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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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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青塚,
      唯有风中葬英雄。
      ——Manwë,风之神

      格洛芬德尔并不是第一次用昆雅语念出这个名字。他还记得初见那个精灵时的情形。

      那时他们刚刚穿越海卡拉瑟冰川没有多久,整个芬国吩家族在史书所记载的范围内即便不能算作最痛苦,却肯定是最狼狈的时候。

      格洛芬德尔数不清自己一共有多少次失脚滑下不够坚固的冰层,又有多少次睡下去就没打算活着醒来,但是维拉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去死。

      他至少被埃克西里昂救过四十次(但是他也常常反过来救他),似乎小孩子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特别容易失脚踩空。不过他和埃克西里昂配合的很默契:一个打着瞌睡,另一个就会保持警觉。这是图刚大人教他们的方法。他说这样的环境之下,即使小精灵也得学会自救。两个两个互相照顾着,总比独自行走要好很多。大家都很冷,很饿,很艰苦,然而作为我王芬威的子嗣,我们血管里面留着的鲜血教会我们绝不轻言放弃。

      他说这话时是含着眼泪的,格洛芬德尔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见梵雅语的摇篮曲了,那歌声总让他想念起自己的母亲。但是自从图刚大人有一日忽然跳下冰川去救人,却只救起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伊缀尔以后,格洛芬就再也没有听见过那歌声了。

      他们终于登上大陆的那一天,芬国吩大人撑起一面旗帜,让人吹响了号角。他说我们既然已经从诅咒里活下来,从冰川里活下来,中土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向前。

      他话音刚落之时,月亮第一次在中土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衣衫破陋的诺多族子民都不禁热泪盈眶。他们后来见到Vása(注)时也同样唏嘘,但这一次,他们仅仅为骄傲而哭。

      随着他们继续前行,渐渐会在路上遇到一些中土的精灵。他们向那些精灵打听行路的方向,但是大多数精灵说的话他们都听不懂,只有偶尔交上好运遇到埃卢•庭葛的手下时才有例外。然而无论语言通不通,他们总会得到些帮助。中土的精灵看起来很质朴,也很好心,他们会毫无保留地把食物、衣物还有马匹送给流亡者。

      那一天,格洛芬德尔和埃克西里昂一起坐在马上,中间还抱着更小的、没有办法自己骑马的伊缀尔,三个身体不舒服地挤在一起,却还是因为赶路太累而昏昏欲睡。突然有个中土的精灵靠近了他们的队伍,靠近小孩子们坐的马。他背上背着一把奇怪的长弓,微微抬着头,不声不响地走过来。他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一件黑褐色呢料和鹿皮做成的旅行装,看起来就是一件打猎时穿的轻便衣服。

      “站住,报上名来。”负责保护小孩子们的护卫官即使盔甲破损,刀剑生锈,也还是维持着诺多族的骄傲。

      “我叫……莱戈拉斯。”那个银白头发、绿眼睛的精灵开口时虽然带着非常奇怪的口音,但确确实实说了昆雅语。

      格洛芬德尔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站在马边上的那个精灵。就像他看到埃克西里昂的第一眼就看见他脸上的伤疤一样,他很快把目光落到对方那对眼睛上。

      那是锐目莱戈拉斯第一次为图刚带路。据他自己后来说,当时他正为初生几日的太阳着迷,老远看见格洛芬的金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便追随着那光亮而来。站在马下给睡觉睡得不知不觉的小精灵递过去一枚味道有些许苦涩的路边野果。

      对于莱戈拉斯的来历,图刚并没有多问。难得遇上懂得昆雅又自愿做向导的精灵,就像大多数初涉中土的诺多一样,他们对此地的精灵从来不疑有他。倒是流亡者之中费纳芬家的子女对他比较感兴趣,他们向他打听明霓国斯,但他回答说自己并不住在那里。

      或许,生在中土的精灵和提里安的居民比起来都单纯得叫人一目了然。可锐目莱戈拉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例外。

      格洛芬德尔还记得,就在流亡队伍遵照芬国吩大人之命向南进发没有几天之后,他们真的遇到了多瑞亚斯派来的卫队。他当时光知道好奇打量人家简单的猎装,但是埃克西里昂却显然比他更懂得观察。

