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感到掌心中那虚弱的温暖在不断的流逝，晋阳下意识的将手举到唇边，贴住脸颊，想要给他一点温暖，可却毫无用处。他有些绝望抬起头，目光所及，远处在路灯照耀下的柏油路面暗沉而模糊，死气沉沉，仿佛一幅拙劣的城市风景画，偶尔有汽车呼啸这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叫卖喧哗的声音，被穿过巷子的夜风吹的支离破碎，像隔着遥远的空间和悠久的时间投射而来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晋阳打了个寒噤，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让他连心跳都猝然停止。
仿佛已经凝固的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响声，晋阳茫然的低下头，看见范晓的手从自己僵硬的手和脸颊之间滑落。苍白的手指蜷曲着，在青黑色的路面的映衬下，尤其的缺乏生气。晋阳几乎完全僵化的身体内部好像突然通过一道强烈的电流，他用一种近乎神经反射的速度转过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范晓。那张苍白的娃娃脸上失去了平日里灵动丰富的表情变换，只剩下一种单调的让人心惊胆战的乖顺安静。
“……范晓？范晓……”晋阳惊慌失措又小心翼翼的呼唤着，然而，除了额前垂落下来的黑色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颤抖，范晓没有一丝反应。暗黄的路灯下看不清楚，但裹在伤口上的外衣已经有一小半变了颜色。晋阳俯下身，将虚软的身体完全拥入自己怀中。赤裸的肌肤能轻易的感受到最微小的温度变化，粘在皮肤表面的汗水蒸发时带来的凉意，变成了可以冻伤心脏的寒冷。
晋阳有些焦躁，他受不了什么都不做，可他唯一能做的，的确只有等待，或者还有——
“范晓……范晓……”
不断重复的声音没有得到一丝回答，范晓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在晋阳的记忆中，从来没有。
“起来，范晓……”晋阳颤抖的手插入范晓浓密的黑发中，轻轻的揉着，“现在起来，你以后……做什么都行……烧了厨房也好……踩一地黑脚印也好……唱那些无聊的歌也好……”
晋阳闭上眼睛，花叶纷繁的藤架下，那个带着少年稚气的男孩转过头，黑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沉迷，斑驳的阳光在他灵动的脸上跳跃舞动，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是我不好，范晓，是我害了你……”晋阳看着怀中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脸庞，喃喃自语，“你要是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就好了……”
一道雪亮的光芒突然笼罩住晋阳的全身，他抬起头，迎着刺目的灯光，看见雪白的车身，和不停闪动的信号灯飞快的接近，仿佛下一秒钟就可以把自己撞的高高飞起。
妈妈！
晋阳在那刺耳的刹车声中几乎尖叫出声，他战栗着，看着搂在怀里的人，放开了他。
秦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进医院，一眼看见晋阳正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他扑过去，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
晋阳看着秦天，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力量之大，几乎让秦天忍不住呼痛。
“他在里面……”晋阳轻声说。
“我知道……”秦天小心翼翼的挣脱晋阳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晋阳看着秦天，目光平静，带着一点点飘忽不定：“他会死吗？”
秦天将晋阳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不会……”
“真的？”
“真的！”
秦天知道自己这话非常之昧着良心，不过，现在可不是给病人家属详细解说病情的时候，秦天丝毫不敢再给晋阳一点点刺激。
“是我害了他……”晋阳的声音从肩窝里传来，很闷。
秦天扶住他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发生了什么事？”
晋阳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我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卑鄙和懦弱，就是这样。”
秦天皱起眉头，凝目看着晋阳。
晋阳直视着他的眼睛，翘起的嘴角微微颤动。
秦天叹了一口气：“出了什么事？”
“没事……”
“你再嘴硬，我都要怀疑这刀是不是你捅得了。”
晋阳突然笑出声来，点头：“说的对。”他别开目光，楞楞的看着围挡出一方不可侵犯的天地的布帘好一会，闭上眼睛。
“说的没错，秦天。范晓这一刀，和我亲自去捅，没区别。”
秦天捏住晋阳的下巴，用力扳回他的脸，目光中染上一层不容抗拒的寒意：“到底出了什么事？”
晋阳楞楞的看着他，抬起手捂住脸。
秦天听完晋阳的叙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和晋阳并排而坐，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晋阳……”秦天慢慢的开口，说了两个字以后又没了下文。隔了半天，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怎么说呢？”
