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17、神的牧羊人

　　亚克纵马骑到火堆旁。珀格斯正在给烤得冒油的羔羊肉撒盐。
　　尼斯盯着克莉欧嚷着：“嗨，姑娘，我会留下最嫩的部位给你，只要……”
　　“士兵！”他就坐在马背上，那匹战马清瘦，疲惫地活动着马蹄。阳光严严实实被遮在身后，人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带着温度的表情。两个佣兵的手僵住了。他们慢慢站起来。
　　“给他松绑。”
　　尼斯愣住了，他看到克莉欧的表情后甩掉了咬着的枯草走了过去，珀格斯急匆匆地把盐放回自己的盒子，一个失手盒子被打翻了，他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偷偷观察亚克的表情。
　　亚克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来两个银币丢给牧羊人，对雇佣兵说：“这笔钱会从你们的佣金中扣。”
　　克莉欧看到两个人的表情暗沉，身形上矮了一截就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
　　牧羊人弯腰捡起了银币，却并没有出现理所当然的欣喜若狂。他向亚克躬身，说了一句：“万能的神会保佑您的。”
　　克莉欧一下子觉得奇怪了，在奇维亚没有什么万能的神，而亚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没有人出声，于是她问了一句：“能问一下最近的村子在哪里吗？”

　　瑞这一次没有安慰亚历山大，他说：“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你这样就像失去了十年生命，值得吗？”
　　亚历山大的声音闷闷的，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可能二十年也不会被允许接触高阶法术的书卷。三十年内在贵族、有钱人、士兵，甚至是放高利贷的人面前都是任人欺凌的那种。”他抬起头，擤了擤鼻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也陷入危险中。”
　　瑞想要说话，路易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宝贝大石头丢了，刚才被埋在塌陷下来的那堆石头里面。”
　　瑞刚想问什么时候，随即想到年轻的魔法学徒是双手紧握法杖施展了一个对他来说要消耗生命能量的咒语。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乔伊偷偷把布偶塞到他手中就跑到亚历山大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在亚历山大发愣的时候猫孩子从自己脖子上拴着的口袋中翻出来几块秘石，并不很大，然后一股脑塞进了亚历山大的怀里。
　　魔法师的眼泪和鼻涕再次决堤。
　　路易突然搂过瑞的肩膀在他吓了一跳的时候靠近并贴着耳侧说：“他还得哭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然后紧贴着瑞转了半圈，越过抱在一起哭的两人向外走去。
　　瑞往这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衣领有些奇怪，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一块丝绸，秋天时因为逃离的仓促没有送出去的华丽丝绸。

　　虽然亚克没有表态，但是克莉欧还是催促佣兵们烤好羊切割了包起来带走。他们跟随着牧羊人约瑟夫一起赶着羊回村。
　　那是一个看起来存在很久的村落。有不少低矮的小房子，不能叫做街道的土路弯弯曲曲，在这个冷天里房子仿佛都挤在一起。但渐渐的能看到有些房子被拆除了，正在建造类似神庙的建筑。克莉欧尽可能避开那些被迫露出日积月累的内部的房子，人生活在那里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消除，活动的生物却少见。整个村子里活动的生物都少，偶尔从他们身边蹿过的狗瘦骨嶙峋。很少见到在路上行走的人。
　　尼斯念叨着这村里的酒馆关门了该去哪里喝一杯之类的。她心里突然一阵烦闷，类似气愤。还没等她弄明白，约瑟夫已经指给他们他的住处。村落的南边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建筑风格，有院落的稍微高大的房子。只是已经废弃了。
　　约瑟夫把为数不多的羊赶进了院落，招手让他们进去。在他挥动鞭子把羊赶回圈里的时候，克莉欧四处观察起来，这里曾经应该也是繁华的。院子里有干涸了的喷泉和美丽的大理石雕像。
　　她自知不懂得艺术，却为了这些被推到砸烂的栩栩如生的石人真心实意地感到难过。它们连衣服褶皱都那么迷人。
　　约瑟夫走到她身边说：“这些雕像曾经很美好是吧，曾经看起来是很美好。但是，人不应该拥有雕像。人类不值得尊崇，不能把任何人抬高称作神，太骄傲自大了。”
　　猫女立刻竖着眉毛斜眼看他，问：“你住在这里？”
　　约瑟夫退后一步，双手放在胸口，“是的，我来这个村子不久，万幸得神庇护，可以在此处遮风避雨。你们也请在这里休息吧。”

