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景然》三千弱水0

19、山寺桃花始盛开

　　许脉脉瘫坐在床边，电话响了，是霍母。她告诉许脉脉他们快到了。
　　她理了理衣服，稍稍扑了点粉，再三检查后才下楼来。顾安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好像真得很认真地看电视。
　　“他们快到了。”许脉脉走到沙发旁说道。
　　“好。”顾安随手捡了块点心递给她，“绿豆糕，味道不错。”
　　许脉脉接来吃了，着实不错。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引擎声，想来他们已经到了。顾安站起身，和许脉脉一起出门迎接。
　　霍父霍母心情颇好，见到他们笑得更深了。许脉脉打过招呼，看着霍母挽着霍父的手，也没再上前。
　　“伯伯、伯母，你们好。”顾安礼貌地问好。
　　“小安，好久没见你了。你现在愈发能干了。”霍父一脸满意地看向顾安，还朝他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
　　一行人在寒暄声中走了进去，阿姨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茶水。霍父和顾安相聊甚欢，霍母则坐在旁边听着。许脉脉完全没想到，霍父竟然问都不问顾安怎么在这里。
　　“...辰星就这样给景然了？”霍父问道。
　　“一个辰星实在是屈才了，景然会另有一番作为的，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顾安说。
　　霍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儿，那是许脉脉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那是发自肺腑地笑、望子成了龙的笑。再看霍母，眼里的笑意更是抹了蜜般，呆呆地看着霍父。
　　“景然遇见你，还真是他的运气。如果当初回来B城，怕是一辈子都只是在那里了。他倒是也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霍父说。
　　许脉脉一直没有说话，她只知道后来的霍景然，那时候他就已经在辰星了，而且很优秀。至于多优秀，他的辰星怕是不会比任何人差，只会是最优秀。
　　“他眼光独到，所做的决定都很正确。”顾安说完看了看许脉脉，她在想什么呢。
　　霍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许脉脉，“脉脉，景然明天几点回来？”
　　许脉脉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喃喃道，“啊...哦...他只说明天回来，还没说几点...”
　　“五点，景然让你去接他。”顾安笑着看她，全然不顾她质疑的眼神。
　　一顿饭吃得脉脉心思全无，他们只当她是怀孕了不舒服。好在顾安陪霍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顾安有时会给她夹菜。他倒是一脸坦然，再看霍父霍母好像压根没看见。脉脉只得在他关怀的示意下，把菜都吃完了。
　　好不容易天黑了，顾安终于得空了，许脉脉感觉自己满肚子疑惑想要问他，她好像看不透这个眼前的男人。
　　“走吧，回去说。”顾安说。
　　“去哪儿？”许脉脉颇为疑惑。
　　“我们的家。”顾安拉起许脉脉的手往外走去。
　　霍父霍母已经上楼歇息了，许脉脉压低声音说，“顾安，我已经嫁给了霍景然。而且，爸妈还在家呢。”话语中充满警告意味。
　　顾安松开她的手，怕她挣扎伤害到自己，“你不想见霍景然了吗？”
　　“可我也不会背叛他。”因为激动，她的肩膀微微抖动。
　　“那你昨晚呢？”顾安自嘲地笑笑，不等她答话，又说：“萋萋，我这么不可信吗？”顾安轻轻握住她的拳头，“你放心吧，伯父伯母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多。”他忽而软下声音，目光也变得温柔，“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再陪陪我，最后一次。”
　　许脉脉整个人也松了下来，听到最后那句话，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她任由着顾安拉着她，给她系上安全带。一滴眼泪直接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背上。
　　“怎么怀孕了变得更爱哭了？嗯？”顾安的语气满是宠溺。
　　“顾安，我们回不去了...你像之前那样坏不好吗...不好吗...”许脉脉不想再克制她的情绪，在那一方小小的世界里发泄着。
　　香樟树结了青青的果子，在风的浮动下，和树叶一起摇动。车外的声音他们听不见，许脉脉细细可闻的声音他听见了。
　　“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萋萋。”想到那一次，顾安露出痛苦的神色，那是他最不想回忆的过去。仿佛许脉脉平静、垂死的表情还在他的眼前。
　　他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搂住她，最后也只是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难过的，我们回家，好吗？”
　　他的手指温热，还是一样的温度。
　　“好”。许脉脉点点头，哭过的眼睛亮亮的，和从前见得一样明亮清澈。
　　一肚子的问题，最后也只是一句质问，最愚蠢的一句质问。她应该问他，顾安，你和霍景然做了什么交易？顾安，霍景然去哪里了？顾安...
