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惟漠

3、第 3 章

　　乔景云楼下一家早餐铺子里，许哲林浑身紧绷端坐在桌前，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起下楼，一起上车，脸色晦暗不明。
　　“总、总经理，我们还去长峰吗？”许哲林的助理见他表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询问。
　　许哲林合上眼睛，许久重新睁开：“去。”
　　收购一事数月前就开始了，当大家都知道的时候证明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今天一早，公司发出了告示确定了这件事，比辞职信更早一步，乔景云收到了他的调令通知。
　　“那边公司很欣赏你们这些年轻又有胆识的人才，经过筛选，想把你们调去a市总部，这对你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回头发达了可别忘了长峰对你们的培育啊哈哈！”
　　收到通知的一共七位，有人激动有人纠结，还有人心情复杂。
　　调令自愿签署，有一男一女因家庭原因放弃了，剩下三男二女，除了乔景云，每人都很痛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乔组长，你有什么顾虑？”负责人问。
　　乔景云咬了下唇，深吸口气：“其实我今天原本打算……”
　　“这样吧！”负责人对他道，“你回去再考虑一下，下个月才去那边报道，不急的。”
　　乔景云轻叹口气：“那好吧。”
　　他昨天遇到许哲林，并且对方和自己打了招呼，故而这份调令此刻对乔景云来说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他不知道许哲林想干什么。
　　是报复自己当初对他的伤害？还是……
　　“乔哥，恭喜啊！”
　　刚坐到工位上，打探到小道消息的组员们纷纷过来祝贺。
　　小赵道：“乔哥，这么大的喜事儿是不是得庆祝一下呀？”
　　乔景云打起精神：“好啊，今晚我安排局，大家都来啊。”
　　无论是调去a市还是辞职去别的城市，这些年大家互相照顾，到了分别的时刻总要有个离别宴，毕竟此次一别日后再聚就难了。
　　他们玩到很晚，吃完饭又去唱歌，等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乔景云站在ktv门口将同事们一个个送上出租车，笑着和人挥手说再见，送完最后一个，他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在路边站了好久。
　　冷风拂面，他摇摇晃晃地坐在路边石上，拿出手机，愣了好久，却不知该联系谁。
　　汽车远光灯打在他身上，乔景云遮着眼睛转头，身侧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车。
　　他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慢慢起身，酒意上头，一个不稳，险被路边石绊倒，眼看要摔跟头，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扶稳了他肩膀，他抬头，见到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哲林……”他恍然开口。
　　许哲林皱着眉看向他：“这么晚怎么不回家？”
　　乔景云：“不想回。”
　　许哲林：“喝多了？”
　　乔景云摇摇头后，又点点头：“或许吧。”
　　二人对视，彼此沉默良久后，许哲林道：“给你男……那个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乔景云：“哪个朋友？”
　　许哲林冷着脸：“魏秦，你男朋友。”
　　乔景云这会儿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凶道：“不要随意散播谣言！”
　　闻言，许哲林脸色略有缓和：“你们没有在交往？”
　　“没有！”这次回答的很痛快。
　　这几天一直压在许哲林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仿佛终于能呼吸了，慢慢上前一步：“那我送你回……”
　　滴滴——
　　身后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话。
　　乔景云眯着眼睛回头看，只见魏秦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景云。”魏秦站在车旁，“我来接你回家。”
　　乔景云此刻转动着不太灵光的大脑，看了看魏秦，又看向许哲林，恍然间后退一大步拉开了和许哲林的距离，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令他避之不及。
　　许哲林来不及抓他，就见他摇摇晃晃奔着魏秦而去，留下许哲林一人在深夜中吹着冷风。
　　*
　　次日清晨，厨房间或传来的声音吵醒了乔景云。
　　他捂着欲裂的头，下意识去摸床头的布洛芬，却听屋里响起第二个人的脚步声，他吓出一身冷汗，立马起身，眼前却黑了一下。
　　缓过来后，魏秦恰好推开了他卧室门。
　　“醒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乔景云闷声应了句：“……嗯。”
　　“先去洗洗，然后过来吃饭吧。”
　　乔景云看向对方，昨天夜里的一幕幕重新浮现，他捏着眉心，突然想起什么，问：“哲……许总呢？”
　　魏秦不冷不热道：“有手有脚，总能自己回去吧。”
　　乔景云双目下垂，直到魏秦又催促他一遍，这才慢吞吞起身。
　　昨天喝了太多酒，乔景云没什么胃口，搅拌着碗里的粥又在走神。
　　魏秦突然好奇问他：“景云，我很想知道，就许总那不待见人的性格，你们两个当初是怎么好上的？”
