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无独有偶》婉央

5、老毕与老身

　　葛林林没有再找事，认真发挥了自己该有的交际水准，这场饭局吃得十分风平浪静。酒过三巡，各种杯吹瓶吹酒瓶林立，眼瞅男人们就要喝高，姑娘们不干了。
　　“等下还要逛街，这就散了吧。”月亮把手机拍在桌子上，指着时间面无表情地说。
　　男生只好摸摸鼻子跟着我们起身去结账。四个女生都各自有伴，楚莫一个孤零零地落在后面特别突兀，见我回头看他，喝得双颊微红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腼腆清秀的微笑。
　　我的心“嘣”的一跳，赶紧回过头去。要淡定，要镇定，要稳定，就算是忠犬也不可以蹂躏……葛林林悄悄挠了挠我的腰，热气吹到我耳边。
　　“喜欢他吗？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没想到小花也这么浪漫。”
　　“你有病啊。”我看也不看，盖住他的脸推了回去。结了帐，三对情侣各自二人世界去了。葛林林不知什么时候失了踪，我正要摸手机找他，楚莫走了过来。
　　“家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他似乎感觉很对不起我似的，说话声音极低，一双幽幽的黑眼睛眨巴闪耀着可怜兮兮恳求诚恳的光芒。“大白的事我还没感谢你，下次有空请你吃饭吧。”
　　“啊，那个……”我没回过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高杉刚刚还说你想跟我要香水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没关系的，我回去就给你做一瓶。”忠犬开始情绪高昂，话匣子一打开就不停，完全没给我插话的机会。“你们走后妈妈有回去，大白情绪很好，看来它很喜欢你，下次有空你也去看看它吧。那我先走了，拜拜。”他脚步轻快地走了，我在原地呆掉。葛林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宾利，现在停在路边冲我按喇叭，撑着下巴媚笑着调戏道：“小妞，有艳遇么？”
　　“你嘴巴掉茅坑还是浸尿盆了，丫的葛林林你再满嘴喷粪，马桶都得被你堵了！”我被狗咬了一样火速跳上车，回宿舍我要宰了高杉！“这车哪来的？”
　　“变出来的。”他在黑暗里幽幽地说。
　　“你少贫了你。”我对他这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样非常不感冒。“说吧。”
　　“说什么？”
　　“你知道说什么。”我说：“不要装傻。”
　　他沉吟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我气得拼命揪他的衣领：“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来这里干嘛，不要跟我说是出差，这种话等你投胎成女人我再信！”
　　“你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葛林林发动车子露出懒得跟你说话的表情，我眨眨眼，又想出了一个新主意：“那你现在进入任务状态吧。”天师的规矩是一旦case开始就不能再对外透露任务信息，潜在语言是随身助手就甩不掉了。boss似笑非笑地瞅了瞅我。
　　“行啊，妞儿，这算盘打得精。”
　　我抱着胳膊：“我也不想的，大家好聚好散嘛，你装烈士能泡到姑娘么，赶紧坦白交代吧。”
　　“不要。”葛林林搔了搔我的下巴。“既然小花一秒都舍不得离开我，最爱小花的哥哥我怎么能够拒绝小花的要求呢——你想跟就跟来吧。”
　　我被葛林林气得肚子痛，从小到大我就没搞懂过他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东西。当他老爸的面倒是挺老实的，要多礼貌有多礼貌，有家教，好修养，当他的脸砸西红柿都面不改色，一离开葛叔叔的视线范围，这人立马就踩我的脸上天花板去。车子正好遇到红灯停下，我扑过去抓着他的领子死命摇晃。
　　“同志，咱们好歹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姐妹们，就算我以前抢了你的内裤那也不用记这么久吧？你不老实交代要出人命的！”
　　葛林林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问：“有这么严重？”
　　“当然。”我说：“再过几天妖魔特别行动组的大选就开始了。”
　　“哦，那是挺严重的，不过不关我的事。”绿灯亮了，葛林林拍开我继续开车。“真出事了联系我，我要看直播。”
　　“看你妹直播！”我吼了他一脸唾沫：“我在这个城市！出事了我怎么办？特别行动组早就盯上我了，都是因为你那些该死的业务！咳、咳咳……”声音太大，我捂住喉咙咳嗽起来，声带火辣辣地疼痛。一只温暖的大手在黑暗里伸过来抱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身上。
　　“慢点呼吸，平心静气。”葛林林轻声说：“宝贝，什么也不要想。”
　　“鬼才是你宝贝！咳咳咳——”
　　“孩子，别说话成么？你想让我飙车进医院直接说就行，哥哥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我趴在葛林林身上闭目养神，喉咙痛得没法说话，只好摸摸他的脖子示意没事。葛林林叹息道：“叫你不要激动，遭罪了吧，这么自作自受你死了我是不会给你送花的。”
　　“……”我闭着眼睛死命掐了他一把。
　　“带药了么？带就吃两颗。”
　　“滚蛋。”我捂着脖子声音嘶哑地骂道。他轻笑，在GPS上点下我学校的名字，车子调转方向在夜色里飞驰。“case的地点在你学校，我们路上说。”

