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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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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来的人是玉玲而不是信守庄的人,这一点倒令璎珞颇为困惑。虽然同样有着“圣使”称号的玉玲不会愚蠢的一直被困在石阵里,但璎珞以为更早一步追上自己的应该是方才已在不远处打着火把怒吼的人。
不过还没有让信守庄的人看见自己扯着他们的“囚犯”一路狂奔的模样,代表自己的身份暂时不会遭到揭穿,这样想着的璎珞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用不着逃了,那样只是浪费自己的体力而已。”玉玲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对待璎珞也不再露出虚假的笑脸,严肃的表情透出冰冷,语调也尖刻的说道。
璎珞看看身后轻飘飘落下的‘雾’影使,将自己和伍不惊前后围住,明白是逃不掉了。但是,她并没有恐惧——恐惧这种心情在多次经历残酷对待后,便已经不得不渐渐麻痹的习惯,忽略了。取而代之的,是每遇到让人恐惧的情况时,便会强迫式的要求自己冷静。璎珞也许会“担心”,但恐惧,那是不清楚当前情势和事实的人所做出的没有用处的心理情感。
璎珞慢慢抽出藏在裙子里的短匕首,右手三只手指夹住,垂在身侧。虽然因为过度神经过敏、怕遭受怀疑而不敢身藏武器,但白秋原和西门聂似乎是赞成一个女子多少谨慎些,带着防身之物的。
“我本来不想跟你动手,不过……不这样的话,你是不会罢休的吧。”
璎珞沉下脸,浅色的眼配上苍白的皮肤,在有些阴暗的月光下,显得冰冷得扎人。虽然现在的自己没有多少胜算,但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也不是会心恢意冷的举手投降的人。不少陷于绝境中的任务时,就是凭她那种可以放手一拼的性格,而侥幸取胜。而这种可以算是“胆量”的气质似的东西,与其说是狗急跳墙,不如说是璎珞对于得到母亲关注的执念太深的缘故。
不过,面对那个“在会武之人面前完全只是摆设、没有杀伤力的”小匕首,玉玲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哼,讲很话的时候倒是变了一副模样了嘛,不愧是冷漠无情的干了不少任务的……你是自信即使没有内力,也能斗得过我?”
玉玲歪着脑袋,露出残忍的一笑,是被璎珞的举动激怒了吧:
“好啊~”她又恢复了先前在地牢里那种轻佻的语调,抽出细长的剑:“那就让我瞧瞧,‘同辈中最有能力的,最应该继承大宫主之位’的第一圣使璎珞大人,我那让同门们都相形见拙的师姐,是怎样,在今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相对于有强硬后台的璎珞而言,玉玲那无亲无故的身世就显得薄弱许多,即使同样爬到了圣使的位置,却是在众人“二夫人的女公子不愧为宫主的最佳候选人,你不过是红花的陪衬”之类的夹杂着谄媚和贬低的话语中成长起来的。对璎珞存有敌视是理所当然,但即使大宫主在下令任务的词句中隐藏着挑逗二人互斗的措辞,玉玲若是在此杀死璎珞,还是会遭到极刑吧。
不过玉玲虽然是生性阴柔、奸滑,却在被戳住痛脚的时候会被激怒,以至丧失冷静。看着一直被比较的对象露出轻蔑似的神情,玉玲的动作更是快如风般向对方扑去。
璎珞吃力的用匕首还算坚硬的金属身体顶住对方的攻击,想来对方这样的反应也算是自己的计策吧。虽然疯狂的攻击很难抵抗,但丧失冷静会使人气息紊乱,动作失去原有的效率性。内力加注在武斗中的效果不过是增加力度、杀伤力和攻击的速度、频率,如果没有这些的差异,以璎珞常年来积累的经验和所经历的锻炼,在眼力和速度、力道方面也勉强能与玉玲对上几招,不过身上已多处被划伤就是了。
惹怒玉玲并不是目的。璎珞不着痕迹的把伍不惊挡在身后,趁隙把他推进狭窄的暗巷——不管那里头是不是死胡同,璎珞相信以刚才见到的伍不惊的灵活身手,一定能很快翻墙逃走吧!
之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主上与她人打斗的‘雾’影使似乎是在璎珞行动的那一刻便看穿了她的意图,在璎珞似乎是被玉玲逼退到暗巷口,实际上却一把将伍不惊送进黑暗中时,箭一般窜起,跳向璎珞身后。
“这个家伙……!!”璎珞咬呀暗想:这个不男不女的跟在玉玲身边的使者,是自己最摸不清底细的下属,果然是轻视不的啊。
璎珞一甩手将匕首向玉玲射去,乘她避让之机转身抱住‘雾’,一边对伍不惊大叫:
“你快走!”
