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28、不可小瞧（下）

　　尤利安的双手慢慢收回胸前，他抬手看着自己手上堆叠式带着的戒指，再看到瑞一时没掩盖住的好奇表情，于是竖起来手给他看，“你不记得这些是你随身带着的戒指吗？”
　　这个，真没记住。离开帝都时是亚克提醒他带上些宝石首饰当礼物，并且必要时间可以换钱。返程时他嫌零碎就交给克莉欧保管，具体是什么宝石他没上心，反正以他的运气真的在意也没用。
　　尤利安的眼神看说明他很在意，他看起来都生气了。
　　瑞说服自己，既然现代人都依然在钻石恒久远钻石很稀少的商业骗局下保持自愿受骗，也许自己应该在这个恶龙或者乌鸦属性的人面前做出尊重这些闪闪发亮的小石头的态度。
　　于是他试图安慰：“只是些原本要送给朋友的小玩意。”
　　尤利安连假意温柔都收了起来，指着手上的一枚红宝石说：“你在信中求婚当作信物送我妹妹的那枚，和这个差不多。”
　　女奴带着一队厨师在瑞僵硬的表情中端上来热菜。瑞想自己和这个姑娘一样也在发抖吧，他完全能体会站在寒风中的心情，于是站起来给要退出屋外的姑娘披上了自己的斗篷。
　　尤利安默不作声看着他。
　　瑞看着端上来的烤榛睡鼠，这个传说中的名菜都让他悲从心来，有些人表面看是完整的一块，内心那是不一样的，榛睡鼠的内里都是碎猪肉，这个花心贵族的脑子里已经变成他这个奇怪的猪头了。
　　看着尤利安已经以很真实的姿态进食，他不由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活过这顿饭，会被砍死还是毒死，这个年代的毒是不是只有还属于高奢的砒霜啊，要不要一会儿偷偷准备块碳。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的学院魔法派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只记得碳能保证他有一半是活的。不过，路易怎么办？他速度快应该能跑得掉。早知道和亚克他们叮嘱的时候不要强调努力守着旅店了，情况不对他们要跑或者……
　　死撑着，活下去。
　　瑞也从平锅中取出一只睡鼠，印象里有资料介绍过它和禾花雀一样拥有丰厚脂肪层幼稚细小柔弱的骨头，放入口中，遵循原始的渴望，甚至不用吐出它的骨头。瑞又看了一眼尤利安的吃相，他缓缓下刀，油脂喷溅在盘子中吱吱作响，盘子的金属面照射出他有些奇怪和扭曲的面孔。
　　他轻咳一声：“对于令妹，我很抱歉，她可以有，额，更合心意的美满婚姻。”虽然最终这也不过是个美好期待。
　　“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尤利安动手切割羔羊肋排，他丢了一条到瑞的碟子里。“她一向也不听我的话。婚姻嘛，你本来对付一下就好，她有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钱。你也不像会相信那些乡巴佬中间才流传的新宗教的人。”
　　瑞手指一顿，始终没把榛睡鼠肉放进嘴中。
　　“我介意的是，你突然从帝都离开，没有一封告别的信。”
　　尤利安的嘴唇抿紧，法令纹看起来更深。他说：“保护帝国是我的责任，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有胜利，一切才能如常，才能和平，你这样的才可以平安地带着你的高级宝石四处旅行。总是有那么多的仗要打，暴乱需要镇压，新的士兵被招募，所有人都要吃饭，有旱灾的城市需要救援，收到的钱就是一杯水浇到滚热的石头上——瞬间就会消失。”
　　他靠向椅背，“我不想我的朋友和伙伴也会消失。”
　　懂了。不过瑞的一船货也只够给半个大浴池制造点水蒸气吧。而不浇水估计等待他的就是烤熟的石头。他看看自己盘中的菜肴，烹饪方式真是简单粗暴，大部分都是煎烤。
　　“离开您是我当时事出紧急。”瑞拨弄着盘子里的水果尽量放缓自己的语速，犹豫着说：“也许您可能并不关心这类的事情，但我从我的医生老师那里听到过一个传闻，名医盖伦用来制作手术刀的铁矿石，除了库姆的矿还需要一种材料。”
　　他观察着尤利安的表情，平静地说：“经库姆之火淬炼，钢铁可以斩断生命与痛苦；而跃入深渊，钢铁可穿透胸腔中的爱火。”
　　在将表情隐藏在时明时暗的火烛光线下的尤利安耐性耗尽时，瑞缓缓轻笑自嘲：“诗人的话一向听起来很无聊是吧。直到我自己见到了这个。”
　　突然一阵喧闹包围了房子，而尤利安盯着秘石的眼睛一眨不眨，“继续，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对路易来说，摆脱塞尔维乌斯的控制不难。但是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他就有点奇特的感觉。那个男人是他目前见过的职位最高的军人，荒野小镇随便把队员收集起来的雇佣兵团长在他面前就像最不入流的戏团团长，也许亚克或者尼斯曾经有过光辉历史，但是光辉已经掩去，远没有观察这个人有趣。
　　塞尔维乌斯带着一只凶猛的队伍，面对接近两百的村民像分割了一头野鹿。如果对战的是士兵，只是想想他们会用什么战术就让人神往。
　　论单兵能力，他们都不行，路易趁着送医生的机会绕过了所有盯梢的，并多角度记清楚了他们军营的布局构造。还有昨天夜里出现在旅店那个涂画着蓝皮肤的人，上午他几次出入瑞现在所在的房屋，只不过换成了普通红披风的打扮。
　　也许应该提前告诉瑞，亚克没有先说，他就懒得挑起谈话。毕竟在佣兵队里尼斯虽然嗜酒确是会借醉吹嘘自己从军经历和虚虚实实讲些军事理论的人。
　　对出现在主营房的人他也许能提前有预料，据他的观察和听到的故事中，没有士兵不在闲时聚在一起玩骰子。
　　萨尔维乌斯的军营里就很严肃。他们诚实地上缴黄金、宝石、重金属、牲畜和粮食。有步骤地清洗掉血迹。没有斗殴没有赌博。这是一直规格很高的军队。
　　路易被带去吃饭的屋子，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忙着自己的事情，有人也在研究地图，有人皱着眉在本子上计数，更多的人只是坐在一桌吃饭。看见他们来了，有奴隶端上来内容差不多的食物。有年轻的士兵看起来心情不错，不过路易可以肯定一旦有个契机或者需要，他们全都能快速拔剑群起攻之。
　　他内心源源不断涌出期待和亢奋。要从哪里开始呢？桌子上一圈武力值较高的，但是跳上桌子后只需要一把长剑就能解决。长剑，萨尔维乌斯的长剑看起来就不错。
　　两双同样绿莹莹的眼睛对视，萨尔维乌斯敲敲桌子，“你真的想要保护他？”
　　路易叉起来一大块半熟的羊肉放到鼻子前面嗅嗅。
　　“别害怕。”萨尔把羊排骨头嚼得咯吱作响，“至少现在你们没事。”

