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璎珞》风致玄汐

8、007

　　5.惊现

　　地点：信守庄

　　人物：璎珞、白秋原、西门聂、伍不惊、司空妙、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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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精神好象绷紧的绳索，在松开的那一刹那，会松弛到比正常情况下还要懒散多倍的状态。即使是那些平日里被训练得异常警惕的信守庄守备们，也可能在紧绷了多日、却被一场闹剧而搅乱后，松懈懒散。

　　昨夜骚乱的真相大白后，那笑话似的迷底不论是给紧张中的人们以调剂，还是给严峻的形势雪上加霜；也不管人们此刻对西门聂这个人是抱着玩笑还是厌恶的态度，到了这第二夜里，都放松了神经。即使明白随时可能遭到无恋神宫人的突袭，但情感上已无法顾及其他的放松了下来。

　　对于刚发现可疑目标的璎珞来说，这样的时刻不啻为老天特许的恩惠——但又似乎凑巧得过头——就在她抵达信守庄的第二天，就在她刚察觉假山林有异的当晚，如此大好的机会便降临了——凑巧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不过，注意到这个天赐良机的聪明人当然不只她一个。

　　璎珞在夜幕降下后摸索到假山林，徘徊片刻即发现——这些假山不是随意堆放，或者为了造成错落有致的风景的效果而特别设计——它们，其实是个迷阵。

　　颇为复杂的阵发，令也曾破过几个八卦阵的璎珞不敢轻易抬脚——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似是微风吹拂树叶——第二个“聪明人”来了。

　　璎珞机敏的躲进一块环状的山石，从石孔中向外窥探：一个黑影快速掠过梅林，轻巧的落在石阵外。此人身形娇小，应该不是男子，且轻功颇佳——不过根据璎珞的经验来看：轻功越是好得超乎寻常的人，武功越差——少数不正常人除外。

　　黑衣人在阵前张望一番，丢了一颗石子探探路，随后轻巧的跃入阵中，忽左忽右的在假山石林间跳跃，没几下就飞进了阵的深处。

　　璎珞一边记下那人所走的路线，一面细细观察其行动举止——如果没猜错的话，八成是白天来这里游荡过的小丫鬟“妙妙”。

　　璎珞正想追随而去，又觉气流动荡，一个白影以极快的速度追着黑衣人，只一道白光在璎珞眼前划过——

　　“是西门聂！”璎珞不做二想，立即起身追去。

　　西门聂一定是跟着那个“妙妙”来的——昨晚的事也是西门聂特意去接触“妙妙”的吗……西门聂与她究竟是何关系？他来信守庄不是要找……

　　妙妙——司空妙？！

　　璎珞一惊——那个女孩子就是司空妙？就是西门聂要找的人？如此，西门聂对她紧追不放的举动便可以解释，但……司空家人为何潜进信守庄？西门聂又为何不向韩庄主坦白此事？——司空家可不像无恋神宫那般“见不得人”吧！

　　勉强跟上前人步调，璎珞竟也顺利的闯过了迷阵——司空家人擅长破阵解卦之说果然不假。

　　阵后是一片不很宽敞的空地，二十来步见宽，二十三、四步长。相较于庄中的别具特色的景观设置，这庄子的角落只有一片生满杂草的前庭和一间很狭小的、仅有一扇铁门的质朴的矮房。

　　房门前倒着一个看门的守备，大概是被黑衣人打晕，但没等黑衣人成功进入矮房，便被尾随赶至的一身白亮的西门聂抓住：

　　“小野猫，又半夜来偷食啦？”

　　“你……你你你你~”

　　被拽住胳膊的黑衣人受了惊吓似的对西门聂“你”个不停。

　　西门聂不等对方拼出完整的句子，便自说自话的道：

　　“哎，你爹只说你离家出走，没说你偷瘾又犯了啊！”西门很伤脑筋的揉揉太阳穴：“来，听大哥哥的话——偷东西没关系，不过这家人是哥哥的朋友。走，哥哥带你去皇宫里去解瘾去……不过偷完了要乖乖回家去哦！”

　　“不要~我不要！”小女子拼命挣扎：“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啦~”