黑暗中似乎看到一个影子滚过高墙,是逃出去了吧?
璎珞这么想着,‘雾’一张双臂挣开璎珞的钳制,手肘后摆的同时击向璎珞的头部两侧。虽然‘雾’是玉玲的人,但还是不能对自己的上级——璎珞,不利的。不过璎珞并不觉得这个行事诡异的人会拘泥于宫规。
她上半身向后让开,躲过‘雾’,背后却突然一阵灼热,胸前翻滚着不知是血气还是胃液,顺着食道涌出口腔,哇的一口喷出黏稠的鲜血,一头冲向‘雾’身上。
‘雾’顺势束住璎珞的手脚,半是挟持半是扶住随时会蹲到地上去的璎珞,把她转了个身,面对向身后的玉玲。
“师姐~~即使放走任务的目标,连自己也不能完成任务,也要破坏我,不让我得到手吗?”
玉铃带着比方才更冷酷、嗜血般的翘起的唇角,倒拎着璎珞射出的匕首,缓步走来。嗖的一抬手将凶器执过去,在璎珞脸颊上划出一条血口子后,被挟持的人接住。
“看来还没生锈啊……”玉玲带着邪气的笑容,用冰冷的手指抬起璎珞的下巴,仔细的观察着:“我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这小刀还有没有用……啧啧~‘雾’,就用师姐这把可爱的匕首,叫她尝尝阻碍我的人当受到的对待吧。”
“主上,还是办正事要紧。”
看来‘雾’还是有点级别意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而不愿对璎珞下手,总算没有立即就拿起匕首捅她一刀。
“没用的东西!那个小魔头,要再抓住还不是易如反掌。”玉玲狠狠踹‘雾’一脚,拖着还在血气乱涌的璎珞,推到月光明亮照耀的街边,举起细剑就往她小腹刺去。显然是想先给烦人的障碍一点惩罚。
“叮”的一声,银亮的标击向薄如纸的剑刃,震动的剑身嗡嗡的激烈抖动,脱手飞出。来人完全不向‘雾’那样会有一丁点的顾及,一脚把玉玲踢出老远。
那人一落地,迅速扶起璎珞,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你……你……”玉玲愤怒的制着对方,但胸口淤积的翻滚的气让她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对自己突袭也是无恋神宫的人,是明显级别低与自己的‘士’,这样的身份竟然敢伤了自己,玉玲对此难以置信的凸出眼球瞪着他。
敢于为了自己而不畏对上级者动杀手的人……璎珞终于松了口气:
“渺……是你。”
※ ※ ※
无恋宫有严格的等级区别,尤其是在外任务时,上级的命令是绝对,不可违抗的,更不可做出伤害上级的行为。
不过有一类人,名为比“影使”更低微的“士”,却好象独立于宫中编制之外,仅对某一对象效忠。
渺,是璎珞的“死士”,是璎珞在人心叵测的无恋神宫中最为信任的下属。也是过度贯彻“死士”的宗旨,除了保护誓约的主人,完全视其他人为无物。
死士,如其称号,以死为誓的一群隐于暗处,自幼培养出来,为保护位高之人而训养的宫徒。不过渺却有所不同。
据璎珞所知,长自己四岁的渺17岁入宫——虽不合规矩,不过水千恋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本已是技高同辈一筹,于是很快被内部接纳,与璎珞同期接触宫中事务。但在其将被升为“影使”时却放弃了资格,自愿成为璎珞的死士。
“也许是因为他与我长期共同执行任务,所以关系较亲密的缘故,才选择了我吧。”璎珞这么想着。
不过也有可能,是渺自己不太愿意过深接触无恋神宫——璎珞过分准确的直觉认为,渺那种看似很飘渺的人,不是为名为利而待在这个地方的。因为成为影使就意味着真正成为了无恋宫的骨干,而死士,仍只是一个走卒。
事实上,渺也确实不太像是认真干“死士”这一工作的样子。死士应当随时跟在主人身后保护,而渺则行踪飘忽——渺是璎珞所说的那种轻功极高,而剑术和其他功夫也过分高强的“少数不正常人”——在天山上时,基本看不见他的人影,惟有偶尔下山做任务,遇到危险时,他才会“刚刚好”赶来。即便如此,璎珞给予他信任,虽然始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玉玲才不会管那些有的没的,此刻的她只是执着于“区区一个死士居然胆敢伤我玉体”,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还命令‘雾’影使去对璎珞动刀子。虽然常打鬼注意,乱动小聪明的玉玲是个看上去就知道是“阴险小女子”的人,但却不是成熟而奸险、城府过深之人,多半时候她还是会闹别扭似的发发大小姐脾气,否则,方才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璎珞激怒,而在招式上失去了冷静。
