影,即使他不想听,喧嚣的风儿也把席若兰对秦玉的娇嗔带入他的耳中,他不由地回想起这十一年来自己青灯古佛相伴的日日夜夜。

      弥漫着檀香味的禅房里,紧闭双眸的他坐在蒲团之上,一下又一下敲击木鱼一遍又一遍默念烂熟于心的经。

      “慎独,你下山吧。”

      再也看不下去的师父,将他“赶”出了这座在京州屹立了千年的古寺。

      “与其让你这样折磨自己,不如下山去了断你未了的执念。”

      师父的叹息犹在耳边,仿佛昨日。

      微微收紧袖子里的双拳,他叩拜佛、叩拜师后,转身跨出那片清净之地。

      清净之地,他却不清静。

      纵使他每日每夜诵经,满脑子回放的仍是席若兰杀了叔父的情景,满脑子寻思的都是席若兰在哪里,席若兰在做什么,席若兰相关的一切占据了他的全部。

      连佛也无法将她驱赶!

      他从未像今晚这样近距离地见过她,曾经模糊的身影终于有了真实的形体。

      慎独深深地凝睇着席若兰,她身上丝毫不见当年的凶煞之气。

      但她仍然是她。

      “席姑娘。”慎独喊住了席若兰,“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见慎独的喊声,席若兰顿住脚步。她扭过头望向晨光中笔直站着的白衣和尚,却是对秦玉说:“你先进屋,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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