　　西门聂像拎小鸡似的拽起司空妙，小女娃哪肯顺从，一边手舞足蹈的挣扎，一边毫无节制的嚷嚷：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认识你啦——你才不是渺哥哥，我要在这里等我渺哥哥~”

　　“砰”的一声闷响，司空妙乱蹬的小胖脚踢上铁门，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让扯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停止了动作——就算这门再隔音以至里面的人没听见方才二人的吵闹，司空妙这一记很阿沙力的“敲门”后，里面的人再装死也不可能没察觉了吧。

　　静止一秒——司空秒一口咬上西门聂的手，在挣扎开的一瞬间施展轻功没入黑夜。西门聂也毫不迟疑的跟上去——反应迅速得好似二人约好了一同行动。

　　不过西门聂的白衣太显眼，让惊动后破门而出的守备们一下子就发现了夜袭后逃逸的目标。

　　吵吵闹闹的二人慌忙逃窜，小矮房内的守备倾巢而出——弹指间，这快全庄重心的秘密地点就只剩下孤立在庭中发呆的璎珞，和很不走运的昏死在地上、被捆成粽子的被害人。璎珞茫然的遥望不远处渐渐热腾起来的前庄，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情感涌上心头——

　　该说自己太幸运了吗？还是这个世间太胡闹？亦或者是……编剧的水平太差？

　　璎珞打了个寒颤，迅速闪进铁门。

　　房内的空间就如从外部看来的一样，非常狭小。房里点的烛火刚被捻息，不却从一个角落的地面下透出隐隐的一丝橙光——原来这里是地下密室的入口。方才的守备们均守在地下，门外仅留一人——难怪听不见地面上的吵闹。而由于他们赶出来时匆忙，没关好暗门，才让璎珞又捡了个便宜。

　　璎珞仍是谨慎的不敢贸然行动，先窥视一番，确定地下确实再没他人，才轻手轻脚的步下石梯。

　　地下是很宽敞的一个空间，基本上是整个迷石阵下的地方都被凿出来做地下室了。楼梯两旁和向前延伸出去的走道旁每隔一段距离便燃着两个火把，即使是午夜的地下也照得亮堂。

　　门口摆着一张方桌和长凳，守备们方才多半是在这里喝酒刮白。再往里面，两边是几间纯铁隔开的牢房，房里的设备倒算得上“豪华”齐全，有床铺，有桌椅、有马桶还有镜子。沿着牢房间的通道走到底下室的尽头，是一面宽大的墙壁，左右放着一些刑具，墙上的两个铁环里箍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底垂着头，身上灰褐色的布衫还算完整，不过袖子已经没有了，没有穿鞋子，裸露出的脖颈和手臂、小腿上零散的布着青紫的淤痕，此外倒没有用过刑的迹象。

　　不管这小孩子究竟是不是大魔头的儿子，是不是璎珞找寻的对象，如此囚禁一个幼儿的景象直让璎珞惊心。

　　而好不容易接近“目标”的现在，璎珞却只有力气站在那人前方五步之遥，无法走近去确认——虽然寻找伍仇天的儿子是无恋神宫的任务之一，但此刻的璎珞想到最多的是——这个人，他是爹爹的儿子，他是——

　　“你……”原本恹恹一息，像是失去知觉的男孩抬起头，闪着诡异光芒的浅棕色眸子直勾勾的盯向璎珞：

　　“就是我姐姐吗？”

　　伍不惊长得很瘦弱，虽然还是未到成长高峰期的十二岁少年，但他的体形也完全不符合一个豪富之家——仇天门很有钱的——独子所应该有的标准。也不知是他被关押在这信守庄地牢半年之久致使，还是他本来就遭受严厉对待而营养不良，不过这些似乎也不影响人们做出“这小子将来一定又是一个女性杀手”的定论。

　　五官容貌，几乎是与伍仇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加上伍仇天家族遗传的特异的浅色眸子，格外勾人。不过相较与伍大魔头的凌厉、迫人的气势，小魔头显然气弱了许多，简直可以说是软弱无力的小绵羊，因此才会任人摆弄的囚困在地室之中。

