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猫科》熏豆姑娘

2、第二章

　　说起来，作为一个编剧，沈于烟也算是半个圈内人。她虽然脸盲，但记性却不差。圈内姓顾名澄的，她印象中只有那么一位。

　　五年前凭借一部校园偶像剧入了大众视线，紧接着，趁着那部剧的热度还在，顾澄就接了部正剧。

　　虽然是个男配，但顾澄凭着在那部剧中的不俗演技，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演员顾澄”开始走红。

　　不过，顾澄没赶上好时候。

　　原本照着这个发展趋势，五年时间足够他跻身一线男星的行列。但好巧不巧，国内流量明星开始走红了。

　　这一批凭着脸蛋、身材或者各种才艺，轻轻松松吸粉的流量明星，很快占据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大肆抢占资源。各种代言蜂拥而至，就连各大电视剧、电影，也时不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顾澄，就是牺牲品之一。

　　顾澄这个名字给沈于烟留下的印象，除了扎实的演艺路线外，就是一个字：霉。

　　演技无可挑剔，但偏偏总是与各大奖项擦肩而过。圈内甚至对于他有一个不大好听的评价：陪跑影帝。

　　眼下，这尊大神正拿自己的衣服把她死死捂着，沈于烟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气息。沈于烟判别不出来那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只隐隐觉得有些上头。

　　这一捂捂得沈于烟头脑昏沉。她正徘徊在睡死过去的边缘，衣服忽然被人掀开一条缝，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沈于烟一下子清醒过来。视线不明之处，触觉变得格外敏锐。她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把人往边上一推，听到对方一声闷哼，又立刻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朝外面看去——

　　外面围满了人，刚才的粉丝行列中似乎又新添了不少人，扛着摄像机的，拿着话筒的，一个个脸上或兴奋或愤怒，表情丰富得令人叹为观止。

　　沈于烟默默地把西装外套往上拉了拉，确认可以盖住自己的脸，这才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澄，说：“你的经纪人怎么还没来？”

　　顾澄刚才好心掀开衣服看看她，结果就换来这么一记重击，肋骨处还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女人开了口，竟然还是这么无情的一句质问。

　　他咬牙切齿地转过脸说：“你有没有良心？”

　　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沈于烟愣住了。

　　她好端端地把车停在这里，就等着颁奖晚会结束，李导出来的时候，亲自跟他解释一下剧本里的伏笔。似乎是这位突然窜出来的当红明星，非但死乞白赖地上了车，还招来这么一群麻烦。

　　李导？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当真令她叹为观止。沈于烟憋出一个讥诮的笑：“今天这无妄之灾，好像是顾先生带给我的。”

　　这是事实，顾澄哑口无言。他小心看了眼外面沸腾的人群，将声音压了又压，勉强说道：“好了好了，等事情结束了我会补偿你，你看着眼生得很，不是圈里人吧？是来追哪个明星的？我帮你要签名就是。咦？”

　　话题引到了这上头，顾澄忽然回过味来。西装外套挡住了大半光线，顾澄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如有所思的神情来。

　　他可记得，这丫头一开始一脸“不认识他”的样子，后来却又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说嘛，自己这张脸，虽然比不得圈内那些顶级流量的热度，但他不信这女人会真的不认得他。

　　想到这里，顾澄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嘴角甚至含了笑，说：“现在的粉丝追星套路可以啊，我差点被你蒙过去。行了，回头我送你一套签名写真，就当补偿了。不对，你既然是来等我的，那现在的情况对你而言可说不上是吃亏。算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不跟你计较。”

　　沈于烟微微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澄。

　　外面闪光灯亮了一片，顾澄的侧脸在灯光中明灭，一侧唇角斜斜上挑。这副模样不同于出现在电视上时的绅士，倒是添了几分痞气。

　　但就是这么一张脸，刚刚面不改色地说出了那样一番“恬不知耻”的言论。沈于烟很想伸手掐一下那张脸，手动丈量一下他脸皮的厚度。

　　“让一让！”

　　外面的人群被人手动分开，经纪人和助理在几个保安的簇拥下走到了顾澄这一侧。顾澄神色一松，打开副驾驶的门，低着头走了出去。外面的尖叫声排山倒海一般涌来，顾澄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一回头，就见沈于烟一脸懵逼地坐在驾驶座上。

　　他走了，西装外套自动下滑，被她伸手拽住，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那双眼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个粉丝正伸手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澄重新弯腰进了车子，长臂一伸，拖起了沈于烟的手。

　　沈于烟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骤然面对那么多闪光灯，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她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人顺着这力道自然而然地往外一跨，没费多少力，人已经站在了顾澄的身侧。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跟猴儿一样麻利。顾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将她拉得更贴近自己一点，这才低着头对一旁的经纪人说道：“走吧，姐。”

　　经纪人唐静皱眉看了沈于烟两眼，有心想问两句，但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良机。她只好朝一旁的助理小梁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顾澄二人夹在中间，伸长了手臂隔开周遭的人群，就要往保姆车处走。