　　骑马这一队人按照计划到达了村落，距离瑞那一队走出地道还有最少三天。他们所在的村落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是根据村落的规模来看，附近不可能再有村子了。
　　几人在约瑟夫的住所各自寻找房间，亚克找到一间门锁结实墙壁完好的房间，招呼克莉欧和他共用。约瑟夫立刻面容古怪，他不敢正面反对却反复对着克莉欧轻声念叨着什么。
　　猫女支起耳朵才隐约听到说了些神圣、苦难和守贞什么的。她听得一头雾水，亚克却完全绷不住得扔下了行李，“没想到这种破地方还能遇到苦修派！我上次路过这里，这家伙肯定还没来。”
　　他也没地方发火，只能一脚踹开旁边小屋子的门，粗略看了一眼就出来了，说：“你住这间屋子。东西一定看好，我住你隔壁，随时互相照应。”
　　说完他就走了，看着扔在地上的行李和呆愣愣站在门外的牧羊人，两人默默对视，有同时出声“厨房在哪里？”“我去给你打些水来吧。”
　　房子里有个大厨房，只是布满了灰尘。牧羊人不知道是担心陌生人还是确实要表现自己的热心，一直陪在克莉欧身边帮忙打扫。虽然是荒废房子的荒废厨房，无论是炉灶保存还是架子上残存的一点点调料以及干瘪的洋葱都让她觉得如获至宝。
　　猫女麻利地收拾好锅具，点上柴火准备热上羊肉，她询问约瑟夫是否有羊奶，牧羊人吞吞吐吐，女孩子立刻急了：“我是会给你钱的，你是没有你的神赋予的怜悯还是不想要钱。”
　　约瑟夫支支吾吾地出门取羊奶去了。直到炉壁都烧得滚烫，克莉欧才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躁的脚步声，随即那声音却变得很轻，猫女扭过头刚要说话，一直粗糙带着茧子的大手强硬地捂住她的嘴巴。
　　尼斯说：“虽然这个破地方连个酒馆都没有，但好在我还能找到酒馆家的女儿，在她跟一个白痴跑了之前。”

　　亚历山大渐渐收起了眼泪，他在乔伊的同情下一直抚摸着少年的尾巴。很突然，他小声开口：“如果我不是出生在亚历山大里亚，而是生长在村庄，在战乱的年代会不会也会被抓来挖着个地道？这里真的挺可怕的。”
　　瑞正坐在地上乱想，听到问话挑眉看看他，“不会，亚马拿很远的。幼年奴隶带到这边来会死掉一大半，不值得。再说附近也不太缺人，再再说，最近也不是完全和平，再再再说，幼儿的成活率一直都是很低的，能活下来的都需要一些运气。没有孩子再被拉来干活只是因为这里矿藏几乎没有了，如你所见。”
　　亚历山大不知道哪里出来了点气愤和不服，又问：“如果乔伊生在那个年代，会被抓来吧？”
　　瑞认真看看他们，说：“乔伊这么小的男孩子也可能被抓来干活。但是，更可能，你先捂上他的耳朵我再和你说。”看见亚历山大捂紧了，他迅速说：“丑的孩子会被抓来，这样漂亮的会卖给有钱有势的变态老头的。你别这么胡乱猜想。而且我也不是那种老头。你，也挺好看，也有这个危险。”
　　亚历山大轻笑出来，他依然捂着孩子的耳朵，很真诚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之前就来过这里，从来不敢动手就是怕自己会被埋，连一个拖我的残躯出去告诉别人这个傻瓜死了的人都没有。其实，可能我不想悄悄死去。”
　　瑞抬头看看洞顶，说：“我也想过如果我生在别处生在另一个年代……”他想他确实需要顺着话题谈谈，但是他确实生长在别处，现在生活在别处。他想念他的各种不锈钢刀具还有不那么健康的食材。“我也想要安全又自由的生活。我想像野外的野兽一样自由。”
　　接受到亚历山大的视线，他笑笑说：“野兽可能做不了。你来时的大海里有一种漂亮的生物，海豚。他们会要掉这么大的一只鱼的鱼头，用鱼身子□□。别笑，我是时常只关注自己的下半身，但是我可能会是那个被吃了一半的鱼。”
　　“您是一只有钱的鱼。”亚历山大突然想到什么，他问：“不过为什么你当时不多雇佣些人，再派只鸟向军队求助呢？您肯定能支付得起费用对吗？”
　　“现在的军队会驻扎在有保卫意义的城市里，最近的有意义的城市赶过去需要20天。先不说20天内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士兵，麻烦比用处大。驿站的常规小队反而更保险。”最大的一只军队其实是他最担心的。
　　瑞突然听见了从外侧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路易回来了。
　　亚历山大揉揉脸对他说：“恭喜你伤好了变回来。”
　　“谢谢你，伊利昂命名者。”他转向瑞问道：“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些武装精良就为了来保护你的军队，有可能吗？”
　　从瑞的表情中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黑发的男人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是有那么几种诡异的可能性。”

　　约瑟夫左摇右摆地提着一罐奶踱进厨房，嘴里还在请求：“女士，这罐羊奶我们可以下一餐的时候再吃吗？”
　　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土罐摔到了地上，洁白地羊奶在地砖上散开渗透。

　　亚克慢慢朝着新建的神殿广场走，一路上都有面黄肌瘦的人脸色古怪地从门缝观察他，不用回头，他们甚至发现亚克稍有动作就会紧紧关闭门窗。他皱皱眉头，这些人他谨慎，谨慎到他看不清他们的衣服，性别也是。而每一家地门窗墙壁上都有标语和神秘符号，帝都的人也会涂鸦，只是看不懂会让人不舒服。等他走到广场上，只觉得鼻尖一凉。
　　这里也要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