      “那些精灵身上配的弓箭,和那个给你酸果子吃的莱戈拉斯身上挂的,好像是同一种工艺。”他一边饥肠辘辘地啃着美丽安王后好心好意为他们捎来的食物,一边这样评论。

      这是流亡诺多第一次分道而行。多瑞亚斯的精灵队伍带走了费纳芬大人的子女,唯有芬罗德留了下来,跟堂兄和好友芬巩、图刚一起同甘共苦。

      那些日子里,去向大约是他们讨论最多的一个话题。对此族人中的意见各不相同。芬国吩大人打算去追寻他兄长、曾经把他们丢弃的费诺殿下足迹的意图遭到太多人反对,图刚也是其中之一,而芬罗德与他在提里安时就很谈得来,此刻意见更为一致:

      “来中土一为战斗;二为建立广袤家园,两者都未必要依仗费诺。”

      在王族精灵们唇枪舌战、难以取舍的那段时间里,格洛芬德尔和埃克西里昂倒并不以为意。他们遵照嘱咐把少有的平静日子用来习武读书。米斯林河的南岸,隔着一江之遥,图刚从提里安带来的孤儿们已经开始在辛达精灵的领地上学习他们的语言和中土的地理风貌。

      孩子们学起舌来总是特别快,而格洛芬德尔这方面好像还天赋异禀。区区几个月的功夫,他已经能跟辛达小精灵吵架,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在莱戈拉斯给他递果子的时候问清楚那些果子的名称和味道。

      “苦的。不要不要!”他会不耐烦地挥挥手,用字正腔圆的辛达语拒绝那个不声不响的银发精灵。那个时候,没有哪个提里安城曾经的居民吃得惯中土生长的瓜果,因为中土的泥土好像不是才被战火烧过,就是被荒芜弃置了很久。

      格洛芬德尔的童年和青年时代是居无定所、动荡不安的。他们后来从米斯林河迁往内佛瑞斯特时,格洛芬德尔才终于到了上战场的年纪。他和埃克西里昂参加了图刚大人编制的巡逻队,专门负责凡雅玛王城的守卫。

      但图刚大人的心似乎并不在此处。他与芬罗德一样,来中土是为了建造自己理想中的城池。太阳纪元年的时候,他就曾望着Rána(注)亲口对格洛芬这么说;然而这梦想直到太阳五十年才略具雏形,到一百十六年才真正成就。

      这是格洛芬德尔到中州以后经历的第三次全族迁徙,也是最大的一次。诺多族人依旧如此兴致勃勃。

      “从贡多林来的精灵说,竣工以后的城池如提里安一般壮丽。”他炫耀地坐在凡雅玛郊外的一棵树下,对没见过世面的莱戈拉斯不停吹嘘白色之城的美丽,只是绝口不提双圣树。

      “要果真如此,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莱戈拉斯静静地问。

      “想要战斗,就得扎营在有敌人的地方。”回话的是埃克西里昂。

      然而贡多林并不是战场,更不是军营。自从梅斯罗斯被芬巩从安戈洛坠姆的峭壁上解救下来,自从芬国吩大人做了诺多最高君王以后,图刚最主要的任务就变成了营建城池。一百十六年完成的只是城墙和外壳,它内部的建造从来不曾休止。

      正如水神乌欧牟所预言的那样,图刚太过于狂热地眷恋自己所创造的城市,太过于执着地保护自己身边的精灵,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并非幸事。

      太阳第一纪四百五十六年秋季的一个傍晚,格洛芬德尔正坐在王城之泉边上倾听埃克西里昂新谱写的音乐,一声狂吼突然从天空中直直劈下,埃克西里昂笛声顿止,笛子失手掉入了他钟爱的莹白玉石砌成的喷泉之中。

      城主的恸哭声震动了直入天际的白色城墙。格洛芬德尔冲进高塔之时,看见对自己如父亲一般的图刚、诺多族智慧的王子、贡多林威严的城主正披散着一头长发,用颤抖的双臂紧紧拥抱怀里一副染血的白色盔甲。

      鹰王索隆多,带来了诺多最高君王的尸体。

      辛达语中月亮有个名字叫伊稀尔,意思是银灰。那晚伊稀尔真的把图刚满头乌发都染成了银灰。

      吾王芬国吩落葬于贡多林高塔城墙之下,但他的灵魂并不在那里。如大神曼威所说,泥土本为尘埃,战死者,存于风中。

      二十年后,贡多林四大家族第一次倾巢出击,赶往西瑞安河畔。格洛芬德尔身边不仅有埃克西里昂和莱戈拉斯,还有一个名叫梅格林的年轻精灵。

      那时他想,要死,真的就该选择这种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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