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醉，十年灯》辞不及遇

2、山中人山下事

　　接下来这几日，弗阳都没有再出现过，仿佛忘了这落菡谷还有这个人一般，饶是卫恒也不明白他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卫恒这几日便一直呆在这个小院，待他冷静下来后，开始梳理这几天发生的事，从一个月前，朝中便传出父王子嗣不丰，冥顽不灵的闲言碎语，许多大臣都对父王存有不满，盖因自立储以来，父王只娶一妻，多年来也只得一子，较其余几个皇叔确实颇有缺憾。

　　三皇叔允王膝下妻妾众多，除世子与两位郡主外还有许多庶子。

　　四皇叔早殇。

　　五皇叔祯王身边也有许多人伺候着，虽未立世子，但子嗣也颇多。

　　在外素有贤名的六皇叔敬王更不用说了，在立太子之时便有不少大臣支持与他，是父王的劲敌，若非皇室正统，以父王仁心不争的性子，想来敬王更有胜算些。

　　半月前，舅舅一家奉皇命去往临安守城，非诏不得入京，接下来父王身边拥护的大臣连连失利，受责颇多，此时应有端倪，以父王慧心想来应有察觉，但那日父王与太傅密谈后，却并未有所行动，难道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卫恒深思了一会儿，而且那日母妃神色有异，而且东宫大火到底与敬王有无关系，密道为何倒塌？母妃去找父王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他皆不知，但他一定会查清楚的，定要为父王与母妃讨回公道。

　　但想到父王与母妃，卫恒心中仍沉痛不已，他性子一向冷清，母妃与父王也多劝他开朗些，没想到竟成了永别，外公三年前便病逝了，姨父姨母也一直在外，一时间他身边竟一个亲人没有了，想到昨日知道的消息，皇祖父已经认定他们已死，便是现在回京也是危险重重，一日不查清真相，他便一日不能回宫。

　　如此半月后，一日，名唤子易的小僮说先生叫他去大厅，说是有事要宣布，卫恒只微微颔首，便随小僮去了。

　　卫恒到了大厅，却并未见到弗阳先生，心下奇怪，他已许久未曾开口了，便端坐在一旁，静候着弗阳先生。

　　而此时弗阳在哪儿呢？

　　他正被一个妇人拉着衣角纠缠着，他让卫恒自己静静，半月为期，告诉他他的决定，若是是打算留下来，他会对他倾囊相授，毕竟他们有托且有缘；若是不愿留下，他便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会强求于他。

　　今日正是半月之期，便唤子易去叫卫恒，没想到却被拉了出来，想他弗阳先生何曾受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太失礼了，但他却不敢反抗，盖因这妇人与他颇有渊源。

　　原来，落菡谷中并非只有弗阳的弟子，落菡山下还有几个村落，这妇人名唤王宋氏，是上河村的一名新寡，两月前她的夫君便是因弗阳的小徒而丢了性命。

　　事情发生几日后，她便带了许多村民来山上讨说法，此事确实与那小徒有关，他们很感激其恩义，也打算与他们善了，但那户人家却不是什么善茬，一口咬定他家人是为了救那小徒而死，定要他们负责到底，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了许多银两，还要那小徒入赘娶了这妇人的独女王晓玉，并侍奉这妇人终老。

　　那小徒家中已有婚约，且不过十五一少年，只能算是弗阳的一个外门弟子，小徒苦苦哀求弗阳，不愿入赘。

　　弗阳便与那家人商量，看看能否换一个条件，妇人十分犹豫，可能也觉得此事行不通，便退一步说要在落菡谷中招一个贤婿，但要弗阳适时替其女撑一下腰，若是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门中人不可坐视不理。

　　弗阳想了一下，觉得也行，便应下了此事，万万没想到，事情倒是愈发棘手了，王晓玉这姑娘并非什么柔弱女子，她长相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

　　平日里最讨厌那些面容姣好的女子，甚至还仗着她堂叔是上河村的里正，欺侮过女孩子，她嫉妒心强，性格也随了她奶奶，从小便十分泼辣，惹出过一些事情，但都被她堂叔摆平了才没有影响她的名声。

　　所以弗阳并不知道这些事，王宋氏也很是难缠，但经过这些天，弗阳也对王晓玉有所了解了，总是被王宋氏拉去主持公道，弗阳很不认同，也为当时的草率决定感到十分懊悔，但那小徒第二天便离开谷中了，一诺千金，他也没有办法。

　　且不说那厢弗阳正犯难，卫恒在大厅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子易过来告诉他说先生突然有事，让他先自行安排，晚上再说。

　　卫恒在回房的路上，却见一女童坐在地上，那女童眉眼精致如画，小小的脸蛋稚气未脱，清澈灵动的双眼正苦大仇深地盯着脏了的裙摆。

　　本来以他的性格是不会理会的，但他却觉得她有些面善，步子便慢了下来，那女童并未注意到他，正碎碎念，“这下坏了，这衣服是大姐姐特意找人订做的，三姐姐最爱告状，她还没有走，要是被她发现就惨了，怎么办呀？”她十分苦恼。

　　卫恒眼中闪过笑意，他平素最不喜欢与小孩子打交道，却觉得她有些可爱，女童终于看见他了。

　　“咦？小哥哥，是你呀。”

　　女童抬头望去，眉目间漾开了笑意，衬得小脸愈发精致夺目，显然认出了他。

　　卫恒看着她的脸，想起她是半年前在承远侯府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了。

　　“小铃铛，你怎么在这？”他有些惊讶，不曾想过会在此地见到她，更不曾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