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黯伤 ...

  •   夜色渐染,三个人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安静得近乎沉闷。安言心不在焉的扒饭,发现的时候,面前的菜碟已经被某人堆起来一个小丘,望过去,那个人眯了眯狭长的眼,“难为我叫这里专门准备香米,你也真给面子。”

      安言无语,挟了菜往嘴里随便塞,他又不满意了,“咸的甜的一起塞,你那挑剔劲儿呢?”

      继续无语。就像他们还是普通的穷学生的时候,他就一直嫌她娇气,吃米都挑,挑到能够为一种不喜欢的米类食量减半。不过每一次,也是他去买了贵的泰国米回来煮。骂还照骂,惯也照惯,她呢,除了在他需要时给他一点意见,极其偶尔的借他一下肩膀,多数时候不过无语凝噎罢了。

      一旁的孙哲倒着意瞥了眼江灏。

      江灏无疑是个帅哥。锋利的剑眉,微挑的长目,高鼻梁外加性感的唇,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漂亮得有几分邪乎。不过这个男人最吸引的,还是他言行中那股漫不经心但胜券在握的劲儿。能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自己,也不告诉他这么做的用意,他孙哲还头一次这么迷迷糊糊就甘心听了人的话。

      这一会儿看到江灏对安言的情形,孙哲心里倒突然敞亮了,默然咽了口啤酒,转头去看窗外,恍惚觉得树丛里隐约着一双孤傲的眼睛,好像是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灭绝了的某种夜行的动物,一生一世只望定一个伴侣。

      晚餐不尴不尬的完毕,江灏说要送孙哲去酒店,安言说,“我还有事情问你。”

      江灏迟疑了一下,“那你在家等。”

      安言开车回家,开的飞快。夜风夹着热气从窗口滚进来,拽起乌黑的发丝凌乱飞舞,她觉得心里头有支浮漂,沉沉浮浮的,不敢去细掂量。

      当年那个人的遭遇太惨痛,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大学,放弃了爱情,据孙哲说,他虽然没有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不过躺在医院里一个多月,居然只打了两次电话给老家。每一次都是很短暂的问候,然后似乎就被那头先挂断了,他就一个人握着听筒垂手在医院的走廊上站很久。张哲有一次问他为什么不叫家人来看看,他才苦笑着说和家里出了点误会,再说老家太远,母亲来一次也不方便。

      安言隐约记得林墨的祖母并不中意他这个外来人,沿着线索略琢磨了下,抓住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回到家洗了个闪电澡,江灏就来了。安言一面在发短消息,低着脑袋开的门,“孙哲电话号码多少?”

      江灏一怔:“做什么?”

      “先讲!”

      “1380XXXXXXX。”

      安言手指飞快,噼里啪啦输入完毕,淡然看着一封短信飞了出去。再抬头就撞进江灏稍微玩味的眸色里,“就这么忍不住啊?我要是你,死活要再矜持几天,当年他对你可是丢了一年不闻不问的。”

      安言怔了下,“少瞎猜,不是给林墨的。”

      “噢?”眼波一转,某人的眸色更深了,“那是发给谁?”

      “张嘉琪!”安言也不想瞒他,倒了两杯矿泉水,玻璃被搁在茶几上清脆的震响,“孙哲不是说还在找她么,地球就是这么小。”

      江灏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有兴趣当媒婆?”

      “我只是给她个信息,没你想的那么鸡婆。”安言忙撇清,却看到江灏靠在沙发上,微微呲牙,“你怎么联系上张嘉琪的?安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讲过?”

      来了,安言点点头,“是有些事……”

      安言家的隔壁住着一家三口。做妈妈的女人比安言还长了两岁,不爱流行的R&B,偏偏最爱张信哲齐秦的老歌,孩子和父亲出去的时候,她就会在家里放着音响一遍遍听,偶尔还哼上两句,标准自我忧郁的幻想型。

      因此当简单的叙述完毕,窗外飘进一阵如微风的歌声时,安言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对江灏略久的沉默有些不适应,笑了笑:“我只是想,她的弯路也走得够多了,那个球场也不是能长久的地方……”

      游移的长指沿着圆润的杯沿无意识的画着圈圈,江灏仅只冷笑了下:“改不了的滥好心!”

      “……”

      “今天叫我来就为这些?”

      安言撇嘴,“你还咄咄逼人?我还想要问你,为什么大费周折的找到孙哲来澄清那件事?”

      某人一僵,“哪有?”

      “你们的工程这周定的?”

      “嗯。”

      “以你的精细,怎么可能在工程投入前一周才临时新加施工队。何况孙哲自己说他从车场出来单干不久,没什么名气,我记得你过去一向是交给“力勤”做,合作良好。如果不是为了拜托他来,有什么道理要他在你那个“云星别苑”插上一脚?”

      江灏倒没反驳了,在沙发背旁支着脑袋,斜斜的看过来,“啧,我现在真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压根找不到能了解我的人了,坏现象。”

      “江灏!”安言蹙了柳眉,“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他还是戏谑。

      安言默,摇摇头,“算了。”

      江灏仰起头,却问:“哪个年代的词?好酸。”

      果然,窗外飘进几句细细的歌词,阿哲的声音本来就偏于忧伤,这样的夜里细听起来倒像断了线的牵痛:
      我是真的爱你
      爱到不成比例的专一
      疼惜你想飞的孩子气
      我用我的孤寂换你自由的呼吸……

      “哦,隔壁的舒姐爱这个调调,张信哲至少还算实力歌手。”

      江灏啧啧叹息:“回答真不可爱。”

      安言微眯着眼瞅着透亮的精绿玻璃杯,嗤声:“能比你毒舌?”

