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白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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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一应茶具坐在早已为我备好的茶台之前着手准备。席下众人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等着看我献丑。
深吸一口气,我揭开六方雕花茶罐，里面静静躺着今晚烹茶的主角——黄山云雾。
罐中根根茶叶形若雀舌，身披白毫，色似象牙，是云雾中的上品。
一声空灵悠远的笛音破空而出，月夜如水，烟尘空蒙。
我侧头,看见他手执一根白玉笛，满眼温柔淡定的笑意看向我，纯净如天山玉池，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温润纯净的眼睛，我微微不宁的心绪竟意外地平静下来，周遭的冷眼白语仿佛被他这清脆婉转的音符隔离开去，眼前只余纯净缭绕。
笛声如夏夜微风轻抚人面，又如淙淙溪泉细细流淌，时而轻松悠扬，时而婉转低沉。
刚才听他吹箫已经看出他音乐方面的功底不凡，如今又看他横笛在手，犹如家常便饭。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如果他生在现在，一定会是个成就不凡的音乐神童。
伴着悠扬空灵的笛声，我缓缓说道：“天下名山，必产灵草。今晚我为皇上娘娘烹一碗黄山云雾。”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黄山云雾只是普通茶叶，在座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几乎人人喝过不下百回，这茶实在不出巧。
乔颢渊立在一旁一边吹奏，一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朝他投去安心一笑，对周遭唏嘘置若罔闻，一边熟练地用荼铲铲出茶叶安放，一边说道：“黄山乃自古名山，险峻奇秀，高山绝顶，烟云荡漾，雾露滋培，云雾之株有历百年者，气息恬雅，芳香扑鼻，绝无俗味，当为茶中第一品。”
我本不想模拟路边茶社诸如“韩信点兵”、“关公巡城”的扭捏套数，只轻快优雅地随心而动，因为我不想借这些虚招博取赞名，也不愿这些虚招抢了我待会表演的风头。
我在紫砂壶中缓缓注入开水，“ 茶壶用宜兴的紫砂，紫砂壶保温，入手温嫩滑爽，茶不失味，最适宜泡云雾。”
叶浮水上，翻飞似蝶，一道茶。
盖上茶盖，在茶壶上继续浇水保温，少顷，将一道茶倒入一旁茶碗。我没有用闻香杯等物，因为一道茶并不能展示茶叶的真味，只是让茶叶舒展而已。
“龙泉青瓷质坚胎薄，端庄典雅；黄山云雾鱼叶金黄，汤色清澈，”我手中不停，继续说道，“两者相容，犹如五色琉璃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茶碗倒空，面前摆上五盏青瓷杯。
此时席上众人已经显得兴趣缺缺，喧哗四起，料定我这出茶已经没什么花样了。台上的皇上淇妃也颇有些不耐之色。而一旁的辛眺缇尧则神色焦虑，面目已成惨白。
行到此处，我突然停住不再说话。见我不语，四周哗声渐消，只余我身旁月白身影口中悠扬而出的空灵笛音缭绕殿前。
茶壶中重新蓄水，壶中绿袖萦绕，若即若离。二道茶。
上盖，温壶，动作浑然天成。
周遭静谧无声，数双眼睛集中于我身上，时机正好。
我眉梢轻挑，轻轻开口，“皇上，娘娘，此茶精妙已尽在此壶，请仔细观看。”
我端起茶壶，快速地注满面前的五盏青瓷杯。
只见茶水冲泡下去，腾腾热气绕碗边转了一圈，转到碗中心直线冉冉升腾而出，约有半尺高，然后在空中轻柔转一圆圈，化成一朵白莲花样。
粉青色的瓷杯上赫然浮着幽幽白莲，一如青云入岫，雪莲出尘。五盏青瓷，五朵白莲；朵朵精巧，恍若隔世。
周遭各人见此奇景均愣在当场，笛音骤停，一时万籁俱静，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心中暗舒，看此情形，我这一劫算是逃过了。
只见那五朵白莲花又冉冉上升，渐渐交合，幻化成一团云雾，最后散成一缕缕热气飘荡开去，霎时清香满室。
众人回过神来，突然私语四起，赞声一片。
一旁的月白身影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他的琴音和我的茶艺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呵呵”，声音宛若出谷黄莺，淇妃打破了殿前的喧哗，“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表演如此入化的茶艺。”
台下众人见她这样说，也纷纷应和。
“丫头，你靠近些。”台上半天没动静的皇上突然开口。
我向他们坐的高台走近了一些，仰头看着远处仍然模糊地明黄身影。
“你今年几岁了？”问话传来，声音中带着皇家特有的威严。
“回皇上，我今年八岁。”
“八岁，已经八岁了。”他低声说道，语气有一丝迷离，“你想要什么赏赐？”
“不用了。”我摇头，辛府里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无功不受禄。”
“呵呵，无功不受禄。这句话是谁教你的？”他突然笑道。
我愣了一下，怎么又不经大脑随便乱说，要知道我现在才是个八岁的小丫头，总不好说我原本就知道这句话，刚才的表演已经是冒险了，不能再有僭越。
“是我娘教的。”我故作乖巧应道。
他微微怔仲，随即笑道，“没有关系，朕要赏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朕能办到，此次全都依你。”
要说赏赐嘛我也不是不想要，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趁他心情还好……看一眼缇尧，我把心一横。
“是不是我想要的皇上就会答应呢？”
“嗯，朕一言九鼎，你且说来听听。”他笑道，目光中露出难得的慈祥。
我深深一拜，跪在殿前。
“父亲为国操劳半生，如今已心萌引退之意，请皇上恩准父亲辞官归乡。”
嘶……，周遭爆出大片吸气的声音，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啪，只听一声脆响，月白身影手中的玉笛突然落地，断成两截。
高台上的皇帝一瞬间沉寂下来，深黑如墨，让人辩不出喜怒。
突然整个大殿静的出奇，殿内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都静静地等着高台上这个明黄身影说话。
“皇上。”辛眺突然出声跪在殿上，“宫中大宴本不该牵扯辛眺个人之事，小女一时莽撞，但所说句句是辛眺心声，还望皇上成全。”
……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夜风如鬼哭神泣一般在萦绕在大殿各处呜呜作响。
“你在挑战朕！”半晌，突然厉声说道，刚才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皇上，”缇尧的声音破空而出，眼角裙裾翻飞，她已在我旁边跪了下去。“小女的请求，还请圣上恩准。”
“你也来了，好啊，你们一家三口算是凑齐了！”他突然开口，语气中竟有一丝凄然。
“请皇上成全！”缇尧淡淡开口，语气坚决。
……
他一声不响坐在蟠龙座椅上，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淇妃突然开口想打破僵局。
他挥手止住她的话，半晌无语，他突然一手拍在龙头扶手上暴怒而起。
“为什么！如今你们一个个都想离朕而去，这是为什么！”
百官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吃了一惊，殿内的众人全都跪了下去。
“朕不准！朕一个都不准！”
无视殿前跪着的百官，他从高台走下。
路过我和缇尧时，他突然停住，站定我们身旁，只听到他微乱的呼吸。
半晌，他提脚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白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