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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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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说什么危急吊命,却不治寸断之痛,不解尘晨之毒,灵药,再千金难寻,不及一个‘合适’。”他虽绽了一抹笑容,却浸透着黄连之苦。身子有些颓然地倚回床榻,再面向我时,温润中添淡淡的伤。
“这样的动也不能动,你如何过得这几日?跟我说实话,中的什么毒?究竟能不能治得?”他的声音像白羽抚过我的心尖,如软刷滤过我每一根神经。生死之别,比起之前与他相处的力持平淡,此番我格外珍惜他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动作。
“莫担心。我很好,都会好的。”静静凝视他如水双眸,我淡淡晕一抹笑:“你与我萍水相逢,却能以诚相待,更让泯愁与我相伴保我周全,一番相惜相护我都记在心间。为你寻解药是我心甘情愿,至于后面中毒被秋辞相救,是我欠下他,你别一古脑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
他摇头欲语,我自是不让他相辩:“别急着驳我。还有呢,别被秋辞吓到,他是很好的人。秋辞,你也别瞪我,这‘欠’字是之前所想,现下你我以知己相交,这字我是再也不提的。只盼日后你不嫌我太过不知什么叫‘客气’。”
秋辞在身后谑笑一声,修指轻叩我脑勺一记。
“看,多好。没什么相欠,没什么不安,秋辞总有一句话说得好,咱们彼此之间是一场机缘,无须再多言语。你那玉芝想必是极珍贵的,可别嫌它。留一件有用之物总胜过无物可用。秋辞会好好医我,你若只为看我安好,现下也已看到。擅离职守不是闹着玩的,一路小心些,早日归营。一定要保着自己平安。”
秋辞在身后扶我的手,环到我身前手臂缩了缩,让我更靠近他。书靖竹只是那样沉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就那样默默看我,看得我渐渐慌乱,不知所措。恰此时,屋门开合,泯愁进得屋来。看到我被秋辞抱着,面上一僵却什么都没说。
书靖竹终于放过我,他对秋辞温声道:“原来尊驾名讳秋辞,若不嫌冒昧,敢问尊驾贵姓?”
“沈。”秋辞惜言如金,仿佛那个言笑晏晏的他是我梦里一般。他竟是这样对其他人的么?呵,很好玩呢。
“沈兄,书某想与尘晨单独相谈,另备下茶点,还请沈兄移驾。”书靖竹清雅谦和中明显多出坚定的意味,我再歪脑袋,碰碰秋辞。秋辞将我与他正面相对,审视我神色,而后朝书靖竹点点头。
正要将我抱起放至床榻,书靖竹站起身走来,长臂将我揽过,笑道:“恕书某失礼,泯愁代我好好招待沈兄。琦儿、麟儿,你们也随泯愁哥哥出去吧。”
泯愁看我被抱来抱去,终于明白我依然残废,嘴巴动动,愧疚闪过眼底,最后还是无声出去啦。
琦儿、麟儿双双站我面前:“哥哥,为什么一直要人抱?哥哥你怎么了?”
我安抚道:“没事,哥哥只是病了,很快就会好的。琦儿、麟儿乖,先随泯愁哥哥出去,一会儿哥哥要考你们功课哦。”
一屋子人散个干净,就剩我和书靖竹。他的心跳在空旷中清晰起来,我的耳朵发热,肯定红啦。
他将我抱至床前,却不将我放在床上。将枕头垫高,摆至床内,贴紧床帐之后的墙壁,整个背贴靠上去,长腿搭到床沿,将我侧身摆在他大腿上。右臂扶住我后背,左臂轻轻环着我,调好角度,微斜视角,我便被他拥着,侧首相对。
这,这……为什么秋辞抱我我没半点感觉,书靖竹这么把我一放,我的心就仿佛要跳出胸腔!
他的眉轻蹙着叹道:“很好吗?是这个样子就叫很好吗?你若连自己都骗不过,便别想着要骗我吧。”
一瞬间,时光越过他与我倾心相谈,越过他爽朗一饮一笑,回到初见他的节点,他温柔地对他的马儿鸣雪说话,将雏鸟送回巢中。儒雅清润中透着点淡淡稚气,致命吸引。我失去言语的能力,低头不语。
他忽而一笑:“我很羡慕沈秋辞。”
话题有跑这么快吗?我不解得看他:“啊?”
“他和你也相识时日尚短,你却将他引为知己,直呼其名。这在当初,可是我苦求而不得的。要不,这次,你告诉我用什么能解你的毒,我定寻来,你也唤我声‘靖竹’,也把我做个知己,可好?”眉眼微微弯了,却分明有丝黯然那样快掠过。
“靖竹……”一声称呼,心里叫了许多遍,再不唤,怕再也无处可唤。我的命不久矣,你可知?可知?
他一愣,忽然将我推远,两手抓住我的肩头,眉目间添几分厉色:“告诉我,是不是这毒治不好?!”
