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arkness 第二部》豆芽砧板

9、9．Khazad-dûm 之桥

　　进退两难

　　智者经常说，进退两难时，最好的选择是退。
　　那是一种策略。以便于看清局势，或是转换立场。

　　然而你很不同。
　　无论什么时候遇到进退两难的境遇，你总是选择往前去。

　　在阿蒙汗，你说，一直追到天涯海角。
　　在圣盔谷，你说，我来看黎明的天光。
　　在黑门前，你说，西方的人们站起来。

　　******

　　Aragorn对Sphinx基地地形的熟知程度，恐怕是此地任何研究人员望尘莫及的。因为Glorfindel和Galadriel曾经把基地最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有些事情，是只有曾经从这里逃出生天的X-17才会知道的。

　　1997年大逃亡的时候，Elladan和Elrohir 选择的路线最为凶险。他们完全暴露在山上，在直升机和巡逻队追逐下一路跑到铁丝网。这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道路，他们能到达终点可谓充满了侥幸；Galadriel选择的方式要聪明许多，但那种方式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其他精灵能够做得到。

　　这不仅需要拥有强健的身体和耐力，还需要非同一般的水性。Aragorn猜想，Lorien光夫人的基因中一定保留了不少从她母亲Teleri天鹅公主那里继承来的天赋，才使她得以深潜在环绕基地的小河里超过七十个小时，直到搜索队和狼狗全都撤下以后才爬出来。然而三条逃亡路线是最离奇的，要数Legolas和Glorfindel在下水道里发现的环山秘道。

　　那简直是又一次Gondolin逃亡。Aragorn忍不住想。而且这回，我得扮演炎魔的角色。

　　他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手腕上面的塑料注射管子，这东西并不能真绑住他，他猜想Legolas也没有真要绑住他。相反的，精灵显然还在试探自己，为了逼迫他做出抉择，用上了彻底豁出去的手段。

　　遗憾的是，现在还不是他暴露的时机。追踪器还在Legolas脑子里，如果他现在向精灵吐露身份，很可能会让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进退两难。确实进退两难。但应该怎么办？我只有两分二十三秒考虑的时间。我的精灵，你快把我逼疯了。

　　警报声在Legolas出门后不到一分钟时响起，本来其实应该比这还快，但Aragorn发现Legolas刚才站在他面前巧妙挡住了摄像头的角度，以至于在他穿上外衣转身走开之前，监视人员来不及警惕起来。而自己刚才扑倒他、把他压在地上的行为，恐怕起到的作用也会混淆视听。

　　一分钟，够Legolas从实验室大门走到拐角的走廊尽头。电梯从下午遭到Legolas破坏以来还不能运作。如果他猜得没错，现在正停在检测训练室那一楼。这恐怕是Legolas能在短时间里想到最好的逃亡计划。至少这样一来，他可以毫无阻碍的从电梯甬道一直爬到楼下的仓库，而仓库会有下水道的入口。

　　警报拉响后，Haldir带着几个X-17跑进实验室，见Aragorn还被结结实实绑着，躺在地上，竟然改掉了一贯面无表情的作风。

　　“我亲爱的博士先生，”他慢条斯理的开口，“通常只有老资格的研究人员才会赢得X-17给他们取绰号的权利，但你的速度可算创新纪录了：我们都叫你‘532首选猎物’”

　　Aragorn无言以对。

　　“我离开你还不到二十分钟！”Haldir居然朝着他怒吼起来，“照你这惹祸的速度，我看限制你的自由会更有效阻止各类事故。”

　　吼归吼，他依旧让人给Aragorn松绑。

　　“抓到他的时候，你最好别在场。”Haldir说，“我会给他捅一针镇静剂之类的药，免得他看到你又受刺激，天晓得，你这张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让532突发性的暴躁？”

　　“他只是害怕手术，因此不停找借口来回避他必须面对的现实。”Aragorn说，“我能明白他的想法，也能猜出他跑哪里去了。”

　　“你？博士先生对抓逃亡X-17有经验？”Haldir讽刺地扬起眉毛。

　　“你并不了解我，037。”Aragorn说，“所以你才不确定我会选择哪一边。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既然我们俩都不确定，为什么不来打个赌呢？”

　　“你可真爱打赌。”Haldir说，“可惜我不爱冒险。”

　　“这我不相信。”Aragorn苦笑。“你有没有基地的下水道分布图？”

　　“下水道？”Haldir奇怪的问。

　　“532刚才取走了手电筒。”Aragorn飞快撒谎。

　　Haldir的目光闪烁了一下，“532有夜视的能力。”他说。

　　“他现在脑部缺血且思维不清，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无法维持夜视能力了。”Aragorn说，“我最担心他走不了多远就会晕倒，如果倒在下水道里可就麻烦了。因此我请你带我一起去追捕，让我在第一时间救治他。”

　　“看来你还挺喜欢你这只白老鼠的呢。”Haldir嘴上不饶人，但他显然不再继续反对Aragorn加入X-17的追踪队伍。

　　很快有人递上下水道的分布图。Aragorn看了几眼，就从图上标出了一条红线。Haldir好奇的看他划过的地方，眉毛又一次抬了起来，这次却是因为惊讶。人类的目光锐利超过他想象，在这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线条中，他一下子就准确勾出了从基地大厦一直通往山坡上出口的最短的曲线。

　　基地四周大部分是平地，但是有一处陡峭山坡在离开警戒线不远的地方，那里借助地势没有加筑高压铁丝网，因为就连X-17想要爬上去也是不可能的——然而，下水道的总出口却就在那里，直通环绕基地的大河。

　　Haldir皱了皱眉，然后对着对讲机发话：“我们需要直升机。”

