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27、不可小瞧（上）

　　“上午那个红斗篷没回军营，直接沿着大路走了。”路易说。
　　“其实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都很奇怪。”瑞苦笑，他为什么就来了呢，原主瑞修斯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这个小丑的相关内容。他又一次需要苦笑着赞同这位的审美品位。
　　“尼斯后来说了什么？”路易转开视线问他。
　　瑞觉得如果他还是豹型这会儿尾巴是会轻轻摆动的，虽然他表面语气平缓。
　　“事实上他没说什么，能告诉我们的都简单说了。”
　　“昨天晚上，”路易的马缓缓贴近瑞，他眼神游移不定，还是说“昨天晚上他就醒来了，克莉欧陪着他上厕所，然后……”
　　突然瑞的坐骑打了个响鼻，拉着贴近的两人瞬间分开。
　　距离军营还有一半路程，在残破土路正中间，萨尔维乌斯端正地坐在黑色马上，在他身后的夕阳衬得他发色发红，原本闪着寒光的银色盔甲笼罩着层层阴雾似的黑，也许一次又一次染上的血污并不会那么顺从地同意被擦拭洗净。
　　光线渐渐暗下去，路中间的那个人似乎不受任何因素影响，他就像盯着猎物却暂时并不饥饿的大型野兽。
　　瑞继续骑马前行，直到两匹马有半个马身重叠，他感觉到萨尔维乌斯笑了。对方暗红色的斗篷一动，黑马前行几步随即掉头无声地跟在二人身后。
　　他扬起披风时散发出来的味道，让瑞明白了原来他的披风也曾是鲜红的。而他没有洗过披风。
　　瑞觉得一阵恶寒，而萨尔维乌斯并没有在掉头后赶到前面带路，他忍不住扭头看他。
　　也许这情形就和被猎豹盯上的羚羊在惊惧张望一样。
　　萨尔维乌斯嘴角一咧，“到营地只有一条路，我在后面……守护您。”

　　直到进入他们营地中的级别最高的营房，瑞后知后觉萨尔维乌斯在守着什么。即使这个血腥的将士被意外任命了难以想象的高阶军职，他也不会把房屋布置成这样：点燃蜡烛的角落用薄纱笼罩，空气中弥漫着香柏木混合着柑橘类和肉桂的气息，还有煮沸的红酒，闻起来价值不菲。墙上挂起了蔓纹的挂毯，火炉尽情燃烧，室内的温度几近热烈。
　　“想不到你的品味是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军营里安排个什么腐蚀他。
　　“我也想不到你的名声在外居然还能逃婚。“萨尔维乌斯貌似无心地用身体拦在门口。
　　瑞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吃惊，他瞪了一眼萨尔维乌斯，转头飞快看向路易。
　　不知他有没有听到那句话，路易率先进了屋子。瑞看见他用钉着金属边缘的厚皮靴在花纹美丽的厚地毯上来回磨蹭。是比洛莎酒店他房间里的地毯还高级的东西，不过现在驿站的小破马厩外的粘腻又成分不明的污泥也见识过了东方奢华。
　　也许路易瞬间体会到了绝佳脚感，他脚底下的泥巴轨迹像小孩子画的草丛，瑞突然暗叫不妙，再继续踩奶也要看看他剩的钱能不能陪得起这毯子。
　　瑞果断抓住他的衣摆制止，手指触碰到的肌肉却是紧绷的，路易眯起他的绿眼睛鼻子也皱出了纹路，瑞不由得紧张，谁知他猛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从灯烛光亮不及的角落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依然是金色卷发和灰蓝色的冷酷眼珠，脸上面无表情却比上次见面多出来浅浅两道法令纹。在这个温暖房间，他换上了帝都的传统打扮，托加的褶皱都显示出了华贵，衣物边缘一圈是珍贵的紫色。副帝尤利安斜睨一眼揉着鼻子的路易，对瑞笑得高贵倨傲，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结实皮肤都闪着油润光亮，似乎同样经历了风吹雨淋，这人却是可以自豪地说出看见了吧老娘精于保养这种话的那一边的人。并且瑞无法忽视他头部角度变化眼波流转时被光线照出来的那么一点点……淡妆！
　　让糖衣炮弹来得口味正常些行吗，瑞腹诽。也对，这位是可以把雕像立在市民广场上的人。哦，很可能他还记得南方公园呢。
　　想起初来这个世界他美其名曰为了解城市风情时四处逛街，被色彩追求艳丽的大理石像震惊的场景。他尽量忍住不笑，把路易拖到身后，自己上前遮挡了一下要忍不住继续打喷嚏的路易。毕竟这个雕像待定者是香气散发的重点来源。
　　尤利安摇晃着自己的酒杯，问：“这是你的，新？……我无意评判你的偏好，可是他没有毛茸茸的尾巴。”
　　不，他有。瑞认真回答：“是我重要的旅伴，他救过我的命。”
　　副帝短促地发出叹词当作回应，他眯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瑞皱着眉头听见他对萨尔维乌斯说：“萨尔，带着个小朋友出去吃点好的。我有话对我看中的——姐妹的未婚夫——要说，在他再次逃开之前。”
　　瑞迅速向后伸手抓住路易的腰带，趁他在疑惑中转身张开双臂把青年拥入怀中。“我可怜的孩子，跟着他去玩吧，吃饱一点，最近你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他盯着路易眯成一条缝并且快要竖起来了的绿眼睛与他蹭蹭额头，他顺着青年紧绷的后背拍了拍，然后推开了青年，说：“宴会之后我就去找你。”