　　提起许哲林，乔景云总算有了点人气，他慢慢陷入回忆中。
　　那段时他依照梁悦的要求，每周末都过去陪许哲林待着，直到半个学期过去，两人说的话总共不到三十句，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让他们迅速熟络起来。
　　乔景云记得那是深秋的一个雨天，遍地黄叶被雨水浸泡在地上遭车碾过，那日是周五，恰好下午没课，乔景云提前打了招呼要过来给许哲林送书，当时说好了他自己输密码进去就好，本以为家里没人，但当乔景云开门后，却听见屋里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你总是说为了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我根本不想要！”这是乔景云第一次听见许哲林说这么长的话。
　　梁悦带着哭腔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可是你看看，你浑身的穿戴，居住的房子，哪一样不是你父亲给你提供的？！”
　　许哲林：“我宁愿睡天桥四处乞讨，也好过每次见了他都要虚伪的喊他爸！”
　　“他没有对不起你！我也没有！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留在这儿天天遭人戳脊梁骨？！”
　　“既然我们都对此不满，那就走啊！离开他啊！”
　　“许哲林！”梁悦怒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我不稀罕！”
　　啪！
　　梁悦控制不住怒火，终于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许哲林转身就走，一回头却看见僵愣在门口的乔景云。
　　他快步擦身而过，留下乔景云和梁悦双双对视。
　　片刻后，梁悦收拾好情绪，挤出一个笑：“不好意思乔老师，让你看笑话了。”
　　当时的乔景云还只是个学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很好的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的惊恐都写在脸上，听见这话慌忙摇头摆手，将书放在玄关处：“我只是来送书而已。”
　　梁悦颇为疲惫道：“那今天就不招待您了。”
　　乔景云识相地赶紧离开。
　　外面雨下更大了。
　　走在回校的路上时，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许哲林刚刚跑出去的时候没带伞，会不会淋湿啊？这个温度很容易冻感冒的啊！明天周六，他还用不用过来了？
　　就在他脑子混乱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人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恰好看见站在公交站牌下躲雨，浑身淋透的许哲林。
　　“哲林。”乔景云走上前。
　　他不确定这时的许哲林会不会迁怒于自己，语气中有些小心翼翼。
　　许哲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只是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一下让乔景云联想到了被雨淋湿后倔强又可怜的小狗，说到底，不管他性格再怎样孤僻，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敏感期少年啊。
　　二人对视良久，乔景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
　　许哲林微微蹙眉：“乔老师？”
　　“咳，抱歉。”乔景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调整。
　　许哲林没有生气，反问道：“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吗？”
　　乔景云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抬手替他擦掉脸上的水迹，许哲林站着没动，就这样任他在自己脸上擦拭。
　　“是挺可笑的。”乔景云弯着眼睛，“没带钱和手机就敢玩离家出走？好歹藏个私房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公交车都坐不了呀。”
　　许哲林固执道：“我不想用他们的钱。”
　　乔景云却道：“你还不满十八，他们在你身上花钱是在尽抚养职责，你该花花，不必和自己过不去。”
　　许哲林：“你不懂，我其实是私……”
　　“我懂！”乔景云打断他，“大人犯的错让他们自己去承担，你还是个孩子呢，掺和这些做什么？”
　　许哲林：“孩子才是罪魁祸首，如果这世上没有我……”
　　“你冷不冷？”乔景云打断他。
　　许哲林愣了下，摇头。
　　乔景云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骗人！”
　　许哲林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乔景云很快松开了，但留在手背上的温度却迟迟没有散尽。
　　乔景云打了车带许哲林去宾馆开了间房，将房卡递过去：“我猜你今天不想回家，夫人那边我会跟她讲让她不必担心，你们都先冷静一下。”
　　许哲林犹豫着没有接。
　　乔景云瞪他：“我可开不起五星级酒店的客房！”
　　许哲林终于被他逗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景云假装松了口气。
　　许哲林：“你能留下来陪我吗？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