“想骂我你就骂吧，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秦天叹气：“这也不是骂你的事。算了，我这么说吧，晋阳，父母离异也好、母亲去世也好、和陆铭远那段莫名其妙有始无终的感情也好，这些事情，你都是受害者。我知道，所以如果你是对我反复无常，或是言而无信，或者不管什么，我忍了。不过，今天我得说，那些也不是免死金牌，能管一辈子，不要到了最后，我要跟你说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来。你不能总是恃弱行凶……”
“什么？”晋阳皱眉。
“不要总想着你自己，晋阳，”秦天用力握了握他的肩头，“你很清楚，你对范晓说的那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是归根结底，你只是害怕，不想自己再受伤害而已。所以你根本就不管自己应不应对那小子该负责，我说的对不？”
晋阳沉默。
“谁欠的，谁还，这很公平。所以，虽然我早就看不惯湘洁和你的事情，也从来不说什么。但范晓，那小家伙是无辜的，从头到尾，他就是喜欢你而已。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对，应该说，是你什么都没让他知道，现在你要他为你的过去承担责任，晋阳，你觉得这公平吗？”
晋阳摇头：“不，可是……”
秦天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什么可是！说白了，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天生下来就想到处伤人的？十有八九不是无心，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错就是错！这个时候，我安慰你两句，开解开解你，一点不难。但我没法这么做，没这个资格。那个有资格的人现在正躺在手术室里。晋阳，你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一字不漏。然后，等范晓自己做决定。”
“这样……就行了？”
“行不行我不知道，不过，你最少也该做到这些。”
晋阳犹豫了一会：“可是……”
“什么？”
“我不知道……”晋阳茫然摇头，“其实，其实我觉得，他永远别和我扯上关系，这样对他才好，可是把事情都告诉他，就好像你刚才说的，是恃弱行凶。那个孩子，他心肠太好、也太软……”
还是害怕。
秦天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一咬牙：“你要是还这么害怕，那我干脆跟你说句实话。没必要这么为难，说不定老天已经帮了你了。”
晋阳抬起眼睛，惊疑不定的凝视着秦天。
秦天耸肩：“我接到电话以后着急找你，没问那小子的具体伤势。不过听护士提了两句，腹部挨了一刀，十有八九刺穿了内脏，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要送ICU，如果刺穿了肝脏或者脾脏，说不定他现在已经……”
晋阳脸色大变，他盯着秦天，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
秦天看着他，慢慢的松开手，语气仍然漫不经心：“你可以想，等会推出来的要是个死人，那就什么麻烦都没了……”
“闭嘴！”明知秦天是故意激自己，晋阳的怒火仍然开始高涨。同时在内心滋生的，还有强烈的恐惧。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出现了范晓被推出手术室，白色的被单盖住全身的画面，晋阳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弯下腰。
秦天伸手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心：“人活着，不管怎么都比死了好。有补救的机会，就赶紧抓住，不管结果怎么样，总比后悔莫及好。”
晋阳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他的身体突然被人提起，狠狠的撞在墙上，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耳边只听见有人恶狠狠的问：“小晓呢？你把他怎么了？”
晋阳闷哼了一声，勉强集中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说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脸，他迟疑了一下：“贺一鸣？”
贺一鸣显然没有自我介绍的兴趣，他提着晋阳衣领的手又加了点力气，怒吼：“你说带小晓去个地方，去哪里了？怎么打电话跟我说他被人捅了？三更半夜的，你到底……”
贺一鸣突然蹿出，秦天猝不及防，见他一副和晋阳深仇大恨的样子，更是目瞪口呆，这时候总算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用力掰开贺一鸣的手：“这里是医院，安静，安静！”
贺一鸣扭头看着秦天：“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秦天瞪他：“我是医生！”
贺一鸣一愣，眼睛蓦然一亮：“小晓呢？现在怎么样了？”
秦天叹了口气，眼光朝手术室一瞥。贺一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拉上帘子的急救室，眼睛都红了，扭头又对着晋阳吼：“你到底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音未落，秦天低声说：“结束了。”
晋阳和贺一鸣都一愣，两人转过头，只见布帘被人拉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