　　********

　　仓库的下水道封口被人撬开了，一队Sphinx人马带着激光枪进去搜索。Aragorn则与Haldir一起上了直升机。

　　“下水道排水时间本来就在八分钟以后，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口气跑到出口吧？我想，他确实有点神志不清。”Haldir评论。

　　“孤注一掷的时候容易做出些傻事。”Aragorn说。“不论是人类还是X-17。”

　　“你总喜欢把我们跟你们人类相互比较。”Haldir说，“但我认为我们是不能比较的。”

　　“为什么不能？”

　　“在很多事情上，”Haldir说，“我们的标准都不同。”

　　“那么以X-17的标准来说，532此时的行为是否很不合情理？”Aragorn问。

　　Haldir没有回答。

　　“可我能理解他。037，如果你跟他一样出去过，或许也能。”

　　Haldir沉默。

　　“有时，遇上进退两难的境遇，你想逼迫自己做正确的选择，却又没有时间去衡量或是计算。在那样的时候，直觉往往在刹那间左右你的理智。”Aragorn说。

　　“直觉并不可靠，更无法改变现实。”Haldir评论，“出口只有那一个，他可以选择在地道里腐烂几个月后才被找出来，或者现在乖乖束手就擒。”

　　“他会选择走出来，然后跳下山坡自杀。”Aragorn肯定地说。

　　Haldir一愣。

　　“因为撞碎脑壳可以在死亡的同时破坏追踪器的芯片。”Aragorn说，“037，我比你更清楚532的动机是什么，因为研究他是我的工作。”

　　直升飞机在山顶呼啸而过。有那么一小会儿，Haldir完全放弃了与人类斗嘴的意图，这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惊讶。

　　“在这座庞大的山体中，顺着曲折乌黑的地道寻找出路，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Haldir在飞机上居高临下往下看，若有所思的说，“很难想象十三岁的时候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定拥有很强的求生意志，和不同一般的决心与毅力。”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Aragorn说，“你当时在做什么，037？”

　　“我吗？”Haldir笑了一下，“在打架。结果被包围了，我就投降了，因为命比较重要。即便只是白老鼠的命而已。”

　　四十五分钟后，当黎明的太阳升起来，探照灯也照到了那个还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衣服早被下水道的泥浆弄脏了，Legolas的脸部和头发上也沾着污迹，但是他对发出震耳欲聋响声的直升机视若无睹，只是低头看着山崖的下面。

　　“X-17 532！你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现在把双手放在头顶上，跪在原地不许动。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想带你回去。”直升机上的人员对他喊道。

　　Legolas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飞转着的螺旋桨，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来。

　　“飞过去！”Aragorn说。“朝他飞过去！”

　　“会不会过度刺激他？”Haldir提醒。

　　“相信我，现在朝他飞过去。”Aragorn态度很镇静，于是Haldir点头示意照他的话做。

　　直升机缓缓下降。直至降低到Legolas头上两米多的地方。

　　“别过来！”Legolas终于有了反应，“再靠近，我就跳下去了！”

　　“532，我做出选择了！”Aragorn手中拿着一个医药箱，站在飞机门边说。

　　Legolas抬起头。

　　黎明的微红色光渐渐突破黑暗，Aragorn站在那里，短短的头发被直升机的狂风刮得纷乱。他的声音并不大，在轰隆隆的马达声中更不响亮。

　　动荡的直升机……前伏，后摇……

　　黎明的微光如火——或者是他的幻觉，从下水道走出来以后，他有一会看不清东西了。模糊的视线外，那阳光融化成无数点橘红色的火星，从Aragorn的身后直刺他的眼睛。

　　前伏，后摇……

　　马达的巨响犹如山崩地裂……

　　“X-17 532, 想知道我的选择，就站在那里不要动！”Aragorn对他喊。

　　“博士，你要做什么！”Haldir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试图抓住正在往飞机边缘走的人类，“别乱来！你会没命的！”

　　可是差之毫厘，他没能抓住，那个疯狂的研究人员居然面朝着他的实验体，就这么跳了下去！

　　更让他吃惊地是，原本站在山坡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近乎绝望，几乎要掉下山坡的Legolas，突然上前冲了一步，高高一个跳跃，张开了双臂，去接那个掉落下去的人类。

　　下冲的力量太大，Legolas没能支撑住，他抱着人类，重重跌倒在岩石上，朝着安全的距离滚出老远。人类伸出双手，牢牢护住了他的头部。

　　“你这疯子！”Legolas躺在地上，愤怒地喊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伸手接我？”在一片刺眼的直升机探照灯照耀下，Aragorn小心放开枕在Legolas脑后的双手。问他。“因为你并没有放弃希望。你依然想要活下去，即使你自己不肯承认。”

　　“我不知道，”Legolas有些许虚弱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无法解释。”

　　“想要活下去，并不需要解释为什么。”Aragorn说着，拿出医药箱里的麻醉剂，飞快的在Legolas手臂上注射下去。

　　“可我，我活着的代价是什么？”Legolas彻底昏迷之前，迷迷糊糊地说，“我会给他带来危险的……”

　　Aragorn望着精灵渐渐变得暗淡的蓝色眼眸，低头凑到他的耳朵边上。

　　“只有一件事会让他陷入危险。”他轻声说，“那就是失去你，精灵。”

　　Legolas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徒劳的想要张口说话，但是麻醉剂效力太快了，他丧失了意识，失去了焦距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前方。

　　直升飞机在不远处降落了，Haldir正在朝着他们飞跑过来。 Aragorn放下手中的医药箱。看着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Legolas，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人知道，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壮举，不仅仅是阿蒙汗，圣盔谷，还有黑门战役。

　　那一次，他什么了不起的话也没说。他只是张开双臂，在炎魔追来之前，跳过了Khazad-dûm 桥。

　　当时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

　　Legolas会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