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天涯滚滚来》赵卿越

2、废物

　　昭涯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别说向从前一样舞刀弄剑，现在连做些体力活都让他觉得有点吃不消。他放下水桶，还是唤了门外的小厮提了出去。
　　这小斯唤作四喜，倒是个机灵的孩子。家里穷困，便将他送至庄内伺候。
　　“主子，您怎么自己干上活了？这让周管家看到怕又要训我了。”四喜麻利的接过水桶，“主子主子，您都出汗了，快擦了去别着凉。”
　　“你这四喜唠唠叨叨，怕不是个老婆婆转世，”昭涯揪了下四喜的小辫子，心中确是一暖，这孩子倒也真心关心他。
　　“可曾见到庄主？院外怎么这样吵闹。”昭涯推开门，他的院子一向清净，连服侍之人也只留了四喜一个。
　　“主子您怕是喝醉了忘了，今天是山庄招贤纳士的日子，外面来了好些侠客，可是热闹呢！”四喜脸上露出喜悦的样子，毕竟是个孩子，还是爱凑些热闹。
　　“倒是我忘了，”昭涯点头，“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哎，好嘞主子。”四喜乐呵呵的跟着昭涯一道前去。
　　这寒峯山庄有个传统，是每年这个时候向江湖广发英雄帖，招贤纳士。不论你之前出身如何，都不计较，以武力较高下。许多没有门派，或是想另谋高就的侠客则会前来，希望能在山庄有一席之地。或是也有武痴剑痴，想借这个机会比上一比，近几年倒也形成了影响，成为江湖上一个盛事。
　　台上段启山独自站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段启山本就皮肤雪白，又穿了一身白色衣衫，更加衬的仙气飘飘，唇浅浅的抿着，昭涯知道他这定是又不耐烦了。
　　是啊，仙人一般的段启山最是讨厌这些俗事，以前都是昭涯帮他处理。现如今他已经可以自己不动声色的处理这些事了，越来越有了庄主的样子。
　　“你就是段庄主身边的人吧？”一枚带着靛青色剑穗的剑横在昭涯眼前，“想来你定是有过人之处，不如我们台上比上一比？”
　　说话这人面容十分姣好，声音也是婉转动听，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直勾了旁人魂儿去。一看便是哪位世家的侠女，让人只觉贵气十足。
　　这时场上的侠士们有些往这边看过来，让昭涯不得不回应，“姑娘，在下并无武功。恕不能奉陪。”
　　“那你岂不是废人？”这侠女唤作沈晴晴，是逍遥派的掌门之女，性格向来张扬，“你定是在哄我，我不信段庄主身边之人如此无用，看剑！”
　　说罢那剑便挥舞起来，气势汹汹让昭涯不得不打起精神躲避，剑剑凌厉，直指昭涯命处，昭涯凭着多年习武经验躲过几招，却体力不支险些摔倒。这时一枚石子投掷过来，变了沈晴晴的剑向。
　　沈晴晴正欲恼怒，抬头看去，却是段启山所为。顿时收了剑，似有些气恼。
　　“昭涯，你退下吧。”段启山开口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使唤仆人一般的吩咐。
　　昭涯作出了四喜平日里行礼的样子，头低下去，“是，段庄主。”
　　“这是昭涯？”旁边传来他人的议论声，“当年失传的玄天剑法的传人昭涯吗？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
　　“着实不堪，竟作了段庄主的身下人。自甘堕落也。”另一人语气带着嘲弄的说道。
　　昭涯充耳不闻，好像听不到一样，告辞后速速离去此地。
　　直到离开众人视线，昭涯才一下抓住四喜的胳膊，咳出一摊黑血。
　　四喜吓坏了，正要喊人，却被昭涯拦住，“无事，我们回去。”
　　“主子，您身体这样不好，段庄主知道吗？”四喜眼里涌上了泪花，“许是让庄主给您寻神医瞧瞧能好呢？”
　　昭涯摇摇头，示意四喜扶他回院内。
　　自从昭涯武功尽废后，就很少替段启山张罗这些有关侠客之事。今日他贸然前去，却闹了这个笑话，段启山怕是又要不喜。
　　这些年，昭涯怕是爱段启山爱到骨子里去。以前还不曾栽在这人身上的时候，他最是瞧不上戏文中的情情爱爱，觉得人生不就是一人一剑走江湖才快活？
　　却没曾想自己也成了那戏文中的痴男怨女，满身心全是这人。他想练成天下第一，昭涯便遍访门派散修，四处替他寻得功法；他想复仇，昭涯便为他练就一身阴损功夫，只为协助他杀掉予乐老祖;他想名扬天下复兴寒峯山庄，昭涯便为他四处奔走，求贤纳士，不知打了多少架吃了多少苦，甚至为了他叛出师门。
　　就像如今，为了维护他段庄主的名声，昭涯就像只狗一样的离开了。他却连个关怀眼神都不曾给。
　　他和段启山也是有过一阵快活日子的吧？
　　那时昭涯爱段启山爱的轰轰烈烈，就像他的剑法一样让人觉得夺目。段启山偶尔也会温柔的喊他小涯，听得他心里直发颤。
　　只是每次在动情时，段启山总爱让他背过身去。
　　沉迷于情爱的昭涯只当这是段启山的小癖好，未曾多想。只要他高兴，把我这条命给他又何妨？
　　昭涯想起以前的事有些失神了。等回过神来，四喜已经把屋内的灯点上。今天不是十五，段启山并不会来。也并无食欲，将满桌饭菜吩咐撤下去后，他便一人爬上屋顶，摸出一只萧来轻轻吹了起来。
　　昭涯并无乐理天赋，吹出来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尖锐。只是长夜漫漫，身子无法修炼，只好寻了这个作乐子。
　　不多时，远处院落传来琴声，竟和昭涯的箫声附和起来，这琴声悠扬又大气，似还带着丝内力波动，把箫声都衬的动听了些。
　　昭涯乐了，嘴角咧开笑容，“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竟能和上我的萧。我还是不吹了，怕扰了这琴。”
　　萧声断了后，那琴声也停了。
　　昭涯心里浓厚的苦好像笑了一笑冲淡了些，然后跳下屋顶回屋准备睡了。窗边落下一只通体乌黑的信鸽，昭涯心里一惊，这是他们门派的专属之物。好几年不曾见过。
　　取下信件后，里面的内容更如晴天霹雳：昭涯，速归。师傅病危，望你来见最后一面。师兄：昭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