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32、第 32 章

　　杜鹃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表示自己还是回去疗养院去住吧，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成了女儿的累赘，又一直麻烦着兰姨，她心里过意不去。
　　更麻烦的是，很多学生知道她动了手术，都陆陆续续要来看她，有些被穆亦心推了，有些直接上门的，推都推不掉，搞得穆亦心忙于接待。杜鹃觉得自己还是在疗养院的时候比较清净自在，于是多次要求之下，她就真的住了回去。
　　穆亦心把母亲送到了“城南心居”，依依不舍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平时觉得自己的家挺安静挺好的，但是这个时候看，觉得是很冷清，尤其是近期陪着母亲读《红楼梦》，她不自觉地想到薛宝钗的衡芜苑如雪洞一般，自己的屋子不正是吗？至于刘姥姥觉得书太多，以为潇湘馆林黛玉的房子是哪位公子的。穆亦心看看自己的那些书，不也正是吗？原来她是无意间把两个风格融合了，结果融合得不好，就有点这样类似个迷你图书馆的存在。
　　穆亦心叹了口气，自责道：“算了，本来也没有那两位姑娘的才华，学不到精髓是该的。”至于上次一个相亲对象说她的工作类似于简爱，现在开培训学校就如英国那个时代的家教老师一般，认为她在等罗彻斯特。
　　那个男人本意是打算奉承一下穆亦心的，结果穆亦心说：罗彻斯特实在不算个好男人，自己娶了妻子不好生照顾，导致对方发病疯了，又碍于家族面子不好好去医治，反倒把妻子锁进阁楼里。对于刚出社会的简爱一顿猛撩，直至教堂成亲，被人当场否定婚礼的合法性。如果不是他后来去火场救他的妻子而失明，他压根儿得不到读者的原谅。至于简爱后来回到他的身边，也是勃朗特大姐当年碍于当时的社会价值而不得已为之，放到现在，简爱绝不会回头的。
　　那个相亲男被穆亦心的一顿言论，搞得目瞪口呆。他不是觉得穆亦心有独特见解，而是觉得逻辑缜密，口吐莲花的穆亦心如果成为他的妻子，他吵架根本吵不过。
　　那次相亲当然失败。
　　不过，那个男人，后来结婚生子，有机会更深刻地明白：跟女人吵架，都是输的，这几乎不关女人的逻辑和口才。女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其实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只要男人敢跟她们吵架，她们会让男人深刻认识自己更没道理。
　　穆亦心其实早就回去学校上班了，虽然她变成了兼职老师一样，只是有课的时候去上课，其它的时间都是在家里陪着母亲。
　　学校的事情，Annie会管的，Annie管不到的地方Lillian会管的。
　　Lillian毕业多年，已经混到了教学主管的位置。在这个学校里虽然不是最早进入了，但是确实是很受家长和学生喜爱的，她不仅英语教得好，本身又在读IBM，所以，管理一下这个学校都算是大材小用了。
　　这几年也不过是Betty一直在亲历亲为，她才没有余地发挥，Betty一请假，她的价值马上就体现出来了。这段时间，Betty还以为学校会乱套，结果根本就没有，一切井然有序。
　　这个Lillian,身高一米六，体重45公斤，鹅蛋脸，近视眼，高鼻梁，小巧耳垂。天天戴隐形眼镜，把睫毛一根根刷长刷黑拉长，说话嗲嗲的，完全是港台腔调。同事一开始以为她是地域问题，后来发现根本就是本地人，她只是港台剧看多了。
　　好在她说英语不是那个腔调，要不然，Betty肯定会以为自己天天在学校里看港台明星播报英文时事，Betty这种理工女似的人，要被整疯了。
　　所以，虽然Betty跟Lillian是多年同事，但是她们的交集并不多。穆亦心只是知道Lillian经常头戴各种花色的发卡或者蝴蝶结，穿泡泡袖衬衣，像只花蝴蝶一般在学校里飞来飞去，再加上她的嗲嗲声音的加分，很是让一些男家长注目。
　　甚至有些家长主动提出要帮Lillian介绍男孩子，但是Lillian表示根本不需要，她有一个还在浙大读书的男友，毕业就结婚。但是从她入这个学校就是这个借口，一开始Betty是相信的，但是后来就知道完全是借口，没有人读书一直读不毕业的，但是她既然愿意撒这个谎，学校的同事们也不好戳穿了。
　　所以，近期，Lillian在学校里大展拳脚的时候，Betty又重新注意到了这个同事。只是让Betty奇怪的是，Lillian居然改掉了装束，不再那么花蝴蝶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什么事情让Lillian整个人换了一种活法：Lillian现在白衬衣，中裙，剪短了头发，清爽干练，风格都快赶上Betty了。
　　难道Betty忙家里的事情，她打算取而代之？
　　Betty想到这一层，对她就留意多了起来，细看之下，惊奇更多。她居然手机也换了，包也换了。还买了一辆奔驰smart开着，回想这么多年，她都是公共交通，能省则省。
　　穆亦心那次母亲节活动之后，抽个空就拜托了徐律师去查Coco男人的事情，但是徐律师派出去的私家侦探拿回来的信息让穆亦心一晚上没睡好。
　　Coco居然偷偷带走“理想国”的学生另起炉灶，难怪续班率持续走低，不过是挖回自己的“私库”了。教培行业是个小圈子，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吃老板的饭，却砸老板的锅之人。
　　穆亦心问安妮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安妮沉吟半刻，让穆亦心翻一下Coco还有多久合同到期。穆亦心表示不需要翻看合同，Coco八月十一日合同到期。安妮就是这点相当佩服穆亦心，员工的入职时间，生日时间，员工的毕业学校等信息，穆亦心的脑子比计算机都记得牢。
　　安妮叹口气说：“她可是除了我们两个人，最早加入我们队伍的，元老级别的开荒牛呀。近几年她忙于家里双胞胎照顾，对工作不太上心，我们也都没有真的责怪她，就是感念当年识于微时的那点情分，但是她何苦做到这个份上？”
