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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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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啦......啦啦啦啦......哒啦嘀嘀嘀......嗒啦啦啦......”
三日后的清晨。
“歌声......”
陈靛喃喃着在曙光中张开双眼,不自觉地扶了扶疼痛欲裂的额角,有些困难的撑着双臂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时间感到浑身疼得难以想象,只得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此时,歌声又响了起来。
陈靛本以为那美妙的声音不过是午夜梦回,却没想又会听到。他拧着眉侧耳倾听,才惊觉歌声竟是从客厅传过来的,断断续续,优美的歌喉中竟有掩不住的笑意。陈靛将自己挪上轮椅,想去看看到底是谁闯进了他的屋子。
生华在修剪花叶,站在窗边,修剪自己刚刚从花店端来的一盆水仙。冬日的阳光明亮的穿过她白色的衣袖,勾勒着窗边这样一个纤细的剪影。
她的心情莫名的好,不觉嘴上也嚅着一丝微笑,忽然很想放歌,便是轻轻的就唱了起来。也不知是哪里的调子,配词名讳早已忘记,只是上了心,随即就唱了,倒是分外好听。
听闻身后传来卧室的门响,她笑得露出整齐的牙齿,举着小剪子回头对徐徐出来的陈靛笑言:“你醒来了。”
陈靛看到对着自己笑得如此甜蜜的生华,脸色一沉,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生华看到陈靛并不高兴见到自己,心下早有准备,对陈靛的冷漠充耳不闻,依旧笑如春风:“我来给你送花啊。”
陈靛驱着轮椅来到窗前,冷睇生华:“你怎么进来的?”
生华冲着陈靛古灵一笑:“自然是光明正大扭着钥匙进来的。”
“钥匙?”陈靛脸一白,自己何时给过她钥匙。他只记得那一晚他还是没挺住直直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是陆文林将他抬进了屋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身上早已被洗干净,还妥帖的换上了睡衣,药箱摆在床边,灶台上有一锅滚好的粥,原本空空的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只是再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就没看到生华,他还以为她想通了,谁知......
生华见陈靛疑惑,便拿出一把钥匙在陈靛面前晃了晃,得意地道:“你那天昏迷不醒,我就拿了你的钥匙去找曹大叔帮我复制了一把。”
陈靛不言,抬手便要夺下生华手中的钥匙,没想生华早有预料,手腕一翻,亮晶晶的钥匙就被生华背到了身后,唯剩生华亮晶晶的两只大眼睛春风得意的瞅着脸色发青的陈靛:“啧啧,吃一堑长一智,我可没那么笨,以前吃过亏,如今可不能了哦。”
陈靛没拿到钥匙,又看见生华一脸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窝了一肚子火,抬手就将生华刚刚修好的水仙推出了窗子,冷冰冰的指着大门对生华吼:“滚!”
一瞬间,屋内落针可闻。
生华终究只是呼出一口气,没让眼中打转的泪水滚落,低着头细细地说了声:“没关系,我把它捡回来。”就只身推门离开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早上吧,陈靛从生华的眼中看得出,那个傻女人的确是这样期待的。可是,他把它毁了。
陈靛阖着眼,推了推印堂,长长的叹了口气。
低首瞧生华。陈靛才吃惊的发现,原来这个窗子底下——是一片垃圾堆!而生华,她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拉高白色的衣袖——在恶臭的垃圾中,拾起那些带着美好愿望的水仙花。
陈靛一头抵上窗子,心中懊悔不已。
......