　　只冲着那一双眼睛，璎珞便可确认对方就是伍不惊了，只是璎珞却没想到，他禁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我姐姐吧？”

　　少年笑着，绝对的清澈且纯真。

　　“你……是……”璎珞因慌乱和紧张而飘忽的嗓音渐渐平稳、冷静下来：“伍不惊？”

　　少年再次扯出微笑：叫得真见外呢。

　　“我就知道，一定会来的。”少年歪着头看向璎珞，语气轻快的带着幸福的味道。

　　“啊？”璎珞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真不好意思啊~要打扰你们姐弟相认了呢~”

　　来人带着上扬的尾音，一条绿影飘然而下。

　　“玉铃！！”璎珞愤愤的吼出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不速之客是与璎珞同龄的圣使玉铃，比璎珞稍矮，但更丰满些。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复杂又漂亮的环髻，长相也一如其装扮，是张扬而外显的美丽，与璎珞的冷静、飘渺的气质决然相反的，热辣的艳丽。一袭翠绿色的衣杉，使她看来更突出、媚人。

　　“哎呀~怎么会呢？”绿衣的女子轻抚着下唇，媚笑道：“人家怎么舍得不见师姐，若不是这阵子没时间，人家早就去探望探望师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你……你……”璎珞气得全身发抖：“快把解药拿来！”

　　“解药？什么解药啊？”狐狸似的转着明眸的女子装傻反问。

　　“当然是你给我下的蚀骨的解药！”

　　“蚀骨的解药？蚀骨有解药的吗？”女子艳红的唇一张一合，“就算有……师姐你也太抬举我了，大宫主的独门秘方的解药，我怎么会有？而且，如果我今儿给你解药，我当初干嘛还要下毒？”

　　玉玲的勾魂眼眨了眨，露出一个“师姐，你变白痴了吗”的眼神。

　　璎珞是变傻了。原本对于自己内力全失一事，虽然懊恼、觉得不便，倒也没有特别的难过。而这当会儿，面对这样的情势，璎珞突然对自己倍感无力，明知不可能，仍是冲口向下毒者要解药。

　　不过，璎珞会如此急噪得失去冷静，也有部分原因是出于为伍不惊考虑——虽然她自己的最终目的也是把伍不惊带回无恋神宫，不论此种考量是否仅为率先完成任务，还是她开始有点犹豫要不要这样把“弟弟”交给水千恋，总之伍不惊若在璎珞手上的话，绝对会好过些。

　　看着不着痕迹的挡在伍不惊身前的璎珞，玉玲轻蔑的哼笑一声：以你现在内力全失又身无长物的情况，要如何跟我争？虽然看来妓院的计划失败了，但只要那蚀骨之毒未解，这圣女之位便非我莫属。

　　玉玲飞快一闪，下一秒身形便已晃至璎珞身后，卡在璎珞与伍不惊之间：

　　“来，让玲姐姐代替她来照顾你吧！”

　　玉玲一扬手抽出袖剑，青白色的冷光一滑落，利落的斩断控制住伍不惊的锁链，再点住其身上的几处大穴——不过点穴以控制伍不惊实非必要，过度虚弱的少年在吊住自己双手的铁环断开的一刹那就软下身子，向前倒去。玉玲点完穴，便顺势接住他。

　　“等等，你不能带他走！”即使敌不过对方，璎珞仍是迅速冲过去拦住拎起伍不惊就走的玉玲。

　　玉玲带着一个人，行动不快，璎珞紧追至屋外。来到外庭，忽然出现一个灰白色的人影，单膝跪在挣抢出门的二位圣使面前：

　　“主上，韩庄已派一队人赶回这里来了，请快离开。‘尘’已在城外接应。”

　　分不清男女的裹得严实的身体，和同样分不清男女的没有起伏的声腺——璎珞认出这人是玉玲所属的四影使之一的——‘雾’。

　　“糟，玉玲果然不会是单独行动……”璎珞心里暗想。

　　无恋宫的四影使‘烟’、‘尘’、‘雾’、‘沫’，和死士‘卒’、‘相’、‘幻’、‘镜’、‘渺’等，虽在名义上同为两个圣使共同领导，但实际上却有明确的分属关系——尘与雾是直属于玉玲的，璎珞可不指望雾会因为同门而帮自己什么忙。

