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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小陈。”
      “诶。”
      “还记得上个月底一起去临镇做的CT么?片子出来了,我这两天一直在看,分析了一下,想给你讲讲。”
      “诶。”

      陆文林拿着一摞报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前庭的阳光很好,陆文林蹙着眉头向门外望了望,冬日下雪的午后出了太阳,让人心情莫名的好。但是......他低下头,直勾勾的瞧着手里的那些细碎的字迹,“小陈......可能——不太好。”

      “诶。”

      似乎对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回应有些措手不及,陆文林恍惚的抬起头来看那个坐在阳光里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很好看。
      陈靛笑得很好看,是因为他是从那股十足的英气中笑出来的,所以会有种骤然的感觉,那种,骤然得好看。
      “你看,”陆文林坐到陈靛身边,向他指着那些斑斓的图片,“你的胃部的大部,还有左髋骨下方颜色异常,说明这里是危险区。再看这一张......
      “......你说上次检查时胃部只有很小一块,那么照如今这个结果来看,不是癌细胞扩散,就应该是你胃部的情况在恶化。”
      “诶。”
      陆文林有些失神,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白花花的纸上那些墨迹却有种迷离的感觉,毕竟,作为一个医生,并不习惯自己的病人在听到噩耗之后只是轻轻的“诶”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轻声说“诶”的陈靛,那男人依然还是笑得很好看,就是......就是有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陆文林感到些许的诧异。一个人对自己的性命感到——心不在焉?
      “小陈。”陆文林试着唤了一声。
      “......”
      唇边还留着笑意,陈靛眯着眼睛睨着门外的白雪反射的阳光,没有答应。
      “小陈?”
      依然没有回应。
      “小陈!”陆文林提高了声音,匪夷所思。
      陈靛蓦地一惊,方才如梦初醒的看向陆文林,一脸得不明所以,眼底还残留着阳光的际味。
      陆文林担心地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陈靛。
      陈靛抱歉的颔首:“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都有睡午觉,今天没有,反倒有些困了。对不起,您继续。”
      陆文林皱了皱眉毛便没再说什么,转而接着讲:“不过依变化的迹象来看,倒并不像癌细胞所致,癌细胞不会甘愿只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而且你的胃部本就很脆弱,由肿瘤引发的其他方面的恶化倒是极有可能。另外,你最近精神状态很好,这对癌细胞是很好的抑制。”
      “诶。”
      陆文林皱了下眉头,还是不习惯一个“诶”字。
      “完了?”陈靛老半天了才小心翼翼的问。
      陆文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完了。”

      “哪,我们谈谈生华的视力怎么样?”

      陆文林握纸的手僵住,缓缓回过头来。
      陈靛依然在笑,却笑得很有神采,是这整个午后以来第一次打起精神,与之前的那种恹恹欲睡判若两人。
      陆文林瞬间觉得阳光从未如此耀眼,而陈靛的笑容也不再仅仅是那种疏远的礼貌。

      这个男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所爱的人身上,一丁点都没有留给自己。

      陆文林第一次觉得有种被陈靛感动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那么笃定——生华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
      阳光真是太好了,好的,都不像冬天了呢。
      生华眯眯笑着直视着头顶的日头,那种温暖的样子顺着鼻梁溜下来,变成嘴角轻启的光斑。
      她试着用右手蒙起右眼,黑暗来临,却不过只是一半,五光十色的彩虹在左眼前跳跃,生华开心地笑起来,虽然还是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已经可以看到光了呢!
      左眼的视力,似乎......好转了呢......
      要,告诉靛呢......

      生华神清气爽的作了一个深呼吸,靠在背后的青砖墙上,寒冷的冬天因为她的笑容都有了阳光的温度。

      “阿生——”
      生华从阳光的遐想中睁开双眼,看到踩碎一地阳光走来的秦姨。
      “秦姨好。”生华乖巧的向秦姨颔首微笑。
      远处走来的富态女人提着个菜篮子,在雪地里摇摇晃晃的走着,脸上有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这么冷的天气,我们的阿生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生华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埋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粉红了白皙的两靥。
      秦姨于是了然了什么,抬头瞥了一眼诊所的灯牌,低低笑起来:“小丫头还不好意思说呢,是来找你的文林哥的吧。”
      生华慌忙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瞧了瞧没有惊动里面的人,方才笑着对秦姨说:“秦姨的菜还没有买吧,瞧您,别耽误了,不然小孙女又要饿肚肚了。”
      秦姨“哦”的一声,一脸的“我就知道”,然后冲生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笑眯眯的走了。
      目送秦姨离开,生华长舒一口气。

      “......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都有睡午觉,今天没有,反倒有些困了。对不起,您继续......”