单膝跪着的渺托着璎珞的后脑,把她在矮墙边放好,让她的身体能够直起靠在墙上,以看不见手势的速度点中璎珞身上的两处穴道,帮她平息体内乱窜的气,然后转身面向玉玲和‘雾’。
“动我主上者,死。”
渺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清中夹着硬质的底蕴,一如他反手抽出的、映着白亮月光的剑。
从璎珞半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身黑衣、单膝撑地的身线。上身前倾,似乎随时会往敌人扑去的黑豹。一头高高束起的长直发,发丝在穿巷的冷风中肆虐,拍打他平直的臂膀和精瘦的腰背。
单眼皮的渺的面部线条,是如他的发丝般,细致而平滑。虽然不管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不会让人觉得轻快,却也算是一副内敛而精悍的可靠模样。平时称得上精致的脸孔,在有意识的威吓对方时,也能变得绝对恐怖。
但见多了“常人意义上的恐怖”的事的无恋神宫人,自然不会就这么被渺的气势吓退,但至少不像先前那般跋扈——除玉玲外。
“你敢要挟我?!”有真气护体的玉玲伤得并不重,而渺急于救人,方才的一击未用多少功力。此时的玉玲已经能捂着胸口站起身来,另一手还乱挥着长剑,想要向渺冲过去——
对了,玉玲也看渺不顺眼。她总说渺这个人“阴阳怪气”,不过璎珞回敬的话是:“这个形容词应该放在你的‘雾’影使身上吧”。
‘雾’垂下头,似是不经意的叹了口气,不甚在意的瞟了渺一眼,然后走向自己的主子,以毫不理睬另外两人、完全无视的语调,平板的重复道:
“主上,还是办正事要紧。”
玉玲咬咬牙,狠狠瞪渺一眼,可能是考虑到方才逃跑的伍不惊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也可能是猜度此刻与渺动手值不值得,终于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转身与‘雾’一同向伍不惊逃走的方向追去。
“渺。”璎珞气息微弱的唤了一声,尽管虚弱,但语气里仍含着居高临下似的命令者的音调。
渺噌的收回剑:“我这就给你疗伤。”
“等等,我不急……”璎珞调整了一下气息,缓缓坐起:“你立刻追上去,不要让伍不惊落在她们手里。”
渺不出声,虽然他也清楚二圣使之间的争夺,但眼里却写着不满。
“还有。”璎珞继续吩咐:“我现在中了蚀骨,身份又受限,和‘烟’与‘沫’他们联络、以及传达指令的事就交给你办。”
似乎只要在身处无恋宫这样的隐形环境中,不论是在天山上还是在山下、宫徒们的面前,璎珞就会不自觉的戴上冷漠的面具。那是从外表、神态,到内心、情感都冷静到了冷酷的面具。若是在信守庄见过她的人看到她此刻的样貌,对“她是邪魔歪道”这一点确信不疑不说,也许还会过度惊恐而变得石化。
“我的伤,自有方法医疗,你立刻追过去。”
璎珞的声调没有明显的起伏和情感,却强硬的不容反驳。
渺闭了闭眼,从衣襟里掏出一瓶伤药放在璎珞手边的地上,伏身行礼接令后,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璎珞挣扎着扶墙站起,便听信守庄方向传来嘈杂声——终于赶来了啊……不过信守庄也太没行动效率了吧!
璎珞赶紧撑着墙壁走开——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在这里被找到可不行。
一边艰难的把染血的深色罩袍脱掉,璎珞穿着白色的衬衣跌跌撞撞的在光线暗淡的小街上穿行。伤口的血已干涸了,虽然还在刺痛,不过外伤的疼痛对璎珞来说不算什么,严重的是玉玲从背后拍来的一掌。没有武功的人被强劲的内力所伤,轻者五脏破裂,重者当场毙命。
没有内力护体的璎珞还算幸运,没有当场翘掉,不过再这么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虽然身上的伤口止住了血,可热乎乎的液体却不停的从嘴角留出——渺留下的医治内伤的药,是需要配合服用者的内力,才能将药力发挥出来的。倘使璎珞有那个能力发功的话,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天快亮了,早起倒夜香的木板车的轱辘发出嘎吱的声音,从陋巷外的街上走过。一度陷入昏迷的璎珞有些清醒过来,可能是凌晨清冷的空气带着露水,使她体温骤降,才醒了过来。
四肢冰凉、动弹不得。璎珞仍是没能够爬回信守庄去。
“我会就这么死去吗?”即使脑海里想着这句话,可璎珞一点也没有自己真的要死的念头。就像是等待有人将她救起似的昂起头,落入她眼里的是深远的黑——那是还没泛白的夜空?还是如子夜一般黝黑的眼?
