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62、第 62 章

　　穆亦心本来要避开花匠来听，打算拉着陈诚去房间里说话。陈诚拉住她，给了她一个眼色。于是穆亦心意识到其实这里是说话最好的地方，因为花匠听不到。
　　陈诚尽量避重就轻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因为他还需要穆亦心去确认这件事情，毕竟同样作为女性的穆亦心比他合适太多。他发现问题，让穆亦心去确认这个问题，加上安妮核实这个问题，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穆亦心听得脸色都气得铁青，于是她表示她立马去跟佟夏堇谈。
　　她进入佟夏堇的房间，能够进入的原因是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的。佟夏堇表面看起来跟原来的样子一样，并无二致。但是经过陈诚的描述，穆亦心知道一定是自己忽略了哪些细节，才会看不出差别。
　　她慢慢坐过去，坐在佟夏堇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轻声地问：“佟夏堇，你在这里过的这几天怎么样？”
　　佟夏堇恶声说：“别在我房间里，我要打游戏。”
　　穆亦心不说话，但是在她身边坐着继续柔声细语地问：“你刚才跟陈医生说了什么？”。因为刚才陈诚的表述里：家里的林姨打扫佟夏堇吃零食而导致沙发上、地板上、床上，都一塌糊涂的房间，但是小姑娘就是躺在乱七八糟的床上不动，林姨在批评孩子，陈诚听到声响，过来一看，就把佟夏堇从床上拎起来，扔在已经被林姨收拾好的沙发上，奇怪事情就在那个时候发生，因为佟夏堇说陈诚摸了她，得给钱。
　　林姨还没反应过来，只认为现在的孩子只知道打游戏，向大人要钱。但是，陈诚毕竟是在医院工作的，什么事情都见识过了，立马就意识到这里面的危险信号。
　　陈诚找了穆亦心，穆亦心自然也明白他在讲的是女童被猥亵的事情。
　　但是穆亦心得有耐心，因为她需要了解情况。
　　一直坐了半个多小时，盯着她看，但是佟夏堇只盯着手机屏幕看。穆亦心刚才气愤的心慢慢就凉下来了。她的悲哀感一点点涌上来，这个孩子，看着身高都快赶上自己了，但是她只想在游戏里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世界，表示出漠视。这个孩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愿意只要游戏，不要真实的世界。
　　她继续坐着，直等到这个孩子的手机电没了，要去充电然后继续打游戏。
　　穆亦心摁住充电器，说：“你手机需要充电，那么充电的这个间隙，我们来聊一下可以吗？”佟佟夏堇翻了个白眼，说：“要你管！”
　　穆亦心笑了，决定下一剂猛料，说：“不要我管也可以，你叫你天台的妈妈过来，接你回去。毕竟我不是你妈妈，你在这里吃喝玩乐，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穆亦心其实还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话，毕竟她也经常吓唬自己的学生说：“你在我的班级上课，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比如，把作业都按时完成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学社会怼她说：“老师，你不是也没有完成作业吗？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是这个学校的‘齐天大圣（剩）’呢！”
　　你看，关于女人过了三十岁没结婚，不仅长辈可以理直气壮嘲笑你，连学童也照样可以。
　　但是，这次佟夏堇的表情明显是惊恐，这个时候，穆亦心马上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
　　佟夏堇把手机往床头柜一丢，气吼吼地看着穆亦心，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穆亦心想给她一个拥抱，就像她之前拥抱学生一样，但是这个孩子明显往后躲开了。穆亦心清醒认知到自己玩笑开大了，这个孩子对自己有了敌意。
　　她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你妈妈，但是你妈妈是我的好友，她把你放在我这里了，并且给我打了钱，让我照顾你一段时间……”
　　穆亦心话还没说完，佟夏堇插进了话：“你把钱给我吧。”
　　“什么？”穆亦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佟夏堇抬起头，确定地说：“你说我妈妈给你钱了，那么把钱给我吧，我好充卡。”
　　穆亦心明白了，打游戏用的，需要充值。
　　穆亦心虽然不玩游戏，但是学生中，或者朋友圈，玩游戏的人还是很多的，许多武器和装备是需要花钱的。
　　问题是，这个孩子，需要在游戏上花多少钱？