　　其实事情很简单，葛林林他妈在这里有个朋友遇到麻烦，报警成本太高，他妈就把儿子指使过来当枪使了。

　　“是谁？”我警惕地问。
　　“你们学校一个教授姓金，教生物的。”
　　我一拍手，恍然大悟。“教生物那不就是秦聪他们系的老师么。我知道，杉树跟秦聪去听过他的课，据说还讲得很好。原来他是妖怪。”
　　“是只金丝雀。”
　　“恩，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他教鸟类学呢。”
　　一路无话，我默默掏出手机放在驾驶台上，葛林林瞟了一眼。“你干什么？”
　　“大哥，这是投名状。”我举高双手。“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在这里每一件事都跟我商量，我就不打电话回去告状。”
　　葛林林撇了撇嘴巴媚笑，突然凑近我，鼻腔里呼出的热气一直喷到我嘴巴上。“哥哥现在下面好难受，跟小花妹妹你打个商量，帮哥哥个忙？”
　　“帮你大爷。”我推开他的脸：“看前面，要出车祸了，蛋疼回去自己玩。”
　　葛林林大叫冤枉：“小花，你想到哪里去了，哥哥我只是尿急，叫你帮忙等等去学校指个厕所给我。”
　　我面不改色：“我知道你尿急，我学校没厕所，回去自己找地方解决啊，乖。”他就咬着唇，妩媚地朝我抛出一个哀怨的眼神。“这么久不见，小花都不爱哥哥了，哥哥好伤心。”
　　“又不是我的心，伤了关我屁事。”

　　宾利在我指点下向□□宿舍区开去，中途没有停留上厕所，我嘲讽葛林林前列腺堵塞，他没理我，自顾自给我补充新情报：“这只可怜的老鸟教授据说受到生命威胁，吓得全家搬回宿舍区住。本来那里有恶狗的——”
　　“妖怪还怕狗？”
　　“哦，□□宿舍区有个喜欢拿着卤鸡爪坐在门口啃的门卫老毕你不知道吗？我妈说那门卫每次小鸟们进门的时候都盯着他们的脚流口水。”我闭上嘴不说话了。葛林林继续说：“具体情况不是我不告诉你，白小凉女士一个字都没透露给我，她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读心术已经大成了。还有亲爱的小花，你觉不觉得这个城市夜晚的气氛有些紧张？”
　　我冷冰冰地回答说：“那是当然的，上个月妖魔特别行动组才被人抢了两单生意，这可是活生生的踢馆，城区所有的天师都被私下揍了一顿，我建议你现在就买机票回家。”
　　“相信我，我很想。”葛林林遗憾地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忠诚地完成母上大人的命令。”

　　我们在门口停下，放下车窗，瘦巴巴的老门卫照旧搬着板凳坐在阴影里啃鸡爪子，满脸沟壑纵横，见我们来便咧出一个干干的笑容。“欢迎欢迎，自从那只老鸟带着小鸟们逃回来后，老身就想你们差不多该到了。”他把吃干净的鸡爪往旁边垃圾桶一丢，揉着手腕叹息道：“老身的手这都痛好几天了，那老鸟真过分，我就想和他握个手，至于下死劲啄老身么。”我被他那一句句刻骨铭心的“老身”雷得一个激灵，葛林林敬业地摆出接客专用笑容说：“我想你这问题得去找医生，天师只解决非自然事件，老毕。”
　　“哦，那当然，老身这把老骨头也该到酸痛发抖的年纪了。”老毕又抓起一只鸡爪，把骨头放嘴里一根根慢吞吞地吮。“你们不希望访客名单上填着自己的名字吧。进去吧孩子们，老身会一直在这里替你们守门的。”
　　“谢谢，老毕。”葛林林一踩油门就嗖地开进去了。我示意一下他，见他放了隔音结界才小声问：“你认得他？他是犬妖？”
　　“一只土得不能再土的大黄狗。上次来找你的时候偶然打过一架。”
　　“犬族待遇不好吗？一把年纪还要出来看门。”我感慨道。“我记得犬族有数的老人都当长老去了啊。”
　　“没错，但他又不老。别管他一脸死相，老毕今年才三百岁，年轻得很。他那样说话是因为脑残抽风。”
　　我喷。“但是让他知道你是天师不要紧吗？特别行动组那边……”
　　“放心，老毕不喜欢行动组。”葛林林耳语道：“你以为我随便抢人地盘的么？这里的行动组分部作风不好，前几年一只穷奇跟虎妖打架，虎妖说她老公是行动组副组长，把穷奇拔了毛烤了，跋扈得很。”
　　我喷：“穷奇也算够得上珍稀妖怪的边吧，没人管么？！”
　　“谁管？”他森森地说。
　　我在黑暗里撇了撇嘴，穷奇都是独行侠，它们族都没妖管，还有谁会管。认真回想一下，的确这里天师生意很好，妖人相处极是和谐。
　　葛林林总结道：“你也知道咱们葛家在这行里算打头的，就是有些不缺钱的傻瓜跨市跨省也要找到我身上来，我为什么不接？”他抽空摸摸我的头。“乖，给哥哥好好打工，过年送颗妖珠给你，你不是一直念叨台灯伤眼睛么。”
　　我愤怒了。“你用一颗妖珠就想买我的青春和生命？这生意未免太划算了。”
　　“那哥哥以身相许总成了吧，再过几年整个葛家都是你的。”
　　我勃然大怒：“这是红果果的陷害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