接下来的日子陈靛都会在生华的歌声中醒来,生华每天清晨端来一盆植物,有水仙、雏菊、山茶,还有陈靛喜欢的百合花,不肖几日下来,客厅的窗台上已经高高低低的摆了一整排,给这个不大却空空荡荡的家里添了不少生气。
自那日起,陈靛便没了过激的行为,只是开始的几日总是对着生华大声吼叫,渐渐的,发现生华根本不往心里去,便干脆对她不理不睬。生华也知道陈靛是不会理她的,却仍然天天一边修着花草一边对陈靛说些邻里趣事,什么陆婶昨天遇到了一个怎么怎么有趣的顾客、西点房的老板娘前天生了一个如何如何可爱的小宝宝、社区里将要举办一个多么多么热闹的活动......生华看着陈靛虽然整日对她视而不见,但是她知道,至少他不再那么孤单了。
*** *** ***
一天上午,生华修完花草还不见陈靛起来,便轻轻推开了他的屋门。
陈靛还是那样乖乖的熟睡着,苍白的脸歪向一边,呼吸声有些粗重,像个累坏了小狮子。乳白色的被子整整齐齐的覆在他的身上,即使一夜过后,还是这样的一丝不苟。
生华勾起嘴角,看到睡得如此香的陈靛,心里为他高兴——他,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她微笑着将他的门重又轻轻的闭上,笑着步入了厨房。
陈靛是被来电吵醒的,他蹙了下眉头,张开幽兰色的双眼,拖着僵直的身躯取来还在振动的手机。
“杰瑞,我是陈靛。”
“陈先生!”听筒里的声音掩饰不住喜悦,“在陈先生的指导下,我们连夜赶制的5套新产品终于完成了!过两天就给陈先生寄过去,看看还有什么改进的需要。”
“我知道了。”陈靛淡淡的应,另一只手按压着酸麻的脊椎,“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就这样吧。”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力不体支地合眼靠上床头。昨晚似乎是熬得太晚了,洗漱的时候就明显觉得不适,待躺到床上,便又是一阵好折腾,弄脏了一床被褥,慢慢吞吞的洗了晾了才又躺回床上,头一挨枕头就好似昏了过去,如今还没几个小时却又是新的一天。
陈靛并不在意这些,毕竟没日没夜惯了。只是心里一阵莫名失落,因为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他沮丧的瞟了一眼时间,想她大概已经走了,便又颓然倒回床头,脸上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
“咦?大懒虫醒来了呀!”
陈靛意外的看着探头进来的生华,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很是惹人宠爱。不觉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懒虫不许懒床哦,”生华煞有介事的对陈靛树起食指,挑眉认真道:“乖乖出来吃——早——餐。”随即迷眼一笑,消失在门后。
陈靛一怔,待生华离开转头面向窗子,冬日的阳光吻上他的眼角,那里皱起细细的纹路,温柔而好看。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的靛蓝忧伤难测。
陈靛的轮椅静静的驶出了屋子,他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两碟小菜,而生华,还在厨房快乐的忙碌着。轮椅悄悄的停在厨房门口,他有些疲惫的将身子倚上门框,安静的看着生华的背影。
这几日是北方的冬天难得的晴好之日,阳光柔和的落在美丽的女人身上,让她通体都发着光,好像一个一触即碎的梦一样。她白白的大衣袖一晃一晃的,一下都没有停过,又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一般,让他心安。他就这样享受着阳光、享受着空气中平淡的幸福和一个只为他做早餐的女人。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桂花南瓜粥。”生华端着一碗粥,笑眯眯的放在桌上,语声中有说不出的开心,当真如同一个傻气的小女人。
袅袅的热气温热了生华的眉心,生华抬头看坐在窗边默不作声的陈靛。她轻轻眯起眼来笑,静静走向陈靛。他背对着她在看窗外,特别安静,阳光啄上他的侧脸,让他有些长的胡渣都变得柔软。他又瘦了,让身下的轮椅显得越发的笨重,双肩却益发的宽,显示着他一度笔挺的姿态,生华想,他本一生都不会坐上这个桎梏、他本一生都应该是人前的风流潇洒,都是为了她,所以她要用爱来补偿他。
“邋遢鬼,胡子长了,要修的。”生华的双手无声的搭上轮椅的推手,如花的唇瓣绵绵的贴上陈靛的耳郭,热热地吹着气,极轻极轻的对他咬耳朵。毕了,她便手上施力,想象曾经那样,为他推轮椅。
不料陈靛眸光一冷,欠身让开了生华的亲近,掌骨分明、强硬有力的大手握上轮圈,重重一掰,是以显然将轮椅从生华手中生生拽了出来,一顿,瞥了眼目瞪口呆的生华,便轻车熟路的双手并用将轮椅方向一调,直直离开了。生华看着陈靛一系列烂熟于心的动作,他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不要靠近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生华无奈叹气,他为何如今仍以为那是怜悯?那明明就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啊。
想归想,生华头发一甩、头一抬,脸上又挂上了标志的小女人的幸福微笑,因为她看到陈靛乖乖坐到了桌前。
陈靛刚刚端起勺子,便又放下。他蹙着眉头盯着面前那碗可以直接改名叫“桂花粥”的桂花南瓜粥一脸无奈。
这时生华凑了过来,看到陈靛明显脸色不太好,慌忙解释道:“那个......虽然没你做得好看,可味道绝对不会差下的,不信你尝尝?”