　　可那也是她曾爱过的顾安啊——
　　“早点休息。”顾安说道。
　　许脉脉拉住他的袖子，他穿着白色衬衫，她喜欢看他穿白衬衫。在她高中的时候，上学的路上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从她面前过去。那时候她悄悄地把他写进了作文里，那是她青春里的秘密，一个美好的秘密。
　　“你去哪里？”许脉脉问道。
　　“我就在客厅。”他拍拍她的手。
　　“我们聊聊天，好吗？”她总觉得过了今天，她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时候她想过这辈子不见他了，只是心里还是会很难过、舍不得。
　　顾安靠在床头，她就靠在他的怀里。时光悠悠，在这个房间里，他们相互依偎，好像变得只是时间。
　　“甜甜的，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到底是吃了什么？”她以前查过为什么身上会有甜甜的味道，因为这个她喝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花茶，但事实证明根本没用。后来她想可能是从小养成的。
　　顾安笑笑，“只有你闻到了。”哪有什么甜甜的味道，他问过许多人。
　　“萋萋，那时候...你疼吗？”他低头看向她。
　　疼吗？好像不记得了，她摇摇头。
　　“那你害怕吗？”他又问。
　　她对上那双眼睛，“我不害怕，我知道顾安是不会伤害我的，因为他从来都不舍得伤害他的萋萋。”
　　那是第一次他伤害她，明明被扼住了喉咙，却还是平静地看着他。她在赌，结果她赢了。可是最后，他们都落败逃走。再找不到彼此了。
　　“但我忍不住嫉妒。”明明是他将自己心爱的人儿推给了霍景然，明明知道霍景然只是虚情假意，可看着她接受着霍景然的欺骗，他还是嫉妒；那个年会，是他计划的结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就算囚禁也要将她绑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的眼睛宣告了结局，他拙劣的计划早已经失败了。当她狠心刺向自己的时候，他溃不成军。妈妈说得对，他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成功的谋划者。但他不相信，他觉得这一次他做得很好。他像个孩子一样还原当时的场景。他们结婚了也没关系，她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也会耗尽自己的热情。
　　会吗？他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他多想陪着她生下孩子，照顾她、哄她开心。可是，她需要的是霍景然。所以，他只想做个一直爱她的顾安。妈妈说得不对，他是一个成功的布局人，只是他有软肋。但这一次，她是不会发现的。
　　“顾安，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吗？”许脉脉说道。
　　那是他和尹素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呢？
　　“如果是女孩，就叫萋萋。萋萋，茂盛的意思。”顾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孩子。
　　“如果是男孩呢？”许脉脉追问道。
　　顾安摇摇头，“是女孩。”
　　许脉脉眨着眼睛笑道，“你怎么确定是女孩？”
　　顾安也被她逗笑了，“萋萋，你下辈子想做男生还是女生？”
　　“怎么问这个？呃...我可能还想做女生吧！”许脉脉说道，又问他，“那你呢？”
　　顾安看着她，“男生。”
　　如果有下辈子，还会遇见你吗？
　　“顾安，这辈子还很长呢，我们都要向前看。你不是问我是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的吗？那就是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身边的爱和美好。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翟萋萋，但还会有许脉脉呀。而你也有尹素，不是吗？”许脉脉握住他的手，“现在的我只是许脉脉，而你也只是现在的顾安。我希望你开心，好吗？”
　　“许脉脉...”顾安喃喃道，“那萋萋呢？”
　　他垂头丧气，像是弄丢了自己心爱的宝贝。许脉脉感觉自己的心口酸涩无比，她再忍不住，支起身子抱住顾安。他顺势靠在她的怀里，最后紧绷的弦也已断了，小声地哽咽着。
　　“我不该弄丢她...”
　　“她没有弄丢，只是在你的心里。”她摸摸他的头，“顾安，下辈子我不会放开你了，你也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好...不会...”
