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58、第五十八章 (2011年 洛杉矶)

　　夕阳下的圣莫妮卡海滩，披上了瑰丽的金色，像一个欢乐喧闹的童话世界。码头上的太平洋乐园，充满着欢声笑语，处处洋溢着热烈的笑脸。

　　张向忠沉醉于这片欢乐的海洋里，他将鞋子甩在码头栈桥边，挽起裤腿，径直走向那片红彤彤，波光粼粼的海面，当水面没过他膝盖的时候，他定在那儿，呆呆地望着渐趋柔和的落日。

　　沈泓渊也脱了鞋，迎着扑面而来的浪头，淌到张向忠的身边。

　　“你在看什么？”沈泓渊瞅着哥哥的脸，困惑道。

　　“一直朝着太阳，穿越太平洋，海的对面就是我们的祖国。”张向忠直视前方，痴痴地说。

　　沈泓渊顿时心底绞痛，不禁湿了眼眶，终于问了压在心底七年的问题：“哥……你到底杀没杀李世雄？”

　　张向忠缓缓地转过头，凝视着沈泓渊的眼眸，显得异常镇静：“泓渊，我走后，一定被公安通缉了吧？”

　　沈泓渊点了点头，擦着眼角的泪水。

　　“大家一定怀疑我杀死了李世雄，对不对？”张向忠又问。

　　沈泓渊迫切地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李世雄是被徐勇杀死的，当时，李世雄为了救我，替我挡了徐勇刺来的一刀，当场毙命了。而我也是激愤难抑，一时震怒，本想着教训徐勇，出口恶气，没想到失手勒死了他。”

　　张向忠可算把心底埋藏了七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他顿感轻松了几分。

　　沈泓渊先是听张向忠说没杀李世雄，然后又听他说误杀了徐勇，他这颗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心跳不已，半天才缓过神来：“哥，你说要不咱们回去自首吧？误杀可能不会判很重的。”

　　张向忠瞥了眼沈泓渊，又将视线转到降落一半的夕阳。此时的夕阳，锋芒已褪，只剩那半圈暗红的光晕，将整个海面染成粉红，张向忠叹气道：“如今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我不会走回头路的，毕竟我现在有了妻子和孩子，我会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里。”

　　沈泓渊觉得如果哥哥能生活得更好，无论在哪个空间，他都会欣慰，打消了说服张向忠自首的念头，轻微地点头，表示认同。

　　“爸爸和妈妈还好吗？”张向忠终于触碰了他心底最深的思念。

　　“说句实在话，爸爸和阿姨过得并不好。你出事以后，爸爸就被调查了，在家沉寂了快一年。虽然调查结果是没有经济问题，但你的问题也牵连了爸爸，他的政治仕途也就提前结束了，他被调到一个闲职上，到了年纪就退休了。”沈泓渊平淡地说着，但张向忠有种扎心的痛，捡起岸边的贝壳，用他坚实的手掌捏个粉碎。沈泓渊望了眼没入海平面的夕阳，整个天边淡淡的粉红逐渐变成了深灰，他继续道，“自从你出了事，阿姨精神就极度紧张，整天闭门不出，见到街坊四邻都避着走，和爸爸还能多说几句，和我话就更少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在屋里烧香拜佛，保佑你的平安，我很担心她有抑郁症的倾向，几次说要带她去看看，她死活就不同意。”

　　张向忠突然捂住了脸，无声地哭泣，没有声响，只有他肩膀在黯淡微弱的光线里颤动着。

　　沈泓渊停顿了片刻，见张向忠稍平静了些，接着说道：“我本来已经去京安大学上了一年的学，父亲担心他的审查结果不利，怕影响我的前程，让我在他审查结果没出来前，就转学到了加州大学。他为了供我上这个昂贵的专业，花掉了多年的积蓄，还把咱们家四合院的两间房出租了，另外，阿姨把你们老家的房子也卖了，为我凑齐学费，他们真的是绞尽脑汁，肝脑涂地了。”沈泓渊情绪激动，边说边哭，捶胸顿足道，“有时我很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上这么贵的学校，我简直是个吸血鬼……可爸爸劝我，说我是为咱们家光宗耀祖的唯一希望，他愿意倾尽所有，赢回未来的辉煌。”

　　张向忠转身抱住恸哭的沈泓渊，在他的后背上轻抚，耳语道：“不要自责和内疚，他们既然已经付出了，就是无怨无悔，为了满足他们的心愿，你只要完成好你的学业，争取一个光明的前程，就算是对他们的回报了。”

　　沈泓渊渐渐平复下来，终止了抽泣，语气变得轻松许多：“也还是有好消息的。审查结束后，爸爸就和阿姨领结婚证了。我想阿姨应该在精神上能得到些慰藉。你现在也是我名正言顺的亲哥哥了。”