　　“顾澄，请问这位女士是谁？是你的女朋友吗？方便透露一下吗？”

　　“你不要乱说！我们澄哥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我不许你胡说！”

　　“就是就是！”

　　“顾澄，请你回应一下好吗？”

　　两位正主还一句话都没说，私生饭和记者就已经围绕“女朋友 ”三个字炸了锅。几个人在保安的包围下费力地朝保姆车移动，沈于烟的耳膜几乎都要被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吵闹声震聋了。

　　“啊！”

　　人群挤作一团，一个拿着相机的女粉丝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直直地朝两人摔过来，好巧不巧，就着两个保安的间隙摔了进去。

　　唐静眼疾手快地把顾澄往自己这边一拉，顾澄的手还拉着沈于烟，被这力道一带，身不由己地一松。随着他指尖最后一用力，沈于烟只觉手指上什么东西脱落，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那女粉丝已经直直地朝她砸了下来。

　　沈于烟往旁一侧身，成功避开了女粉丝那颇为硕大的身影，却没能躲过女粉丝手中的相机。

　　顾澄被唐静一路拉到了车上，车门闭合的一瞬，他猛地回头看，正见沈于烟在保安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手挡着额头，闪光灯的照耀下，顾澄似乎看到了一丝殷红。

　　“快开车！”

　　车子已经启动，顾澄的手却放在了车把上，语气有些隐约的焦急：“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唐静一把拉住他，眼神里带了警告，“你疯了？还不知道刚才那些记者拍到了什么，你现在下去，是要给他们制造更多爆点吗？”

　　顾澄微微沉默了一瞬，唐静朝司机使了个眼色，车子立即就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

　　顾澄出道五年，头一回拥有了流量明星般的热度。

　　他任意舒展着一双大长腿，津津有味地划着手机屏。热搜榜上，跟他顾澄有关的就有三条。

　　依着热度自下而上，分别是“顾澄错失影帝”、“顾澄私生饭”，而被顶到最上方的一条，后头是一个红色的“沸”字，内容也相当的触目惊心：顾澄女朋友。

　　源头是一个粉丝发的微博，金湖电影节会场外僻静处，昏暗的车窗内，顾澄两手将西装外套罩在一个女生身上，那传闻中的女主角，只露出一双眼。图片配字也相当伤感，大致是自己粉了顾澄五年，没想到他在这样的大事上选择了隐瞒，太让自己失望，宣布脱粉。

　　此微博迅速被大量转发。

　　出道五年，顾澄从来没有炒过CP，就连绯闻女友也没有一个。如今一下子就上来这么劲爆的消息，底下的评论画风却有些诡异：“我家哥哥终于找着对象了，欣慰。”、“养了多年的猪，终于知道主动啃白菜去了”……

　　相比于这些，大呼伤心，嚷嚷着要脱粉的，竟然还只是少数。

　　这盛况，倒是冲淡了不少今夜没得奖的感伤。

　　唐静忧心忡忡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各大媒体的电话几乎要将她的手机打爆了。好不容易把手头的事情都分配下去了，她一回头，自家艺人脸上带着一抹谜一般的笑容。

　　顾澄是唐静一手带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按照自己为他规划的路在走，虽算不上大红大紫，但好歹也是稳打稳扎。然而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都知道，顾澄私底下全然不是在公众面前表现的那般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相反，想法时常有些诡异。

　　她走近了些，试探着问：“顾澄，你在笑什么？”

　　顾澄举起手机，指了指放大的图片，这是这一圈看下来最清晰的一张照片了，虽然灯光不甚明亮，但依旧能看出他精致的五官和姣好的皮肤。

　　“这家照片拍得不错，下次街拍可以考虑一下找他们。”

　　唐静趔趄了一步，若不是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冷静把持着，她怕是要被气晕过去。

　　合着大家在这焦头烂额的当口，这位祖宗忙着自恋呢！

　　唐静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是、重、点、吗？你也真是，车子你也能认错，这要是那姑娘不怀好意，我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话说完她又是一哑，眼下的结果，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那不是今天临时换车，一下子没认出来嘛。”顾澄漫不经心地回答，一抬头见唐静的脸色实在不大好看，他收敛了脸上的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姐，放心吧，我是演员不是爱豆，无中生有的事情，掀不起多大风浪的。而且，你不是都处理好了吗？”

　　他朝唐静笑了笑，手机一收，起身就要出门。唐静一把将他拦住，问：“干嘛去？”

　　相处多年，唐静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看着他这样子，绝不是要回房。她皱着眉警告：“楼下还有狗仔守着，这个节骨眼上，你别给我再弄出什么事儿来。”

　　顾澄眼神闪了闪，笑容真诚无比：“我还能去哪啊姐，明天试镜呢，我先回房准备去了啊。”

　　说完，也不管唐静作何反应，一手插在裤兜里，闲闲荡回了自己房间。房门一关，顾澄想了想，按了个号码。

　　“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