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34、第三十四回：2011.08.29修正

　　第三十四回：2011.08.29修正
　　（I）
　　两位皇子带着与北堪的和议平安归来，先不管这个协议能维持多长时间，起码就在这一刻，这个缠绕了大炀好几代皇帝的问题，总算得到解决。
　　他们回到皇宫的当夜，皇帝下令设宴为两位皇子接风洗尘。
　　整个大炀朝的重臣几乎都列席，独独不见了景仲。
　　皇帝深知内里乾坤，便随便向景梁问了一下。两人是早就通了气的，景梁便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景仲的王妃沾染风寒，大夫说情况有点儿紧张，景仲不好走开。皇帝皱着眉头，马上命人宣御医带着珍贵药材前往。
　　席上，馨妃依偎在皇帝身边，皇帝时不时给馨妃夹点儿菜肴。堂上大臣们只见两人相敬如宾、柔情蜜蜜，却未察觉两人早已貌合神离。
　　之前皇帝宠爱馨妃，给她把持后宫的权力，是希望通过她来提升辛家的地位，纾缓两家之间的暗斗。然而，单是得到后宫的权力并不足以让馨妃平静下来。她希望得到作为一个女人最崇高的身份——皇后，然而皇帝却从来没有这个打算。馨妃明白，在皇帝的心里面，只有懿的生母有那个资格，甚至她死后都依然占据着这个位置。
　　馨妃不甘心。既然她不能成为皇后，那就让她以天子生母的身份，登上那个连皇帝都要忌讳三分的位置。

　　馨妃眼底流泻着阴冷的精光被皇帝一一收于眼底，可他照样是不动声息，开怀畅饮，与两个儿子谈笑风生。
　　“懿，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皇宫，朕可是每天都提心吊胆。”
　　“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懿浅笑，拿起面前的酒杯，向皇帝敬了一杯。
　　“不过你总算平安回来了，好，很好。这里面有殷的功劳，来，陪朕喝一杯。”说着，皇帝举杯向殷示意。
　　皇帝有了两份醉意，便有点不顾身份。忽然面对如此爽朗的父亲，殷竟然会不知所措。
　　直到皇帝干了一杯，殷才反应过来，匆匆把那杯中之物倒进肚子里去。
　　“很好，趁着这么高兴的日子，朕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皇帝醉意不减，说话却条理清楚。“一直以来，大家都为了朕册立太子的事而争论不休，今天，朕就要了结这件心事。”
　　什么？！
　　惊讶的可不只文武百官，还有皇帝身边的馨妃。
　　在这种场合册立太子，是不是太过不庄重？说到底，册立储君是何等大事，怎么能在这种宴会上下诏。
　　可馨妃细看皇帝的神情，他不像在与众人开玩笑。
　　太子……究竟会是谁？是懿？还是殷？
　　原本笙歌弥漫的宴会，忽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那些宫廷乐师，没有一个人敢继续吹奏；那些曼妙舞姬，没有一个人敢继续起舞。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大殿里面灯火通明，却映得外面的夜色更加暗淡无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皇帝的决定，除了一个人，他的心情异常轻松，仿佛他只是一个路过此处的陌生人，与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关系。
　　这个人，便是皇储的候选人之一，景懿。
　　父亲已经有了决定，一个他意料之内的决定。
　　皇帝看见懿悠然自得的神情，会意一笑，正经道：“朕下旨，立二皇子景殷为储君。待朕百年之后，登基为帝。届时，新帝须以百姓社稷为己任，以谢天下。”
　　皇帝语毕，众大臣离席列队，三呼万岁。正要回身先新太子行礼，却被殷先一步打断。
　　“父皇！”殷正色道：“启禀父皇，自古册立储君均有长幼顺序，如今长兄健在，父皇岂有立幼不立长之理？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册立皇兄为太子。”
　　殷的话一落，殿上诧异声不绝。馨妃更是严正厉色，死死盯着儿子。
　　混账小子，说什么蠢话！娘争了半辈子，等就是今天，你竟然白白就把到手的宝物让出去，你怎么对得起你的亲娘！
　　殷没有理会馨妃眼中透露出来的不满，继续道：“父皇，皇兄仁德谦厚、兼爱大同，而且才识过人、高瞻远瞩，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儿臣恳请父皇能收回成命，改立皇兄为太子。”
　　“你确定？”皇帝笑问道。
　　“儿臣确定！”殷抬起头对上父亲的视线，神情从未如此坚定过。
　　“好、很好、非常好！”皇帝忽然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放声大笑、连说三声好。“殷，你没有让朕失望，也没有让懿失望。”皇帝转向懿，笑道：“懿呀，你看人很准。你说的对，朕会有一个最好的继承人。”
　　懿闻言浅笑不言，连他身旁的千夜，也没有打破她一夜的沉默。两人的笑容，却是如出一辙。
　　殿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可说是十丈金刚摸不着头脑。连带殷，也不知道这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朕的主意已决，立景殷为太子的事情不会改变。朕已命人拟旨，册立二皇子景殷为储君，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这……”殷的话未完，已被懿的话插了进来：“还不谢恩？！”
　　“……儿臣谢父皇隆恩。”殷跪拜谢恩，才想起自己其实是想要再次拒绝的。可恶，哥哥的笑容太亲切，害他都做错反应了。
　　事情就这样被定了下来，馨妃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怕懿在北堪的事情上立了大功，皇帝会顺势立他为太子。可没想到事情却出乎自己的意料。如今，殷当了太子，他们辛家的兵马也已经随时准备就绪。只要等皇帝归天，她就找个理由把太后那个老不死拉下来。那时候，大炀便是辛家的天下、她馨妃的天下。

