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6、第 6 章

　　穆亦心下定决心打发他，大脑高速运作，迅速寻找不得罪人的情形下，如何体面地把人轰出办公室。
　　陈诚知道韩岭，那么他大概知道了穆亦心作为少女时期最傻气的一段过往。然而，穆亦心对韩岭的傻气，跟对安迪的狼狈是不同的：穆亦心对韩岭是真心暗恋，大家都知道她爱他，也都知道他待她很好，但是他不爱她，但是她依然一往情深地爱着他。
　　韩岭，比穆亦心大三岁。穆亦心大一的时候，他大四，在同济大学读计算机。穆亦心跟他认识，完全是一场误会。他追求穆亦心学姐，学姐比穆亦心大三届，跟韩岭是高中同学。他们都是上海本土的一所高中毕业，进入不同大学读书。韩岭对学姐用情至深，从高中一直到大学，唯学姐不可。穆亦心的学姐，非常优秀，是当年外语学院的风流人物，作为外语学院学生会长的她，非常忙。偶尔参加辩论赛，大学生辩论会上还成为优秀辩手，学姐是穆亦心高山仰止般的人物。听说学姐高中时代就是出色人物，当年的韩岭就对学姐情根深种。学姐唯一跟穆亦心相同的大概就是都在华东师大读书。穆亦心觉得她是天鹅，自己是丑小鸭，毕竟彼此没有其它的相似点了。学姐有个非常美丽的英文名：Cecilia塞西莉亚。
　　外语学院大多只是知道对方的英文名，本名反倒压根儿不晓得。Cecilia一袭白裙穿过学校的湖边，穆亦心从树林里看着她慢慢走过，觉得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塞西莉亚跟安妮的美丽是不同的，安妮是有一种人间富贵花的妖媚存在，美的有些攻击性。学姐完全是清冷系美人，目无下尘，对谁都不太放在心上，那种不食烟火气的冷美人。一心一意只是读书，准备出国读研究生，顺便管理学生会事务。韩岭对Cecilia的追求在外语学院不算是秘密。韩岭戴一副眼镜，人不高，大概也就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间，站在那些一米八以上的男生中间，就显得有一点点矮，但是，在穆亦心这个只有一米□□的小姑娘面前，韩岭已经可以算是高大英俊帅气。据说，当然仅仅是据说，当年Cecilia拒绝韩岭的理由就是他不够一米八。穆亦心一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不大相信。韩岭剑眉星目，虽然戴着眼镜，也很难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鼻子高挺，嘴有点宽，但长在他方方的脸上，还真挺合适。他最好看的其实不是他眼睛——近视给他眼睛的美丽降了一些等级。他最好看的是牙齿，每一颗都整齐洁白，说话的时候，穆亦心都禁不住盯着他的牙齿看。
　　韩岭，计算机系的普通男生，在穆亦心这种电脑白痴眼里，已经算是电脑上能人了，穆亦心有限的电脑运用都是他教的：从申请邮箱到申请Q Q，从Word文档到Excel表格，说实话，那些大学生活里需要的计算机方面技能，他没少教穆亦心，还帮穆亦心宿舍连接了网线，买了打印机……总之，那个时候韩岭就像目前“理想国”学校里主管电脑打印机的哈利Harry一样，解决穆亦心生活学习等所有关于电脑的后顾之忧。
　　韩岭很贴心，待人很温和，除了不是穆亦心男友身份，对穆亦心的照顾，都挺像一个男友。穆亦心宿舍室友，对这个大师哥是非常喜欢，认为穆亦心简直算是撞大运：韩岭那么无微不至地关照穆亦心，却不需要穆亦心委身相许来回报。二十世纪功利社会，哪里找那么好的人？穆亦心一度怀疑需要以身相许，可惜韩岭就是君子般对其不起心不动念，穆亦心也是很看不起自己。
　　韩岭，韩岭，韩岭。
　　眼前的陈诚突然提起韩岭，他想干什么？
　　穆亦心脑子里千帆过尽，但是表面上尽量维持不要太激动。
　　穆亦心有点尴尬地问他：“陈医生，你跟韩岭很熟悉吗？”
　　“呵呵”，陈诚有点无语地笑了笑接着说，“相当熟悉：大学一起打篮球，一起打游戏，一起追女生，总之算是铁哥们。”
　　穆亦心点了点头，相信了他的话。韩岭的确喜欢打篮球，的确喜欢打游戏，的确一直追求着Cecilia。陈诚一个重点都没有说错，穆亦心相信他们是认识。
　　至于他说的是铁哥们的事情，穆亦心不大好下判断。