“找到了。”
纯黑的好似连焦距都没有的眼像在叹息,而那声调却平稳、单调的没有惊喜也没有怨恼。白秋原伸出手,将再次昏迷过去的女子抱起。
※ ※ ※
一个半月前,昆仑。
“什么?你见到少主了,却没有把他带回来?!!!”
风银月吊高的嗓子,加上浑沉内力发出的狮子吼似的尖叫,把生还下来的仇天门徒花了好几个月才修好的门堂大厅的房顶震得掉下一大块石材。
被他揪着耳朵喊叫的人,无力的拨拨耳垂,又继续调弄手中的古琴,略带不耐烦的吐出一句:
“他自己不愿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风银月瞪大眼,如同观看世纪末奇观似的,盯着那个还在悠闲扶琴的男人——
太过分了!太蔑视我的存在了!还如此轻易的说出漠不关心的话——这家伙果然存有异心!门主啊,您还是看错人了……这家伙一点也不值得您的器重……我就说他迟早会叛变……如今只有让我来清理门户,以祭您在天之灵!
风银月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悲伤,就在人们以为他将要掉下泪来的时候,他又噌的一声拔出剑,一脸大义凛然向漠视自己的人头上夯去。
“使不得啊,风护法!”因辛苦修整好的厅堂被震漏了顶,赶来的众门徒一见左护法的举动,立即团团围上来将其抱住:
“是啊是啊~”另一个也劝道:“右护法没把少主从信守庄接回,一定有他的道理,您听听他的解释嘛!”
说完这话的人,闪着一脸期待的水光望向古琴后端坐的右护法——被众人期待的对象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最喜欢的琴终于修好了!于是舒畅的品了口茶。
……
“你看!你看!他哪里有要解释的意思??”等右护法的动作做完的风银月,从短暂的平静里,再次爆发:
“他根本没有可解释的理由——我,我要杀了他!!”
“啊~不是啊,不是的……如今,咱们仇天门就只剩下二位护法可以主持大局……门主惨死……我们……我们如今惟有依靠二位护法齐心合力,救出少主,才能重震仇天啊!”
理智的劝说对于风左护法来说是不通的,机灵的门徒立即转而以情动人。
风银月也终于被感动得垂下长剑,低首饮泣:“门主……”
众人松口气——大家都知道,与不务正业的右护法相比,忠心耿耿的左护法对已故门主伍仇天的敬爱之情……已经超出正常的“主从”的程度了……呃……不能怪大家往歪处想……因为门主的魅力自不用提……风银月又是个美人……且位居左护法又是与门主最亲近的……
反观右护法……算是半路出家,在仇天门鼎盛之时才加入进来。
加入一邪魔外道之人,或许多是作恶多端、思想过激、道德败坏、喜好变态的不正常人,而右护法……因为是身在一堆不正常人中的唯一正常人(应该是吧),所以反而变得“独树一帜”的不正常。
右护法大人一头刚刚过肩的黑发从不扎束——事实上那过短的长度真让人怀疑他是否曾剃度过——但打理得整齐,虽然有时会因天生的弯卷而发稍乱翘。长发中分,盖住脸颊两边,让脸看来是奇妙的八边型(左护法这么命名的,每次吵架都叫他八角?脸)。额头挺宽,两道细长眉很怪异的高挑着,其下耷拉着与眼睛宽度差不多的眼皮。嘴唇的颜色很好看,形状也很完美。是个与左护法完全不同类型的,以特殊魅力吸引人眼光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平常做的事便是穿着颜色古怪的长杉,在花廊边坐下,歪着脑袋研究他的古琴的发音器官。
说起来,这位护法大人进入仇天门的经过倒也传奇。
他虽在鼎盛时期加入,不过据说在很早以前……可能早在门主创派之前吧,便已经和仇天相识了——不是深交,仅仅相识。
某日,四处流浪的这位护法——那时还不是护法呢,名为水千痕,不过现在大家都不敢在左护法面前说到右护法的本名——打从昆仑山脚下路过,想着要去什么地方游荡。刚好碰见同样没事干,下山乱逛的伍仇天。于是:
“咦,这不是千痕吗?好久不见。”
“唔?……恩……”水千痕懒洋洋的嘴巴都张不开的打了招呼。
“这么巧,不如上山去坐坐吧。”
那时候,是人都知道昆仑山上是什么地方。
“……好。”似乎是在考虑要爬上那高山会不会很费力。但水千痕想到自己这么到处乱走、没个目的地的话,会更费力。于是爽快答应。
接着……坐坐变成住住,住久了便不知不觉被当成了门内的一员——他本人也这么想——习惯这东西真可怕!