陈靛瞟了一眼一脸干笑的生华,半信半疑的试了一勺,缓了一缓,又低头舀了一勺。
看着陈靛舀起第二勺,生华忐忑的心便放了下来,苦着脸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桂花啊?如果像你以前放得那个量,好看是好看了,可是完全没有桂花味啊。我都试过好多遍了!”
陈靛自顾自的夹起几丝小菜放进嘴里,咸得皱起眉头,不动生色地说:“要提味的话,桂花主要都放在了八角篓子里,滚粥的时候一起放进去;或者可以用桂花水淘米、滚粥。成品里的那些桂花不过是为了增加食欲罢了。”
生华看着冷言冷语的陈靛,眼中瞬间噙满了喜悦的泪水。她哽咽着开口:“靛,你终于愿意开口和我讲话了。”
陈靛一悸,筷子停在空中,嘴角有些抽搐。
生华早已泪流满面:“靛......”
“出去。”
陈靛突然开口,声音里说不出的阴森。
生华骇然:“靛......”
“出去!听见没有!我说‘出去’!”陈靛冰冷的靛蓝色眼瞳狠狠的抵住生华惊恐万分的眼睛,大声地对着她吼道。
生华的眼泪又涌了下来,她祈求:“靛......”
“哗——”
陈靛大臂一挥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在了地上,他冲着生华吼:“你给我滚出去!”抄手就将生华放在桌上的手臂拧起来,把她从桌前拽了起来,一手摇摇晃晃的摇着轮椅,一手拖着挣扎的生华,硬是把她推出了门外,“砰呛”一声将她关了出去。
生华一跤摔在地上,已是懵了一半,呆坐了半晌便又扑向他的家门,却见他忘了关里屋的门,从铁门的门栏里可以看到亦坐在地上的他。
陈靛疲倦的坐在冰凉的地上,毯子被甩在一边,于是空空的裤腿便狼狈的散落在他身侧。他微弱的喘息着,变了形的左手紧紧握住手边的一块碎瓷片,血液稠稠的淌了下来,他却好似完全没了感觉,只是眼神空洞,嘴唇颤抖。
生华跪倒在门后,捂着嘴喑喑哭起来,心痛得无法呼吸。
*** *** ***
滚烫的水从锈蚀的蓬头中鱼贯而出,直直的浇上陈靛笔直的后颈,很快,那里的皮肤变得通红。
陈靛坐在破旧的浴池里,一动不动,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因为生华好久没有来过了。
“生......”