　　下辈子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谎言，可她想告诉他这个承诺。而他也愿意相信。
　　这天晚上，许脉脉做了个梦。在梦里，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朝她走来，眼里满是痛苦。他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她听见他在说，萋萋，你别走。她伸手抚上男人的脸，他好像不再痛苦。身上的血渍也消失不见了，胸口的那把餐刀还在她手上。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慌乱地扔出好远。男人一把搂住她，捂住她的眼睛，叫她别再看了。她抚上他温热的手掌，看着他焦急、心疼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顾安，你闻起来甜甜的。”
　　“脉脉——脉脉——”许脉脉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叫得如此急切。
　　许脉脉挣扎着撑开眼皮，她嘟囔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她。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张颓废、夜夜思念的脸就在她的面前。
　　“景然——”她立马红了眼圈，眼泪簌簌而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霍景然本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听见她的哭声，才恍然惊醒。他搂紧许脉脉，好像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
　　“别哭了，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脉脉——”霍景然说道。
　　原来，天早就亮了。只是拉上了窗帘，看不见一丝光亮。
　　许脉脉从房间出来，餐厅的桌子上有煮好的白粥，还有装好盘的生煎。卖相极佳，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生煎呢？霍景然从背后搂过她的肩膀，“我们吃完早饭再回家。”
　　她转身投进他的怀里，声音含糊不清，“景然，我现在就想回家——”
　　“好。”
　　霍景然盯着餐桌上的食物，早已没了热气。
　　许脉脉的肚子一天天变大，霍景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忙，不过他每天会准时下班。回家之后，陪着她散散步、读书、听音乐。日子平淡如水，但生活有滋有味。
　　冬至的时候，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了，许脉脉还是瞒着霍景然偷偷跑出去了。不为别的，只是想去看看她的父母。爸爸妈妈的墓碑前总有一束鲜花，今天也是。她摆好花，便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着。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一点？他们都说，这么大的肚子肯定是个男孩，但我总觉得是个女孩。
　　爸爸、妈妈，每天给你们送花的人，其实是顾安，对吗？我在那个房子里找到了一封信，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年真的是我太傻了。当初顾安来餐厅找我，他想说什么呢？那天，我要是等他说完就好了，他妈妈说得对，我太狠心了。我怎么忍心去伤害他？爸妈，你们说，我怎么就忍心伤害对我那么好的人呢？”
　　那天，顾安究竟想对翟萋萋说什么呢？谁都无法知晓了。
　　元旦那天，霍景然开车带她去郊外放烟花。
　　“脉脉，真得要去吗？我感觉你随时要生了。”霍景然皱眉道。
　　“哎呀，景然，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孩子在我肚子里，我可比你清楚。”许脉脉嘟嘴道。
　　他坐在驾驶座上，半点没有启动的意思。
　　许脉脉有点泄气，却也只是嘟囔着，“你早就答应我，要带我去放烟花，你不能毁约。”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许脉脉脸色立马变了，“霍景然，哼——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就动手去推霍景然，自己要去抢方向盘。霍景然没想到她来真的，挺着那么个大肚子，着实吓到了。嘴上立马答应着，好不容易哄着许脉脉坐好了。
　　霍景然思忖片刻，启动车子，见许脉脉半晌没说话，又偏头看她。只见她面露难色，“脉脉，不舒服吗？是不是要生了？”
　　许脉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生了，只觉得腹部有些疼，难不成真被他说中了？
　　霍景然安抚好许脉脉，忙向医院开去。好在拖延了片刻，不然这会儿要是去了郊外，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霍景然开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医院门口早就有医护人员等着了，脉脉虽然腹痛，但还没到要生的时候。
　　“脉脉，疼吗？”霍景然想去摸她的脸，可不敢伸出手。
　　许脉脉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痛，她不想说话、也不想任何人碰她，感觉一碰她或者一开口她就会受不了这剧烈的痛，一颗冒着火花、浑身滚烫的炸弹立马就要爆炸一般。
　　霍景然知道她痛得不好受，但有多痛他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揪起来。门口的小护士心惊胆战，霍景然那暴躁的样子简直吓死人了。生孩子嘛，难免会痛，这也正常，有些人痛个一天一夜也是有的。但是这话他们可不敢说出口，像这种VIP患者可不敢得罪。他们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这霍太太赶紧生下孩子。
　　“脉脉，要不还是剖腹产...”后面的话他再不敢说出口了。
　　腹痛一阵一阵，这会儿许脉脉缓了许多，好像刚才痛得要死不活的是别人。
　　“霍景然，待会儿你就在外面等我，出来的第一眼我想看到你，听你亲口对我说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说。
　　霍景然轻拭她额间的细汗，说道，“好。我以为你忘了。”
　　“忘了？你要是忘了我会丢了那个孩子，然后离家出走。”她瞪着圆圆的眼睛。
　　霍景然被她凶狠的模样逗笑了，说道，“不敢忘记。”
　　许脉脉缓了神色，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当许脉脉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霍景然紧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地说道，“是女孩。”
　　许脉脉扯出微笑点点头。
　　果然是个女孩呢。
　　霍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