既然成了门内一员,大家便不再顾及,他的地位也一下子从食客跳到了右护法……连入派的宣誓仪式都没有呢,就能得到门主这般赏识、亲睐……
“不行!我不承认!!”左护法风银月为此闹了一年的别扭,最终不得不低头。
不过,承认水千痕是位次于自己的右护法,并不代表风银月已经向黑暗势力屈服——一转身,风护法开始天天向主人进言:
那家伙靠不住的……他不是我们一类的人……他迟早会背叛仇天门……应该先杀之以绝后患……
可惜,伍仇天似乎也不是风银月所以为的“那一类人”,只是笑笑作罢。
毅力超群的风护法没有气馁,从此在二人间展开了类似皇帝老爷后宫嫔妃之间特有的……侦察与反侦察,打击与被打击,陷害与反陷害……的斗争。
伍门主每日乐见此活话剧——他把水千痕弄进来的目的大概也是如此?想看看,令自己另眼相待的这个人,在特殊的境遇下能做出什么来。好象高傲自信的人会驯养猛兽似的,等着哪天这猛兽回冲破牢笼,扑向自己。
事实上,风银月防备对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水千痕,水千恋。
如此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当然不会以为是那两人的爹娘的思考逻辑太相似——这二人,水千痕和无恋宫之间,有什么关联!
每次就这事向伍仇天征询,伍仇天总会露出他自己才懂的笑容:“放心吧!”
如何能放心?!
仇天门崩落,少主被擒。探出关押下落后,风银月因为要留在山上主持大局,而水千痕又自告奋勇要求前往,不得已,这营救少主的重大任务交给了他,而他所带回的结果是……
“算了,我自己去一趟。”风银月轻蔑的瞄他一眼,如是说。
“去也没用,他不愿回来。”水护法放下茶碗,拨着变了调的琴弦:“再说,你去一定会打草惊蛇,引起整个信守庄的注意。”
“我会打草惊蛇?”风银月再次愤然:“你是说我武功不好么?!”
开什么玩笑?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地牢,难道我不行?门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银月,自信不仅在地位上,在武艺上也是数二的。
“不是你的武功不好。”水护法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对方一眼:“是你性格不好。”
“性……性格……”
“噗”的一声清响,某人额上青筋断裂。
“难道你有那份理智,在看见少主囚禁的模样时,不狂性大发杀光庄里人?”
水护法淡淡一句,不快不慢的语速制止对方发飙的冲动。
“对哦……”风护法阴下脸喃喃自语,一转念:
“不对哦!!我为什么不能杀光他们?他们合伙冲上昆仑,嗜杀无数,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少主年幼,在他有能力独当一面前,我们得低调行事,不可让各大门派知道仇天门还在——你没忘记门主让我们保存实力的原因吧?”
大帽子扣下来,风银月顿时没了气焰,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那怎么办?少主一直在四庄手上,我们想什么也没用啊——你说他不想跟你回来……为什么?”
“他要等他姐姐。”
“啥?”
“我路上偷听到信守庄探子回报,无恋宫派出两个圣使,目的大概也是少主。他要在那里等‘那个人’。”
风银月的下巴快落到地上了:
什么狗屁理由?你居然就听了那小鬼(啊~原谅我对少主不敬)的P话?什么姐姐妹妹的,回来这山上他想要几个姐姐就有几个!如果被无恋宫的人拐走了怎么办?如果被无恋宫的人打了草惊了蛇怎么办?
“你放心。”水护法终于瞟了一眼正犯傻样的风银月:“我已经按少主的话——为了方便他将来逃跑,在庄里西墙边的草丛中藏了翻墙用的梯子——没问题的。”
“啊~~~~~~~~~~!!!”
风护法放声狂吼:一个烂梯子在信守庄那群孔武有力、武功不凡的家伙们面前,有什么用啊!!少主幼稚单纯,你怎么跟他一起傻?想到娇弱、纤细的少主在一片高手漫天乱飞的背景下爬梯子翻围墙——
“我……
我果然还是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