　　穆亦心有点尴尬。在这个雨后的下午，穆亦心手臂还因为刚才烫伤，隐隐地传出痛觉。本来以为陈诚是追求安妮，转头却说追求的是穆亦心。穆亦心回想：“你有没有想过，我追求的人是你”。再三思量，又掂了掂这句话多少真心成分，多少玩笑意思。
　　如果是真心，穆亦心应该如何恰到好处地拒绝。穆亦心宁愿接受妈妈介绍的那些完全不认识的相亲男，也不想跟眼前这个对自己过往知道太多的陈医生有什么瓜葛。
　　一个女人，只要不爱这个男人，不用担心撇不干净，那些最终被男人缠上的，不过是因为拒绝地不够彻底，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穆亦心不打算拖泥带水，十年校长生涯，足够把她锻炼地干净利索。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对陈医生说：“谢谢您，承蒙您看得上，可惜我近期不打算恋爱，更不提结婚。我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孤独终老。”
　　穆亦心玩味地看看他，他也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回望她，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回答，我了然于心。或者你没开口之前，大概就知道你会这么讲，毕竟你妈妈多次告诉我，你绝不会答应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魔鬼吗？他知道安迪，知道韩岭，居然还知道穆亦心的妈妈。
　　穆亦心终于愤怒了。
　　“哼”了一声，穆亦心接着说：“你提我妈干嘛，搞得跟我妈好像很熟悉。我妈近几年认识的人不多，你属老几呀？在我面前突然提我妈。”
　　陈诚也不生气，叹一口气说：“你说的全对。杜老师的确近期认识人不多，毕竟她是住在养老院里。你已经有一个月没去看她，她让我转告你：记得把换季的衣服拿出去送干洗店。”
　　真的，穆亦心眼前的陈医生是个魔鬼无疑了。他不仅知道穆亦心妈妈是杜老师，还知道她在提醒把衣服送干洗店，穆亦心近期就是还没做这个事情。陈诚都知道，他要么是在穆亦心家里装了监控，那么就是在穆亦心身边安排了监视的人。问题是：穆亦心有什么好监视的，她就是一个独来独往，每日重复过日子的大龄女青年。
　　穆亦心一口女气堵在胸口，肺都要气炸了。但是穆亦心真生气，往往会一反常态，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冷静。这是杜老师对她学习生涯里重要的一段锤炼：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深吸一口气，反复读题三遍，之后再分解题目，站在出题人角度思考出题意图。
　　穆亦心深知：如果她认输，将没法扳回一局了。但是人生这道大题目，不由得人不认输。
　　既然如此，做人得认怂，谁还不能输了？穆亦心没有要求自己做常胜将军，就像她跟安妮在很多办学理念上都不同，但是真正吵起来，基本都是穆亦心认输：穆亦心执行安妮的理念，为了把教学事业平稳做下去。穆亦心也有觉得别扭的时刻，但是只要能把事情基本做成，穆亦心愿意做出让步。结果是安妮带着穆亦心挣到钱，形势压人一头，穆亦心不得不让步。
　　做人，识大体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他，陈医生，肯定是知道穆亦心更多事情，激怒他毫无好处，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冷静处理最好，大家不要撕破脸，避免未来见面尴尬。
　　穆亦心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
　　穆亦心把肺里愤怒的巨石压碎，压到尘埃里去，换上和软语气，对陈诚说：“多谢陈医生提醒，我会记得送衣服干洗。”穆亦心本来还想多问问陈诚为何知道那么多事，转念一想，算了还是去问自己妈妈，穆亦心的确很久没去看她。
　　问问杜老师，也许杜老师知道陈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