陈靛轻轻的唤了一声,眼中的靛蓝色很明亮。
水依旧“哗哗”地打上他倔强挺直的脊背,成股的水流将他的身形勾勒的益发消瘦。
他突然吃惊的用手堵住嘴巴,惊恐的好象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然后目光一黯,开始埋头洗漱。稍顷,他机械的抹掉断口上的泡沫,抬手关掉了淋浴,徒留一室颟顸。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撑起来,挣扎着坐上浴池边沿,毕竟这里并不像伦敦的公寓里设有完备的辅助设施,他已经摔过好多次了。
待坐稳,他将内裤套上,掀开雨帘想要去取挂在外面的干毛巾。强健的手臂无端地僵在空中,陈靛诧异的瞪大双眼——毛巾不见了。
下一秒,他便了然——温热的气流夹裹着熟悉的香气欺近了他的后背。
生华握着软绵绵的白毛巾拢上了陈靛湿哒哒的发绺,动作极轻极温柔的擦拭他发间的濡湿。眯眼轻笑。
潮热的小室里本就缺氧,此时又偏偏多站了一个人,让心跳无故加起速来。
生华葱白的指尖游走在陈靛私密的发间,让敏感的他轻轻一颤。
生华眉眼带笑得看着陈靛僵直的身子,不知是太热还是什么,他的侧颊和耳根涨得绯红。
“呵呵,原来靛也会害羞啊。”生华躬身吃上陈靛的耳垂,身体紧紧贴上他赤。裸的后背,细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腰,五指抚着他短短的余肢。她嘴角的幸福笑意俨然昭示着这个男人是她的。
“你......你起开。”陈靛的脸熟透了,连英挺的眉心都泛着些微的绯色,他目光惊慌得向旁边挪了挪,并不习惯如此彻底的被人拥抱。
“才不。”生华撒娇的又去追陈靛。
陈靛见生华誓不罢休,慌乱中只好再转移,没想心一慌手下一空,一半的身子已经歪了下去。
生华心悸,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拖住陈靛的腰想要将他扶正,却是想不到陈靛太重,竟将她直直拽了过去,重心偏移,一时间,生华避无可避地身子一翻被陈靛一并带进了浴池里。
“哗”的一声,陈靛眼前一花,便见生华随着自己一起跌进了还没放完的水中,浑身的衣物湿透了,皱巴巴的贴上她瘦削的身躯。她惊魂未定的从水中爬起来,撩起湿湿的刘海,呛得咳个不停。
陈靛忍俊不禁。
小小的闷湿里有幸福的香气。
“咳咳......咳......”有一阵子了,生华还在咳个不停。
陈靛蹙眉:“生?”
“咳咳咳......咳咳咳咳......”
“生......”陈靛担心的扶起生华瘦弱的双肩,看到生华的小手抚着胸口低低的咳嗽着。他心下一痛,将生华揽入怀中,轻喃:“生,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咳......咳......”生华靠在陈靛心口,热热的皮肤和勃勃的心跳一下一下浇筑着她心中甜蜜的堡垒,她睁开一只眼睛偷看陈靛因为紧张而发白的俊颜,唇边有戏谑的笑意。
陈靛正为生华心慌不已,却见生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体,仰头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生华吻完又倒回陈靛怀中,看着陈靛瞬间懊恼起来的面孔,嘿然一笑:“傻瓜,别担心,骗你的。”
陈靛抱着赖在他怀里的生华留也不是放也不是,直叫这丫头诡计多端,竟是这样让他显露了真感情。
生华看到被内心的矛盾折磨的痛苦不已的陈靛,心疼得抬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语声温婉:“靛,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不肯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到底有什么?是连你爱的我都不能一同承载的。”
陈靛忧伤的看着生华,手指颤抖的为她拨去眼前的碎发,很轻的说:“对不起,生。我......没有办法。请你原谅我。”
生华在陈靛的眼中看到了她曾经从未看到过的——痛——
——这痛——是比死亡还要让人无法忍受的——痛。
这到底是什么呢?
陈靛将怀中的生华温柔的扶起,眼神哀伤的抚了抚她热的晕红的脸颊,眼中的靛蓝混沌一片。
“靛......”生华握住陈靛抚在她脸上的手,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渴求。
陈靛伤感的摇了摇头,抽掉了自己的手,终是转过了身,借着浴池的角将自己从水中带了出来,湿淋淋的坐上轮椅,离开了浴室。
生华坐在已经没有水的浴池中,缩成一团,室外的冷气灌进来,冻得她嘴唇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