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芒》椿也

1、第一章

　　天色有些发沉，可远处的地平线还洒着余晖的灿色，闪动着的光芒十分耀人眼。

　　韩定宵迎面踏进刺眼的落霞中，微低着头从校门口走出来，暖黄色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描摹出一副棱骨分明且精致的脸庞。

　　他的肩忽然被撞了一下，书包带滑落到了肩头。来人随意将胳膊压在他的肩上，话语中带着欢快，“终于放学了，韩定霄，要不要去网吧玩啊？”

　　“不去。”韩定霄淡淡地看了乔诸康一眼，抖了下肩膀，让他把胳膊放下来。

　　男生撇了撇嘴，失望道：“诶，没意思啊，你都这么学霸了难不成还要回家学习啊？我可不信。”

　　语气里满含着身为一介学渣的不满。

　　韩定霄听后淡定的撩起薄薄的眼皮，眼底带走一闪而过的戏谑，他顺着乔诸康的话说：“是啊，学霸要回家写作业，所以没空去。”

　　说完朝后一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给乔诸康一个潇洒的背影。

　　好友在背后给了他一个看不见的白眼，“哼，不去算啦。”

　　离开学校后，韩定霄先去路过的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将水灌进嘴里一半。

　　擦掉嘴角的水渍，他忽然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那条幽深的巷子口，神色微动。将瓶子塞到了背包外，不加思索的抬脚就往对面走。

　　这道小路似蛇形曲折绕人，墙体尽是败旧的灰色，平常鲜少会有人选择走这儿，仅因人烟荒凉不说，这里更是市井无赖的扎堆地。

　　韩定霄也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这一次偏偏想从那里走。

　　路上静悄悄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拐了好几道弯，眼看着要走出这条巷子口，韩定霄掩下无趣的神情，却在前脚抬起时恍然听见了前面传来的碰撞声。

　　他迈出的脚步一顿，忽然又收了回去，墙那边的争执声一字不差的落进了他的耳里。

　　落日余晖被高墙挡的严严实实，过道陷入昏暗，但还是能辨认出人的轮廓及面貌。

　　一个明显比另两人矮一个头的少年被他们堵在了角落，其中一人晃了晃举着的手，攥在手心的物件坠落，牵扯着红线在空中呈半弧摇摆。

　　“还给我。”少年紧紧地盯着它，从容不迫的说了一句。他细瘦的腰杆挺得笔直，即使面对两个高个子的男生也不显弱势。

　　“别想了，上一次你在酒吧搞偷袭打伤我们老大还没算呢！正好这块破锁给抵一点医药费，你再让我们揍一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那人不屑的瞪他一眼，咧开了嗤笑的嘴脸。

　　“给我。”少年又干巴巴的说了一遍。

　　“你求我啊，求我就给你。”

　　不耐烦的推搡过去，少年的肩胛骨一下撞在了水泥墙上，被不平滑的墙面硌得生疼。但他一声没吭，抬手甩开了扣在他肩膀上的手。

　　“你小子别在这里给我装蒜，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现在可就你一个人！”另一个男生一把捏住他的脸，低叱道。

　　少年即使是尖细到没多少肉的下巴，也被大力的劲道捏的皱在了一起，他皱了皱眉头正要反抗，耳边忽然传来细微脚步声。

　　韩定霄单肩挎着书包，默默地低着头从三人面前经过，鞋底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地，像是刻意弄出的动静。

　　那俩高个互相对视了一眼，朝他叫嚷了一嗓子，“那边的，你刚才瞧见了？”

　　“嗯？”韩定霄扭头看过去，平淡的双眼像是跌入幽潭的石子一般，仅泛起一层浅浅的波澜。

　　他又明知故问道：“叫我？”

　　“除了你难不成还有别人！？”那人气结。

　　“有事情？”他漫步似的走过去，一手勾着书包带，似乎毫不惧怕两人的挑衅。

　　韩定霄在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他的身高在同龄人之中还要偏高些，所以他一脚逼近那两名混混时，竟在个头上与他俩持平。

　　“呵，老子就看你不爽了！”

　　没留意对方恶臭的语气，缠在他手指上的红绳却格外醒目。韩定霄注视着绳下摇曳的银色小物，是一块色泽稍黑的长命锁，看起来已经佩戴了相当长的时间。

　　“他这鞋是限量新款啊，家里蛮有钱的嘛。”

　　一句吊儿郎当似的话让韩定宵嘴里发出轻啧一声，他冷漠的与两人对视，又听到那混混嘴里继而说出更嚣张的话，“给点钱花花，这儿就没你的事了。”

　　仿佛是听到了一句笑话，韩定霄低声闷笑，胸腔发出轻颤似的共鸣。他不动声色的已经走到了少年的身侧，温热的手掌贴在了他藏在身侧的手，手指扯着他的轻轻往后一推。

　　少年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怔，手指里攥着的水果刀还没有完全从后布袋里拿出来，他动作已经很谨慎了，是怎么被这个人发现的？

　　他直勾勾的看着男生的背后，所以当韩定霄余光一撇时便发现了少年在暗淡天色中眼底闪动着如皓月的眸子，亮晶晶的。

　　他不禁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好啊。”韩定霄收回视线扫向两人，装作要向包里掏钱的动作，实则在背后的少年看来，他只是握住了在背包外的矿泉水。

　　——哐呛！

　　说时迟那时快，韩定霄笑眯眯的拽出没喝完的矿泉水瓶，使足了力气，快到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猛的抡向了语出不屑的小混混。

　　捏扁了的瓶口发出脆弱的碾压声，瓶盖松动掉在了地上，迸裂出湿淋淋的水花，浸湿了韩定霄的胳膊，也甩在脸上一星半点的水珠。

　　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砸蒙了。

　　水珠顺着漂亮的下颚线滴落，他又是一脚踹在对方的身上，那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面。

　　“你他妈！”另一个人骂了句脏话，怒吼着扑上来。

　　他利落向后一躲，拽着书包带子扔给了他身边的少年，少年怀里一重，再一抬头时两人已经打在了一起。

　　韩定霄出手利落，指骨间擦上了一片红。面不改色的再一次将两人放倒，他轻呼出一口气，却没有继续恋战，而是转身一把拉过角落里少年的胳膊，两人反方向跑走了。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少年喘着气被前面的男生拽着跑。

　　他将眼前不断变化的视线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此时的气候不算热，可他的腕骨一片却透着无法融化的暖意。

　　对方沾了水的掌心还未完全干透，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几乎一下子被这温度滚烫到了，湿乎乎带着粘腻的触感，让少年的注意力怎么都无法从这上面抹除。

　　少年的心尖一麻，耳边擦过的风声不断，衬衫领口也被不断的往后吹，他的发梢掀起，单薄的衣服压在书包与胸膛前，逐渐生起了热度。

　　巷子弯弯曲曲间，他们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少年的步伐逐渐有些沉重，手腕上突然传来收紧的力度。

　　不断地大口呼吸，少年恍惚间想到，他除了离开那个家之外，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肆意跑过了。

　　穿过一片破旧的石墙后，他们终于跑到了马路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街边已经亮起一串串明亮的街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