　　后来萨尔维乌斯说了什么，你和你的主人看起来都不容小瞧吗？路易觉得自己记不清楚是因为这句话有疑意。
　　瑞只是个偶尔让他觉得意外的有钱贵族。有钱人他见过的少，帝都过来的贵族在边界混居区就更少。所以他对这类人类没有概念，光滑柔软的丝绸和精致高贵的食物就会养出和他同等细腻的皮囊吗。可是如果按照个体生物的存活能力评判，他在逃亡小队中都可以排到队末，除了偶尔逮住了细枝末在节无关痛痒的问题上特别喜爱说教外也没有什么特别招人妒恨的能力。
　　路易现在躺在主营房屋顶上，看着萨尔维乌斯派出一队士兵小心翼翼寻找他的踪迹就乐不可支。
　　屋子里瑞说话的声音已经不那么犹豫了，是他没见识过的笃定强调，也许多年后路易会知道这是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模式，但是现在他觉得今晚也可能不用打架了。
　　没劲，路易摸摸之前瑞塞过来的印章戒指，把它贴身放好。
　　随即，一个手足无措的深色皮肤女孩从屋子里出来。路易一眼看到她披着瑞的斗篷。

　　瑞开始全部讲他知道的事情，感谢他买来装逼的精罗读物，他们太漂亮所以必须买，如果不拆封翻翻又实在可惜；感谢他松鼠症与好奇心，秦汉时期与罗马的比较类书籍他也看过一点，虽然囤书狂症状总让他陷入贫困，但至少现在他用了一排书的知识在对抗尤利安。如果他说的这些知识点在这个世界也能被承认，想想这个时间叫做尤利安的皇帝，也不一定能活得比他这个倒霉的故事注释时间更长，对，就要这样正面思考。于是从可能就要被匈奴传过来马匹脚蹬开始，到绕过挡在他们和丝国之间的强邻和香料一起购买优质钢铁的可能性，甚至继续寻找秘石和并对西南部新矿品质改良的可行性提案……
　　“……如此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请您相信我调查这些不是为了做生意赚钱，帝国的和平久治是我们的幸运。”瑞尽量诚心诚意地说。他们要去的庄园离西南新发现的铁矿不远。可能是巧合吧，只希望尤利安不要别有用心看这些。他马上接着说：
　　“不过除此之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萨尔维乌斯近乎不顾礼节地闯进房间，瑞正从尤利安手里接过最后几枚他脱下来的戒指。他飞快地把这些亮闪闪的小东西装进一个钱袋——有着副帝标记的他熟悉的那只——然后将鼓鼓囊囊的一包揣进自己怀里。
　　萨尔维乌斯卡顿得有点过分，瑞探头避开他向外看时尤利安脸色就冷下来了。
　　“有什么事情让你不能保持得体呢，萨尔。“
　　萨尔维乌斯单膝行礼，“抱歉打扰到您二位。“他迅速地环顾，没有异样不在屋内，这里的气味对他来说也过于复杂。萨尔眉头紧锁刚要起身，两股气息从身后袭来，他刚来得及转身就有柔软的身体撞进怀中，另一个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越过他去。
　　“小心！“他一手隔开怀里的人却没注意脚下，布料应声碎裂。
　　而路易早已扑到了瑞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