　　萨尔维乌斯体贴地替屋内的两个人关好门，瑞计划至少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调整好表情再转身才不会愧对这场提前到来的——惊吓，只是，惊吓不给人准备时间，他刚睁眼就看清楚了对方托加面料上细腻的同色丝绣纹路。
　　尤利安以他拥抱路易的姿势从身后抱住了瑞。
　　他的额头贴上了瑞的黑发，高挺的鼻尖在他耳后磨蹭。
　　让人一时不适的温度，酒的气味，华贵的面料和洗得破旧僵硬的华贵面料碰触产生的静电，他手臂上刮掉的汗毛，头发上飘落的金粉，这些都不如那是热的一口呼吸。
　　瑞有点懵，如果可以他想告诫他自己好几天没洗头。
　　就这么安静了几秒钟。尤利安嗤的一声笑了，“别紧张，我就想体验一下你刚才是什么感觉。”他抓着酒杯的手从瑞身前撤开，“现在我对男人还是不行。”
　　还谢谢您啦，对尤利安他也不行。
　　还以为他会同样伸手往下抚摩，虽然腹肌不明显好歹赘肉也饿没了啊，虽然他不行但是胜负心还行。
　　瑞跟在副帝身后走到餐桌旁坐下，对方推过来一杯热腾腾的红酒，说：“晚餐按军营的习惯……”
　　一个惊天的喷嚏做为回应，瑞抽动鼻尖：“好的。啊，肉桂香味不错。”
　　他也没管尤利安是不是被两人接连的喷嚏搞得不悦，反而十分庆幸自己的嗅觉恢复了，混杂的室内气味中，对面的人身上用的香水有点熟悉。尤利安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懒洋洋地指指桌上地冷盘。
　　葡萄，无花果，蜂蜜煮椰枣，香肠，熏羊羔肉，鹰嘴豆泥还有牡蛎和章鱼。太好了，没有鱼酱。当然，如果是这个地位的人，不论路途遥远和保存困难，他是可以携带任何他喜欢的食物的。
　　瑞伸手捡了一个无花果，紫红色嫩薄的外皮，内里让人迷惑般神奇。冬季还有如此新鲜程度的无花果甚至超过了他的认知。
　　尤利安拿起随身的工具熟练地撬开牡蛎壳，见瑞盯着他的手就把工具扔了过去。
　　那是古代版的瑞士军刀，由勺子、叉子、小尖刀和锉刀等等组成，精致度吓人。
　　“钢制的。”尤利安说，“细巧，华贵，惹人注目嫉妒，却也无用。”
　　瑞端起那杯香料明显放多了的热红酒啜饮。
　　“据我所知，你近期不再喜欢鱼酱了。”尤利安有些遗憾地看着桌角一个密封红瓷罐。
　　盐腌过的鱼内脏、鱼骨鱼皮鳃鳍尾巴发酵之后就是闻名的鱼酱，瑞可以赞颂这是人类节约每一种食材的优良品质，但是也改变不了它的致命气息。换成沿地区的海虾酱用法和别的食物一起做可以忍，单吃不行。
　　他皱着眉，“有一回晕船之后就……”所以，他们吃着无花果和牡蛎在讨论不行？
　　“说起来船……”
　　船吗，瑞承认他不该把这些词凑到一起乱想，更不该把自己呛到。
　　“有问题吗？”尤利安一边问一边换了把银饼餐刀利落地切割章鱼腿。那刀看起来是不错的钢材。
　　“今年的天气还很正常，如果一切顺利。春天您会收到我所有货物中最高等级的香料和最精美的丝绸作为礼物……”
　　尤利安饶有兴趣地听他说，瑞又试探一句：“在季风中转地，按您提到的，会为您带回来造价昂贵的象牙手柄餐具。”
　　“瑞修斯，瑞，我亲爱的朋友，”他拍拍手，一位棕色皮肤的女奴悄无声息地从角落出现，向他们躬身行礼。她埃及艳后的发型让瑞暗自畏惧又忍不住想要表示这场景会不会用滥了。
　　可是尤利安点点头，女人就开门走了出去。瑞的眼神追了过去，“她……”穿这么少出门，不冷吗？
　　“你还真是！”尤利安叹气，“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关注力总是会用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眼神总是投向毫无意义的人，当年的事不能让你得到教训吗？”
　　瑞竖起了耳朵燃起了吃自己的瓜的热情，就算他说出老土的我该拿你怎么办这句话他都能忍耐。话说回来，这个人的出现本身都是惊吓，瑞重新打量他，金发上低调地撒上了金粉，眼上涂了淡妆，胡子刮得干净，身上用做过橄榄油浴，华丽绣花的丝绸，香膏浸过的羊绒，显示身份的战地“瑞士”军刀，远方运来的稀有食材，很贵的不锈钢镶银餐具。这个屋子还装饰成这个样子，尤利安身上的香味他有点熟悉，等等，他还带了好几个宝石戒指。
　　你不对劲。
　　不过瑞不敢说。
　　应该是觉得瑞的注视目前全属于了自己，尤利安看起来心情好了点，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抽动鼻子双臂伸展撑在桌子上说：“上次见到你没来得及说，你长高了，小时候可想不到你会长这么高。小时候你那么矮小那么白，永远缩在你母亲的阳伞下面。永远不敢直视我。你的修辞和逻辑都比我学得好，却不肯参加辩论。”
　　他的语调有种阴郁的温柔，尤利安张开双臂，“抱歉我当年不懂事……你知道去年春天突然收到你的来信我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