　　可惜璎珞下山时未带属下，‘烟’和‘沫’因其他任务被拖延，本是预定下山之后再联络的，可如今的璎珞一来无法用内力传音，二来又不便放消息寻人。敌众我寡，要夺回伍不惊更是难上加难。

　　玉玲毫不把璎珞放在眼里，不予理会她，拦腰抱起伍不惊便往石阵飞去。璎珞不死心的追上。因为要出迷阵，玉玲放慢了速度，却给了璎珞可乘之机。

　　方才明明是昏死过去的伍不惊突然很有精神的一口咬向玉玲的玉臂，玉玲痛呼一声，反射性的丢下手里的人。刚好璎珞赶过来，从背后推她一把。

　　玉玲一个踉跄跌进乱阵，阵警被惊动，地震般的晃动后，阵形大乱，山石乱蹿，有不少西瓜大小的石球悬浮上半空，向阵内的人攻击过去。

　　一只微凉的手拉住璎珞，猫着腰熟练的左拐右转，一下子便钻出了石阵。

　　“他好象很精通这类阵术和装死的伎俩啊！”璎珞看着前方拉着自己奔跑的小身影——伍不惊，我的弟弟，独占我所没有的父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进入梅林，不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被惊动的守备们近了，嘈杂声中似乎还能听到韩夜语的怒吼——果然是精明的人，立刻便察觉守住地牢的人全部跑出来，情况不对，便亲自带人赶来了。

　　伍不惊见况，方向一转，向西边的院墙跑去。

　　璎珞就见他在草窝里翻了翻，就拖出一个木梯来……信守庄怎么还在这里备个梯子给使不出轻功的人逃跑？更奇怪的是——伍不惊怎么知道这里有梯子？

　　……不会是他自己准备的吧……

　　璎珞满脸黑线，但逼近的脚步声不允许她再多考虑什么，匆忙的和伍不惊翻墙出了信守庄。

　　信守庄西墙外是一条静谧的街道。白天时多是敞开大门做着买卖布匹、玉器或者日常琐物生意的街市，也间插着两家生意不很红火的客栈和茶馆——大生意们都被拢到御街和州桥那一边去了。

　　白日已是不很热闹的地方，到了夜里也都早早打烊，半个人影也不剩。一方面是因为所处地利不是城中兴旺、远近闻名之地，另一方面也由于背靠武林世家——韩庄的原因。

　　来汴京的不论是游玩、做生意还是走亲访友的人，只要是恐惧着避开纷争的普通人，都不会想要来四大庄之一的地方瞎转悠——虽然也不排除偶尔会有的，慕名而来想要开眼界的家伙。

　　于是，寄附在庄子西墙上街道，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躺着，这对夜里窜逃出来、身后还跟着追兵的人来说也许并不是很好的事。

　　虽然没人的空洞街道上奔跑起来没有阻隔，但考虑到身后的人与自己在力量上的差别，就如同企图从鹰嘴下逃走的扭了脚的兔子。璎珞奋力的奔跑着，比自己矮小的伍不惊的速度也很快——不过他并没有使用轻功——是不会？还是同样被四大庄的人用药控制了内力呢？

　　两人向西边跑，目的是州桥夜市。

　　当朝法令较先代有不少显著更改，尤其是取消了封闭式的坊里制度，废除“夜禁（虽然在某中意义上曾促进在闾里修建公厕的发展）”制度这一点上。前代为保证主要城池的安全，不允许人们在夜间随便出入，而现在却允许夜间商市。彻夜灯火通明的州桥夜市是开封的一大特色，即使是在午夜的现在，那里也会人潮不绝吧——

　　璎珞这么想着，如果能逃到那里，躲进人群最好。

　　但追逐的人显然不会让她有这种好运。身后轻浅的脚步突然消失，取代的是一阵强风鼓动衣裾的“呼啦”声，下一刻，绿色的人影便从身后飞过，在璎珞面前落下，挡住了二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