      此时陈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生华竖起耳朵听。
      “什么‘没有睡午觉’?明明是昨晚又吐血,折腾了一晚上没有睡,今天又莫名其妙一定要来诊所,还背着我,不就是怕我担心。真是......只顾着安慰别人的大傻瓜......”生华不满的暗自嘟囔着。

      “......而且你的胃部本就很脆弱,由肿瘤引发的其他方面的恶化倒是极有可能......”

      生华撇撇嘴:“恶化?又不告诉我!光顾着逞强,不听话的靛......”

      “......完了......”

      生华气结:“‘完了?’?!这算什么反应啊?明明是那么严重的病情......”说着,就要冲进诊所。

      “......哪,我们谈谈生华的视力怎么样......”

      生华愣住。

      你一直在关心的......是这个......

      生华靠在门边,静静的窥着那个眉眼沁在阳光里的男人,他依然笑得那样好看,虽然眉宇间的疲惫那么深,却在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生华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干吗......要那么勉强自己呢?
      生华一边抹着不停掉落的眼泪,一边像个傻瓜一样的笑个不停。
      因为觉得.....很幸福。
      ......
      待好不容易德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生华正准备走进诊室,却在转身的一瞬撞进了比阳光更明媚的胸膛。
      “我们的小丫头,似乎没有好好听话睡午觉呢。”陈靛把生华的头紧紧贴近自己的心口,温柔无比的说。
      生华的脸颊一暖,眼泪就又涌了出来,她哭笑不得的捶着陈靛伟岸的身躯:“靛讨厌死了......总想一个人担着一切......真是讨厌死了......”
      陈靛笑起来:“没有啊,我来听听情况,然后回去报告给我们家神通广大的丫头。”他轻轻捧起她泪水涟涟的娇颜,然后温柔至极的在她眉心烙下一吻,“昨晚因为我的缘故,生忙前忙后了一晚上,所以要好好睡一觉是不是?真是抱歉让你操劳,对不起,生丫头。”
      生华蹙眉:“才没有呢,靛才是最痛的,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陈靛摇摇头,“生又要责备自己了,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了。生,我刚才听到一个很好的消息呢,陆医师说,生的眼睛复原的希望很大,只要保持良好的状态,视力一定会好转的,所以生,不许随随便便就哭泣哦。”他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迹,爱怜无比。
      生华的眼泪却又落了下来——他告诉她关于她的眼睛的喜讯,却对自己日益恶化的病情只字不提,他永远都把痛苦吞给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恶化的病情?”生华缓缓摩挲着陈靛的胡渣,瑟瑟的,如同她的声音。
      陈靛笑了:“那些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握住生华摩挲的手,笑得很幸福。
      *********
      是不是,太过幸福了?
      生华在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不真实地感觉,踩在云端,脚下是深深的虚无。她想,也许是太过幸福了吧。经历的痛苦太多,当幸福真正到来时,却显得奢侈而虚无,真是不可理喻,不知道靛,是否也这样想呢?
      生华把被子扶得更高了些,却依然睁着双眼在寂灭的午夜难以入眠。
      窗纱轻扬,带起一阵淡淡的寒意,窗子其实只开了一点点,在深深的冬天也已足够用来引起心底的冰凉。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油油的渗进来,像一些柔软无骨的手指一下下的抓挠着生华的心口,痒痒的,然而还隐隐的疼着。
      她有些过分平静得走下床去,把手轻轻搭上凉凉的门把手,年久失修的房门于是“吱呦”一声便自己打开了。
      眼前的景象竟并不像她所想象得那么糟,他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坐在餐桌前,听到动静才慢慢的回过头来,还是那样静静地说:“吵醒你了?”
      那对于她来说多少是唐突,含糊的说了一句:“没有。”
      他却安静的笑起来,眉眼温柔而好看,指了指面前的一盘洋蓟,道:“过来一起尝尝。”
      她于是拾步向他走去。
      陈靛坐在餐椅上,空空的裤管耷拉下来,风吹来时,会轻轻的晃动几下,那种云淡风清的感觉让生华总有一种恍惚的难过。所以在路径沙发的时候就随手拿了一块毛毯。
      她走到他身旁,把毛毯为他盖上,然后把垂在下面的垫在他的双腿低下,俯身的时候,闻到他青草一般的体香。
      “最近一直在下雪,潮得厉害,又有些不舒服了吧。”
      陈靛轻启嘴唇:“啊......嗯......”
      听到陈靛的回答,生华只觉好笑,起身坐到他身边,拿起一条白耿耿的洋蓟放进嘴里。陈靛说是“尝”,其实他一点佐料都没放,生华早已习惯,陈靛总是很爱吃那些很清淡的食物。
      “你不是说‘晚上吃东西不是好习惯’么?”
      陈靛怔了怔,适才淡淡地说:“这还是第一次,睡着睡着,总感觉空空的,所以以为吃一点东西会好。”
      空空的......
      生华一滞,抬头瞧着陈靛,原来......他也这样?
      “吃了东西感觉怎么样?”她试着问。
      陈靛摇摇头:“似乎没什么用,直到刚才看到你,才觉得舒服一点。”
      生华笑:“我也是。”
      陈靛不解:“是什么?”
      生华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陈靛于是转过头去,拿起一条洋蓟,脆脆地咬了一口。
      生华趴在桌上,看着陈靛好看的侧脸,连吃东西也不会丝毫的影响他的英俊。她于是坏坏的笑起来:“靛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小小的......”她突然故意压低声音,“一个Поцелуй。”她说了俄文,因为总觉得还是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会感到脸红心跳。
      陈靛显然是真没想过生华也会提这样的要求,先是一愣,又缓缓笑开,扭头看着生华,问:“为什么突然会想要这个?”
      生华一惊:“你听得懂?”
      陈靛撇撇嘴,非常纯正的说了一句“Ямогуговоритьнарусском(我可以说俄语)”。
      生华瞪着眼睛,脸颊已经红到了耳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靛笑看着窘迫的生华,伸出双手捧起她通红的脸,闭起双眼,在她粉红色的唇瓣上落一个凉凉的吻,然后温柔的说:“Un baiser belle,笨丫头如愿以偿了么?”
      “Un......bai......se......bel......la?”生华困难的重复着。
      “是Un baiser belle,”陈靛温柔的纠正,好听的难以言喻,“在法文里是‘美丽之吻’的意思。”
      生华红着脸,低着头说:“真得很美丽,就算听不懂都觉得很美丽。”
      陈靛笑:“Dandy说,法文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
      生华听了羞红了耳根,试着再说一遍:“Un......bai......se......bel......la......”
      “傻丫头,”陈靛极轻极温柔的笑,“要学会把舌头收起来,像这样......”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用舌头帮她把她的收起来。