　　糟糕，被孩子带跑偏了，自己找她不是了解游戏和钱的。
　　她吸了一口气，算是下定决心单刀直入。
　　她问佟夏堇：“你在你父母家里，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父亲，是谁会在你身上摸来摸去。”
　　佟夏堇好像见了鬼，先是盯着穆亦心看了好几秒，然后突然把头栽进沙发里，像一只受伤的鸵鸟埋进了沙子不说话了。
　　穆亦心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摸你，是他们不对，这个可以算是犯罪了。你知道犯罪吗？”
　　佟夏堇把头抬起来问：“我会坐牢吗？”
　　穆亦心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坐牢？”
　　佟夏堇回答：“他摸了我之后，给了我钱。我妈妈说我们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都应该被警察抓起来。”
　　穆亦心以为仅仅是摸，还有这恐吓，真是吓死了。
　　她立马追问：“是谁摸得你，摸你哪里了？隔着衣服摸，还是脱了衣服摸，他除了摸你，还做了什么？……”穆亦心太心急了，问题连珠带炮，她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她看见问题不会有答案了。
　　佟夏堇一声不吭，完全把头埋进去之后，又把双手从从后脑勺挽过去，抱住自己的头。
　　穆亦心有点手足无措，她缺少经验，不知道如何跟一个孩子谈这个事情。
　　她想找陈诚帮忙，但是陈诚刚才说了，作为女性可能更能问出东西来，他在，她不会说的。
　　怎么办？
　　到底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
　　需不需要报警，如果报警，应该是报这里的公安，还是报天台的公安。
　　怎么办？
　　穆亦心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枉活这么多年，居然一点主意没有。
　　她让自己静下心来，先思考。
　　她开始了观自己。从脚趾尖一点点用意志力扫描自己的身体，直到一寸寸地往头顶挪动，然后她又从头顶往下一寸寸观自己。
　　她还在静默中的时候，发现了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
　　于是她睁开眼，看着佟夏堇，而佟夏堇也在看着她。
　　佟夏堇先开口了，说：“我会坐牢吗？”
　　穆亦心说：“你被人摸了，你不会坐牢。”
　　佟夏堇再问：“但是我拿钱了呀？”
　　穆亦心说：“你说的拿钱，是你偷拿家里的钱，还是他摸你之后，他给你钱。”
　　佟夏堇又不说话了。
　　穆亦心看了看她说：“或者，你两个事情都做了？”
　　佟夏堇开始用牙齿咬嘴唇，穆亦心觉得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穆亦心安慰佟夏堇说：“一般小孩子拿家里的钱，是不会被判刑的。但是如果有男人乱摸女童，确实会坐牢。法律对成年人和孩子尺度是不同的。”
　　佟夏堇听说小孩子不用坐牢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她跟穆亦心说：“但是我妈妈告诉我，我要是说出去，我也要去坐牢。”
　　穆亦心感到寒意，但是她仍然温和地说：“她吓唬你的，大概是她吓唬住你，就可以保护她要保护的人。”
　　穆亦心疑惑的是，佟夏堇的妈妈，到底是要保护孩子还是保护老公。
　　她去把门锁起来，但是穆亦心一锁门，佟夏堇就害怕，这是穆亦心没有意识到的，她仅仅是为了谈话不被打扰，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孩，但是在这个孩子眼里，你锁了门，你要关着我做什么。
　　佟夏堇的抵抗又开始了。
　　穆亦心以为的保护其实是一个在佟夏堇看来的可能的伤害。
　　所以，当穆亦心再想问一些内容的时候，佟夏堇都不说话了。
　　在谈话的后半段，佟夏堇好几次，要求穆亦心给她点钱。
　　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人才互加了微信，穆亦心真的给佟夏堇转了一笔钱。
　　穆亦心自然不会虐待一个孩子，所以，佟夏堇在这个地方仍然吃吃喝喝，打游戏。但是她慢慢地愿意跟穆亦心和陈诚交流了，但是也是表面的交流，比如家里几口人了，比如同学关系了，比如班级上哪几个孩子在谈恋爱了……
　　但是她再也没有提起谁摸了她。
　　陈诚和穆亦心两个人却犯了难，因为他们没法下决定是否需要告诉安妮，尤其是一个事件只有一点眉目，又没有了解清楚的状况下，如何谈论这个事情。
　　到底是先了解再通知，还是把事情丢给安妮，让安妮自己面对。
　　安妮会面对吗？
　　会不会她根本不在意，只要不影响她目前的生活。
　　人性的测验，作为医生的陈诚，是不敢的，他在医院里看过太多披着人皮的非人类。至于穆亦心，也没有很大的把握这个事件的严重程度，毕竟还没有了解清楚嘛。
　　犯难了。
　　他们俩人犯愁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