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期更的短篇》云实属苏木

15、伊甸

　　你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梦里的你只有十五岁，也有可能更小，总之就是一个恰好处于青春期的小小少年。

　　放学了，你和好友如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喧闹的路边摊时不时会传来一阵一阵被隐藏在买卖声中的惊呼，你耸了耸肩，企图把书包的重量减轻一些，但是这似乎只是某种错觉。

　　这是一座落后的小城，巴士一天只会往返两次，不幸的是，你的上下学时间恰好不在那几个点上。

　　正盘算着口袋里的钢镚儿该怎么花，便突然地感到哥们一把揽过你的肩，把你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听到他的嘴巴一开一合，露出了不算是洁白的牙齿，这张嘴，好像是能一口吃下一个大馒头的样子。

　　【没什么，马上就到家了。】你突然不想看他的脸，避开了他打量的视线，然后轻轻打掉了他放在肩上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了头。

　　【你……】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他阴翳地拽过你的手，迈开了大步子扯着你跑了起来。

　　你差点被绊倒，可是他没有半句解释的话语，拉着你拼命地往前跑。

　　往前跑。

　　一直，跑到了那幢灰色的小楼门前，他熟稔地开了锁，把你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你听到了落锁的声音，以及，他不似平常那般吊儿郎当的语调。

　　【你就躲在这里，哪都不要去，努力地活下去。什么都别管，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他说。

　　可你怎么会听一个和你一样在班级里吊车尾的人的话，见着门打不开，便大喘气用力敲了起来。

　　【你给我一个解释！喂！】你大声地喊道，可他的话语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味。

　　【听到了吗……这片土地的哀鸣……】

　　【它，已经受够了。】

　　【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躲在这里，你的家里，任何人，包括我，还有你的父母，任何人让你开门，你都不要开，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略带紧张，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墨绿色的铁门传到了你紧贴在其上的耳朵里。

　　你感到不安了，下意识地祈求他不要离开。

　　【来不及了，只有你才能活下去。】

　　他刚说完，你就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窸窣声，还有长得高高的物种用力在地上行走的脚步声，以及好友的惨叫伴随着肢体碎落一地的声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惊恐地捂着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试图让自己的存在变得薄弱。

　　可你颤抖的双腿背叛了你的想法，它们让你情不自禁地跌坐在了地上。

　　门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了，有东西在靠近你。

　　一门之隔，它会进来吗？

　　我该怎么办？

　　你问你自己。

　　长久的沉默后，你听到了门外物种离去的脚步声，似乎是对门的存在有些忌惮，它并未破门而入。

　　心中的大石暂时落了地，你躲进了角落，抱紧膝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嗒】

　　【嗒】

　　【嗒】

　　脚步声。

　　由上而下的脚步声。

　　不属于人类能发出的脚步声。

　　你抬头望去，是一只猴子，准确的说，是一只全身上下染上血的猴子。

　　它冲你咧开了嘴俯冲而来，尖利的爪子向着你的方向袭来。

　　你感到颈部一疼，视线不由自主地暗了下来。

　　恍惚间，你听到了好友的声音。

　　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是梦吧。

　　……

　　…………

　　………………

　　刹那的白光让你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本想抬起的手臂软软地使不上力气，待到眼睛能适应目前的情况，你才开始打量四周。

　　是一个病房。

　　床头趴睡着你的好友，好像那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罢了。

　　于是你情不自禁地摸向了自己的脖颈，梦中被袭击的部位有一道浅浅的疤，而你记得，打出生以来，这里不存在任何疤痕。

　　不对，太不对了，为什么自己会在病房，为什么不记得做梦之前的所有事情？

　　【唔，你醒了？】好友睡眼朦胧地看着你，【我不该让你待在那里的。】

　　【我……】你刚打算说什么，喉咙却疼得你完全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好友看着你，赶紧把你小心地摁进被窝。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有我在，没事的。】

　　你睁大着眼睛摇头，看着他慢慢靠近你的耳朵，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你的情况起码得等康复了再说。】

　　【我去叫医生，你别乱动。】和小时候生病时一样，他吻了吻你的额头。

　　你怔了怔，才意识到离开的好友的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而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停留在青春期。

　　病房里只有你一个人，雪白的天花板和有些透光的白色窗帘让你感到十分压抑，但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是想问出什么，想要离开这里，身体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好友临走前那个吻也让你感到奇怪，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似乎不应该这么做。

　　他的声音和微微吐在你耳边的气息让你感到一阵心悸。

　　太诡异了，这种感觉。

　　【烟护烟，烟上天】

　　等得稍微有些无聊的时候，你听到了窗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清脆，不似童声般稚嫩，却也没有成年女性一样成熟。

　　那是一个带着田野味道的声音。

　　【红罗裙，系半边。】

　　你还在回味，女孩又接着唱了下去，只是声音中带着某种凄凉。

　　【谁家女儿立门前？】

　　【绣鞋儿尖对尖。】

　　【土地仅仅不爱钱】

　　【祷告你阴中保佑】

　　【与我……】

　　【与我……】

　　她没有再唱下去了，抽泣声拦住了你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听得出来，那是一首嫁女谣，虽然本地不兴这种习俗，但你还是能从女孩悲伤的声音中感受到那种场景。

　　【阿郎，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好想你……】

　　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快就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