　　穆亦心也长叹一口气，本想为Coco的婚姻帮点忙，没想到对方却在拆学校的台。
　　安妮反问穆亦心，打算怎么做？
　　穆亦心递给安妮一张纸，那张纸上写了又涂，涂了又写，密密麻麻，居然多种方案，多种否定……安妮看了，笑了，果然很穆亦心。
　　安妮明白穆亦心其实已经纠结过了，也拿定了主意了，只是需要知会一声安妮而已。
　　安妮对于穆亦心的决定没有什么大的意见，只是针对其中一条，问道：“需要给这么多吗？”穆亦心继续叹口气说：“不是说她曾经也是开荒牛吗？”
　　安妮捋了一把自己长长的海藻般的长发，说：“好吧，就依你，长痛不如短痛吧。”
　　与穆亦心所料不差，Coco果然自己提出不再续约，美其名曰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奶奶的照顾实在跟不上这个时代要求……她编排了一堆“合理”的理由，穆亦心都静静地听她讲完。令Coco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两个老板没有挽留；第二，居然多给了三个月的工资；第三，给了双胞胎一人一份20克重的小金条，金条是定制的，刻着两个孩子的乳名，这在这个学校之前是绝无仅有的。
　　Coco当场就哭了，她明白老板大概是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了，也知道自己会走，连给孩子的礼物都提前准备了。但是她不敢当面告诉老板自己做过什么，她没有勇气，自然，她更没有勇气让原本暗地里商量好的徒弟Vivian跟着辞职出来，一起创业。
　　安妮为她专门开了一场送别宴，其中离别言语不能说没有真情实感：当年在“理想国”创业初期一起奋斗的日子是真实的，同事间互相鼓励多于互相倾轧是真实的，两名老板对待员工如同家人一般关心在意也是真实的……在鲜花美酒的赠送中，Coco离开了奋斗了十年青春的“理想国”。
　　Coco曾经跟Vivian说：只要跟着她出来创业，她可以带着Vivian也办一个学校，几年之后，自己做老板，想买房就买房，想买车就买车。Vivian大学毕业第二年，对于工作的新鲜劲刚过去，对钱财又刚萌生了巨大的渴望，是很想闯一闯的。
　　但是经过这次离开，经过这次两位老板的送别，Coco有点清醒过来，也许离开并不是好的选择，但是每个选择都如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Coco马上就意识了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一点，此一时彼一时，更何况，安妮跟穆亦心两人这十年没结婚没生娃，一心一意搞事业。而Coco拖着两个女儿，一个不省心的丈夫，如何相提并论？正所谓时也，势也！他人的成功，只能看看，按部就班模仿，永远无法超越。
　　Coco在忙着创业的同时，“理想国”暑假班结束了，开始了年中的休假。
　　在忙完了暑假班的八月下旬，学校中高层一起去黄山爬山。而其他资历的老师们都组团去舟山小岛上看日出海钓去了。
　　爬山年轻人都觉得自己体力可以，于是谁也没有坐缆车，一路走上去。走到一个大平台上，大家坐着歇脚，天太热，只能咕咚狂喝水。一帮女人闲聊，顺便就聊到了Lillian的改变。Annie一针见血说：“不必问，肯定是失恋了，并且是男友变心。”Betty压根儿就不相信Lillian有男友，因为她不相信一个人读书能读那么久，一直不毕业，也不见他来找过Lillian。所以，Betty早就在心底下了决断：那个男友不过是Lillian为了推脱相亲而胡诌出来的人物。所以，她呵呵一笑，跟Annie说：“别闹，那是不可能。”
　　但是Lillian接着说：“Annie说的对，他毕业了，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现在正在收集证据，把这些年资助他的学费讨要回来。”Betty正在吃一块三明治充饥，一时噎住了，使劲在那里咳。另一个同事Jenny忙不迭地帮她拍背。Betty咳了好久才把那口三明治咳出来，又喝了一口Kate递上来的水。才缓过一口气，但是眼角挂着被咳出来泪水。
　　她替Lillian不值，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给她。
　　其她几个同事早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个事情了。Lillian看着大家讨论激烈，她自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旁观着。Annie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先是一愣，才哭了出来。大家一听见她的哭声，顿时就谁也不敢说话。
　　Betty让Mandy带着大家先爬山，今天的事情不要在学校其他同事面前提起。大家自然点头如捣蒜。
　　留下Betty坐着，Annie蹲着。她们看着Lillian哭着，慢慢地，Annie抱着饮泣不止的Lillian。
　　Annie担心哭花了妆，一直抬着头，用纸巾小心翼翼擦自己的眼泪。
　　Betty只是涂了防晒，基本算是素颜，但是她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好冷血，这个时候说什么也该跟着掉泪才比较应景，才像是姐妹团一致对外，但是她就是哭不出来。她只是生气，胸闷。
　　等Lillian终于停止了眼泪，Betty问她是否需要律师帮忙，Lillian表示需要的。Betty立马就给付律师打电话。付律师是她在跳探戈的时候认识的，几个合伙人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她很是擅长当经济官司，离婚官司也算在行。听了Betty电话，表示让Lillian直接去她律师事务所，这个事情包在她的身上。
　　Betty觉得人不可貌相，自己的预估居然走眼——她真的一直以为Lillian是没有男友的。原来不止有，还是个陈世美，苍了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