“你为何这样咒我?早知,就不叫你那声‘靖竹’,让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挑眉笑他,心里着实慌恼。他是怎么猜到的?
“明明那时你极力拉远你我间距离,便是声‘尘兄弟’也是我自缠着厚颜唤的,现下我依旧是我,你却不再坚持,除非你的毒不治,除非你觉得再没什么坚持的必要。”他越说眉便越发皱紧。
“我倒忘了你爱这般猜测。若你对这些先就深信不疑,我说什么也是无补,随你吧。”我暗指他曾疑我在酒中下毒,神色故作平淡,心下早一片波澜。
他也不恼,神色稍松:“不骗我?”
“不骗。”
“那为何忽然改口。”
“你不愿?”
“愿。”
“自你让泯愁护我出来,我早把最后一点坚持去了。毕竟,终究是冯城让我安身立命,出了冯城,这天地任一处于我都一样,而你,也只是书靖竹。”
看他仿佛相信,我赶紧换话题:“好啦,说说你怎么到了这里?”
原来那日泯愁快马兼程,半日光景就赶回唐城,摸入营中,也自有法子告知书靖竹他已回来。书靖竹遣散一干闲杂人等,泯愁将花交给书靖竹。泯愁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在营内留下标记,书靖竹就将军医唤入,说是煜国武林人士相助,将花投入营帐。
服食下解药,一日夜间剧痛便已消去。军医将解药制成丸剂,服至昨日里,毒已经拔清。只是当时泯愁报说是我将花摘回,却不慎中毒,颈以下皆不能活动,被人救起,他将炽怜取回,将我留在湖城。书靖竹知我性格隐忍,怕我遭人质留,又或,怕我所中之毒并不能解。遂留书亦匡,便赶至湖城,亲自确认我是否完好。
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我问及泯愁,方知,当时,他知我中毒,又被独留湖城,大惊。手里药碗便摔了下来。还是泯愁手快,接住药碗,省得摔个四碎,惊了帐外军士。
然后他又命军医务必将余下药份按量制成丸剂。那么温雅一人,发怒起来,差点没吓死军医。后来怕亦匡不准他离营,多番部署,才留下书信,出走湖城。
一路上,毒未除尽,身体又大虚,却拼死赶路。幸好泯愁比他功夫好,每有争执便点他昏睡穴,让他歇息些时辰。又怕来这里找不到我,与泯愁分头行动方便,将他亲自训练的三只信鸽统统带了来。
泯愁也曾劝他说秋辞已经知道是他需要炽怜解毒,若扣押了我就为诱他前来,而不声明扣押,只是为了让他降低戒备,那么他此行将更加凶险。他却说:“尘晨救我,几乎丧命,我今为他,又何惜一命?”
这傻子,真真是个傻子。每每总是要出了我的意料,让我又悲又喜。
“靖竹,寸断之毒辣在其疼痛,你当初,如何生生顶过去的?”
“疼多就会麻木。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久处疼痛之中便不觉其痛,已经没事啦。”
可我疼,我一想起来,就疼。偏偏,我再疼,都痛不过你亲身所受。
看我陷入沉默,他笑道:“沈秋辞唤你哪个字呢?我更喜欢尘世的尘,便算作他唤你晨夕的晨吧。”
“我总觉你温润如玉,清雅似水,不料也藏着些许霸道。有这么算得么?”睨他一眼,颇哭笑不得。
“霸道吗?比起温润、清雅,现下我更需要这些许霸道。好,咱们这就说定,我要呆在你身边,直到你毒好为止。”
“请问,咱们何时说定的?”我气愤。
“在你说我霸道时就已经说定的。”他理直气壮。
“书靖竹,你给我正常点。你身为统帅,擅离军营,玩忽职守,如何向你的将士表率负责?又如何在归国时于朝堂上为自己脱罪?”若可以,我很想狠狠搓自己额角,现在只能无奈地看向罪魁祸首。
“我以为你会说,两方都是性命,这样也好,端看各方造化。”他竟然还可以向我打趣,这还是那个一开始十分戒慎地面对我的书靖竹吗?无论如何,家国利益在他眼中应是至高的吧。
“书靖竹,立场不同。于我,两方都是性命,谁当君王亦无所谓。可你们这些贵胄子弟与国家利益紧密相牵,自该当紧。你一开始不也正是那样做的吗?”
“也许你说的都不错,但是……”他顿一下,将我轻轻环在胸前,我的头靠在他颈窝里,皮肤的温度暖暖的,有淡淡皂香绕在鼻端,舒心的味道。
“这样你会舒服些。”他笑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耳下的侧脸,温和的轮廓,细微的茸毛,无一不让我觉得恬适。时光像摇篮边轻悠的乐曲,他的叙述跳跃成一个个音符。所幸,我还能从沉醉中理清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