      那个“美丽之吻”在生华日后的日子里总是不厌其烦的上演着,他凉凉的唇意成为那些等待的时光里氤氲着的温暖记忆。

      他们相拥而吻了很久,可彼此却都没有发觉,也许正是因为甜蜜所以连时间都被蜜糖折叠得粘在一起,才让美好的光阴显得短暂而模糊。生华渐渐感到身体深处的热,即便是在深冬的午夜,那些热也令她难以抗拒,她伸手拉开了他的衣襟,像是要抓紧什么一般隐约扣着他的锁骨。
      陈靛感受得到锁骨上传来的轻微的痛,于是搂着她的腰直直将她拖进怀里,把她放上他的腿,结实的臂膀保护她以免不慎摔落下去。
      生华却猛地停了下来,被针扎了一般的从陈靛腿上跳起来。
      陈靛蹙眉:“怎么了?”
      生华也不回答,只是二话不说就去扒陈靛的裤子。
      陈靛被生华下了一跳,一时之下也只有坐以待毙。
      却想生华只是将左裤腿脱了下来,露出短短的左腿,因为浮肿的缘故,整条腿泛着隐隐的青白,青色的细细的血络在褶皱的皮肤下也变得隐约可现,竟透着一层层骇人的殷红。
      生华心疼地把脸贴上去,真觉得凉,是那种从里向外的深深的凉意,很深——很深的——凉意。
      其实这凉意早已驻进了陈靛的心底。他理顺生华的发,没有说话。
      “弄疼你了。”生华轻喃,闭上双眼,眼泪却更早一步滑过他的腿,顺着千万条皱缬,爬满了冰凉的心底。
      “早就不疼了。”陈靛转过眼神定定的凝视着桌上盘子里寥寥无几的洋蓟,眼中的深蓝有着决绝的意味,“我......早当它死了。”
      生华惊异的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微笑着的陈靛,他微笑着,即便嘴角隐忍着难以割舍的伤痛,却还是那样毅然决然的......微笑着,连带着那锁骨上晕着的淡淡的红。
      “我的左腿,它已经死了。”
      陈靛笑,温柔的样子。
      生华一时间觉得难过像窒息一样真实的蔓延过来,她用食指抵住他的上唇,唇瓣一颤:“不许靛说那样的话,靛的双腿,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她知道,双腿对于陈靛来说,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因为那已经......所剩无几。
      陈靛握住生华的手,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生的宝贝,一辈子都是,可是,当他们妨碍我和生相爱时,他们——还依然是生的宝贝么?”
      生华疑惑:“妨碍我们相爱?”
      “是啊生,你知道么?我的左腿成为了我的累赘——当我发现它威胁到我的生命的时候。”
      生华轻启唇角,心中有什么绽开了一般。
      陈靛柔声说:“生,我会很努力的为你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只要它阻止我活下去,我都会将它除掉,即便,是我最在意的双腿。”
      生华一颤,眼中泪花慢慢笑开:“靛,你终于接受了。”
      陈靛亦笑:“我接受手术,我要,很努力的活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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