　　皇帝把懿蒙在鼓里的计划，基本上已经成功。连懿都不知道，皇帝与千夜之间，有了第二次的密会。
　　就在懿刚回到储宸宫，申公公拉着他唠唠叨叨地说这儿瘦了那儿瘦了的时候，千夜独自一人，来到出发前就与皇帝约好的地方。
　　那是御书房西侧的一个假山，庞大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假山，足够两个人藏身山后不被发现。而且，在这里，还有一条直通储宸宫的密道，那是皇帝为了预防一些突发的意外而偷偷修筑的密道。
　　千夜从密道出来，皇帝已经在出口等候着。
　　“你来了。”皇帝笑道，语气中不自觉带了点敬意。
　　“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千夜笑想：这皇帝怎么当得跟个小偷似的。不就是见一下儿媳妇嘛搞得像偷情一样……偷情？呸呸呸！
　　“没什么。千夜，懿跟殷的事情，你办的怎样了？”
　　“很好，他们之间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懿那边朕倒不担心，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可是殷……这么多年来，馨妃的耳濡目染，真能这么容易就洗得一干二净？”
　　“是不是一干二净我不知道。可是，我相信殷是明白懿的苦心的。有些事情，只要经历过，自然就会清楚明白。”
　　“嗯。懿在给朕的奏折上也对殷有很高的评价，他还希望朕能立殷为太子。”
　　“那就立呀。”千夜回答得相当爽快，就像是早已想好了答案一般。
　　“你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就算理由不一样，我也支持立殷为太子。”千夜敛起笑容，少有地认真严肃，“懿希望你立殷，是出于他对殷的期望以及他相信殷有治理好大炀的能力；我想你立殷，理由更简单。只要殷当了太子，馨妃就会松懈下来。这样，你就可以赚的更多的时间来准备下面的事情。不管馨妃最终会不会武力夺宫，解除辛家的武装、收编辛家的兵马都是势在必行的。”
　　“你怎么知道馨妃会夺宫？”
　　“我说我在电视上学的，你相信不？”见皇帝无语，千夜又笑道：“你想想，馨妃出身将门，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人之下。她让我进宫来，无非就是为了帮助她的儿子登上帝位。她现在已经是后宫之首，却还要觊觎更高的位置，这不是权力欲强烈是什么？馨妃让自己的父兄招兵买马扩充兵力，不是想要夺宫难道是要组个合唱团不成？”
　　“你何以得知她父兄的事情。”皇帝脸上神色突变，警戒了起来。
　　“我刚好认识一两个江湖上的朋友，他们又刚好知道辛家父子的行动，又刚好告诉了我。”
　　“所以你觉得朕应该立殷为太子，好麻痹馨妃？”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不过我相信懿不会看错人，殷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千夜朝皇帝露出一个甜丝丝的微笑，转身入了密道，原路回去。

　　（II）
　　宴会结束，殷依然有点惘然。
　　怎么会是我呢？应该立哥哥才对呀。殷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湖心亭，殷随意坐下。
　　夹带着寒意的夜风在殷的身边掠过，带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忽然一阵风吹在脸上，殷打了一个冷颤，清醒了不少。
　　父皇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明明已经在奏折上写得足够清楚，这次北堪的事，全是懿一手促成，他不过是在旁边做了些守卫的工作。硬说有功劳，也只是带兵在城门外列阵一天，好震慑北堪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父皇却立了他为太子。也就是说，他抢了原本应该属于哥哥的功劳。
　　过去一直想要从懿手上抢走属于他的东西，然而现在抢到了，他竟然觉得不踏实。
　　他心虚。
　　如果有朝一日，满朝文武发现他们侍奉的帝君，竟然是个靠抢夺兄长功劳上位的小人，他们会怎么看他。殷越想越心虚。
　　就像一个平时想尽办法要得到糖果的孩子，忽然一天进了糖果屋，却发现自己不是得到了糖果屋而是被糖果屋困住了。这种心情，实在够折磨人。

　　千夜和懿离开大殿后没有马上回去储宸宫，他们在御花园里面闲逛，见了路就走，漫无目的，也不怕迷路。
　　来到湖边的一棵树下面，千夜拉住懿的衣袖，示意他往湖心亭的方向看过去。
　　“殷？”
　　“嗯，又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千夜说着，有点鄙夷——她讨厌那个湖心亭！
　　“看来今晚的事，他还没能回过神来。”
　　“太突然了？”
　　“也许吧。”
　　“这怎么行呢！”千夜道：“做皇帝要处变不惊，怎么能一点小事就说接受不能，这样的心理素质要怎么当皇帝！”
　　懿没有回话。他看了看千夜，心想：又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懿，你要不要过去教训教训他？”
　　“怎么教训？”
　　“打他一顿呀！”
　　懿再次无言。
　　两人依偎着，站在远处的湖边，一直看着殷，直到他被太监催促回去休息，他们才离开。

　　冬天的夜晚总是会特别寂静，整个世界都陷入黑夜，对于千夜而言是很美好的事，至少不怕太光睡不着。可是，这夜晚这么适合睡觉的月光下，千夜却失眠了。
　　馨妃的虎视眈眈，就算会牵动脑袋高速运作也是短时间的事，想累了就睡得着；可这天晚上，被懿抱在怀里的感觉牵动了心，莫名兴奋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