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忘》钗子

6、七日·之七

　　四月十三。阴。
　　十七岁这场放肆的骄纵，在我与他一路向北奔波的第七日，止于赤水之滨。
　　历尽万苦来到赤水畔，却发现烟波浩渺的赤水江面，干净的没有一叶渡舟。
　　我苦笑，难怪连荆会如此冷静地跟着我们，原来更早以前，他们就把我们的后路斩断。眼前这道天堑，若能渡过，我们便可以相守一生，若不能……这里就会是我与天涯旅程的终点。
　　天涯。望断天涯，却不见我们的退路。
　　连荆一行终于在我们眼前现身，二十多人一列排开，银色盔甲在夕阳下灼得我眼生疼。
　　“公主，请跟属下回去。上次属下对您说过的话，现在也一样奏效。”
　　我靠紧了天涯，他抱住我，怀抱里却失了往日的温存。
　　“怀璧，我们终究还是逃不掉……”天涯看着我，眼底绝望的如一潭死水，“公主，恕天涯逾矩了。”
　　“不不，你罪无可恕，罪无可恕！”我拉着他的衣襟，不顾一切的嘶吼，“你若是敢抛下我一个人走，我怀璧永远不会原谅你！”
　　“吾名天涯，不应作任何人的累赘。”天涯扯下我的一双小手，紧紧护在胸口，“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们，实在太远了。”
　　“可是我不在乎！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流浪，去吃叫花鸡，甚至要面对一片刀光剑影也无所谓！我们要渡过赤江，去纳珠，去看草原，绿草如茵，卉木萋萋……那是你要带我去的天涯啊……”
　　我拉着他奔到江边，在汤汤东去的流水前停住了脚步。
　　“没用的。”天涯松开我的手，迎风站在江边，令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的名号——天涯萍踪客。
　　“公主你知道吗？我会轻功，没有你，我可以跃过这道天堑……可若加上你，我们都会沉下去。”
　　我向后踉跄了几步，离开他。
　　莲子桥上的一次托付，我从未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我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你说带我走，我就跟了你走。你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也好，是街头乞儿也好，我跟了你，我以为这就够了。为什么除了感情之外，我们，竟还有那么多的隔阂。
　　你是公主，我是浪子。
　　这一句话，断了我多少的心事。
　　说什么执手天涯，说什么天长地久……纵使你骄傲固执一生，也总有不得不屈服的东西。
　　“天涯，若有来生，我不做平阳王的女儿，你可会娶我？”
　　我朝他伸手，他望着我，像跃过了万水千山。
　　“会，天涯定会。”
　　“那，说好了，下辈子，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去找你，不管有多远。”
　　“不，我们约好了，下一世，我们还要在莲子桥上相见。”
　　“好，天涯依你。”
　　“嗯。”
　　我点头，他转身。双臂一张，像只要重归苍穹的鸿鹄，他踏着滚滚浪花，渐渐消失在赤江的那一边。
　　连荆领着银甲侍卫上前，像白色的潮水般将我吞没。我忽然想起了那对困在洼地里的鱼儿，原来相濡以沫之后海水还是满了上来，他们自由了，却被冲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坐上了连荆的马，回望赤江，像是在告别一个梦想。
　　“公主，想哭就出来吧。”
　　哭？我为什么要哭？下辈子，我们还会在莲子桥上重逢。
　　不要生在帝王家，不要生不逢时，不要与君陌路，不要逃避，不要放手……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