　　天彻底黑了，眼前一片微茫，能听到海浪有节律地拍打岸边的声音，还能看见远处灯塔的星光。

　　沈泓渊看不清张向忠的脸，他觉得张向忠只是麻木地站在海风中，没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张向忠破声道：“走吧，咱们上岸。”

　　……

　　早上十点，沈泓渊还在沉睡，睡梦中被一通密集的敲门声吵醒，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听见门外的服务员喊道：“请快点退房，马上要过点了。”

　　沈泓渊才意识到昨晚自己和哥哥住在一家旅店的一个标准间里。他看向另一侧的单人床，毯子被叠盖整齐，就好像昨晚没人睡过。他赶紧穿好衣服，对着写字台上的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的眼睛都肿了。他低头看见桌上有一张信纸，上面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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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泓渊，
　　我亲爱的弟弟，也许我这样叫你，你会觉得很不习惯，但我从第一次来沈家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为有你这个优秀的弟弟，感到骄傲。
　　昨天我们说了很多，仿佛把我前半生所有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为能在这个遥远的国度里遇到你，感到幸运，说明命运还是垂青我的。
　　我如今走到今天，虽说遗憾，但也并不懊悔和绝望，我相信只要活着，拥有自由，就会有希望。
　　我今天早起去圣迭戈，明天或者后天返回，这是我的联系方式：001-209-xxxxxxx, 我返回时，会主动联系你的。
　　另外，我给你留了一万美金，除了学费，你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挣生活费，你很快就要毕业了，我觉得以我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以资助你完成剩下的学业，一定要接受，因为这样能减轻爸妈的经济负担，我内心也会感到安慰的。

　　你的哥哥：向忠
　　2011年8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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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泓渊看到桌上还有一只黑色牛皮手包，拉开拉链，里面是厚厚一沓美金。他吞咽了口唾液，有种喜从天降的幸福感。他忽然想起昨晚哥哥给自己掩被的情景，他闭着眼，佯装熟睡，却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哥哥的亲昵，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暖，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温情。

　　……

　　烈日当空，张向忠开车在圣迭戈至蒂华纳的高速公路上飞奔，一路畅通。路两旁是高耸的广告牌，一个穿着性感的美女搔首弄姿地出现在前方一个广告牌里。

　　“Cool——Baby,看上去真带劲！”泰桑挤眉弄眼地调笑着。

　　张向忠用眼瞄了一瞬，就将视线转回到高速路上，讥讽道：“得了，白送你，也消受不起！”

　　“哈——哈——哈”泰桑放浪的笑声从车窗里飘逸而出。

　　张向忠低头看了看刚从市场上买来的新手枪，问道：“这种Smith&Wesson M&P手|枪好用吗？”

　　“那我哪知道啊？你应该比我行家，我打枪那就是听个响，给自己壮个胆。”泰桑漫不经心地拿起自己刚买的同款手|枪，摸了摸，“感觉还不错，手感很好，至于打的准不准，那就看个人能力了。”

　　“蒂华纳很乱吗？”张向忠问道。

　　“对啊，不乱，我们也不去了。记住，出门一定要带上你的枪，我听人说，这里到处是打黑枪的，即使被打死，被人扔到偏僻的角落里或是埋了，根本就没人管；另外，马路上到处是妓女，千万别招惹她们，不定身上有多少病毒呢。”泰桑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然后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仿佛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继而道，“我想你一定想知道，陪我这次来蒂华纳的目的。”

　　张向忠侧头看了眼，并没说话，似在洗耳恭听。

　　“咱们医药公司的Wilson博士给我推荐了一位朋友，说他那有新型药物提取的配方和资料，Wilson行动不便，让我帮他带回去。”泰桑平静舒缓地说着。

　　张向忠心里很明白，所谓的配方一定是有关毒品的，所以才会让人亲自来取，而不是采用其他的邮递方式。他并不点破，心照不宣地问道：“Wilson的这位朋友是否可靠呢？”

　　“Wilson这个人，尽管身上有很多缺点，但还算诚实，既然想有所突破，听从他这个建议，我们还是需要冒险尝试一下，据说我们要见的这位朋友，也算是Wilson博士的故交了，而且我们提供巨资购买，并不白要，都在道上混，应该遵守道上的规矩。”泰桑分析推测道。

　　张向忠点头表示会意，指了指前面类似高速出口般的通道：“这就是边境检查口吧？我们马上就到蒂华纳了。”

　　两人看到前方并排着几条检查口，有警察站在每个通道口。

　　张向忠嘱咐泰桑把护照准备出来，可是当张向忠将车开到边检口时，警察并没检查的意图，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往来的车辆。张向忠放缓了车速，慢速开过边检口，两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原来去蒂华纳并不需要检查任何证件。

　　迎面一个巨型横幅冲击着他们的视线，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硕大的“MEXICO”, 现在他们已经跨越了边境线，来到了墨西哥的边境城市——蒂华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