      “哈。”江灏笑眯眯的倒接过话柄,加快了点语速,“所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儿?我看差不多了,别让两边的四个老的等得脖子都长了,咱们明天就去领个证回来。不领证就先造个人出来,丢回去让他们操心。等孩子长大了,男孩呢,我就教他打篮球,女孩呢,就教她防身术……”

      “防身术?”安言一时被五雷轰顶击得发懵,有点抓不住重点。

      “是啊,哪个不要命的小子敢来招惹,就阉了喂狗。”

      他表情严肃,安言实在忍俊不禁:“看来你绝对是溺爱型的腹黑老爸。至于么,一个丫头没人追多惨。”

      “当然至于,也不看看我多宝贝闺女她娘!咱们的闺女绝对美人胚子一个,给谁都糟蹋了!”江灏笑着一扯安言的手,做个暧昧的姿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了!”

      “哎哎!”安言这才掰开他的的手,一径的推,“你就闹吧,隔段时间就拿我寻开心。”

      一僵,玩笑般的动作都止住了,江灏似笑非笑的撤开身子,“既然以为我在寻开心,为什么一次也不答应?”

      不提,不问,装作某些过往不曾发生过。他们两人默契十足,不过她有时谨慎得近乎残忍而以。

      “安言,我真有这么大摧毁力,一次就让你缩进壳里不肯出来了?”

      这话,又越界了。

      安言不禁懊恼的皱了眉,“你今晚这算发什么神经?”

      “我怎么,我不过顺便求个婚而已,你也给句话儿……”这么说着,江灏倒一点不正经样子都没有,捻了旁边矿泉水瓶上的小圈在指上俏皮的一转,“嫁我么?说吧,你是答应啊,还是答应啊,还是答应啊?”

      简直腹黑到底了!

      安言夺过那个小圈往大拇指上一套,松垮跨的,故意讪笑了:“没诚意!连大拇指都戴不上,太没诚意了!本小姐没兴趣,您请另谋高就。”

      “哦,这样。”他的笑容燃着火花,好像还是不在意,“如果我是那个人呢,你嫁不嫁?”

      “假设不成立,拒绝回答。”

      “好,不说假设,说点真的。现在可算真相大白了,那个人显然还痴心难改呢,不惜又和我杠上也要阻止我娶你。你呢,是不是也已经忘了当年有多惨痛,头昏心软就想飞奔而去了?或者说,你这么多年以来把你自己包藏得这么好,就是在等他出现?”

      揶揄的口吻,悍然撕碎了那层隔着彼此旧痛的纱,这冷嘲热讽实在刺激人。安言立马毛了,劈手摔了塑料的小环。那个蓝色的圆环在茶几上震了下,蹦跳着弹到了江灏的身上。安言气的俏面绯红,“江灏你没有良心!你以为我没有用心想爱上你?如果当年不是真心对你,我为什么要把自己都交给你?”

      脾气得还真大!

      江灏悄悄拾起那个蓝色环,扣在手心捏紧了。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字字铮铮地问:“我也想问,为什么要用心,要努力才能爱上我?你喜欢上那个人只需要一秒,再见到他为他沦陷,也只需要一秒。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宁可这样在你身边?!因为你彻头彻尾只肯对那一个人有感觉!因为看你费尽心思来勉强自己爱,我就要疯了!不错,我也许不算最好的男人,不过我就要求那个绝对。安言,你敢说你热烈的爱过我?你敢说跟了我你就永远满足了,我们现在就去公证结婚,我江灏发誓这辈子为你负责到底,爱你疼你万事依你,就算把心肝脾肺肾都给你也不带皱皱眉!只要你开口说!”

      对面的人雷霆万钧,安言一时气焰大减,退了两步,张张嘴却无声。原来,自己居然不能理直气壮的答一个“是”。

      江灏是个太耀眼的男人。他的骄傲,他的爱情,他的绝决,其实是那么酷到极致真到极致的东西,她曾经需要勉力才能去爱他么?她过去从没察觉过,在一起的那段岁月,也多半贪恋着在他身侧舒心的感觉。也许她骗过了自己,但没能瞒过他的敏感。所以当年的分手,并非单纯为了当年江伯伯公司的一场危机。

      而后呢,他其实一直在她身边,用他的方式百般呵护维护;倒是自己,因为他的背叛,从此心安理得的不再去关注他的情感。到了今时今日,她更没信心回答了。因为,还是因为林墨。

      她果然伤他伤得太重。

      她的无辞以对,在江灏的预料之中。不过心脏的所在还是被什么卡住了,反复扭紧着,疼痛一直蔓延上来。江灏却伸出大手在的头顶下狠劲乱揉了一把,把柔顺的青丝弄得乱糟糟的,“答不出也别一副欠债想开溜的样子,真伤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灏看进她的眼底,立刻竖起食指警告的挥了挥,“你要是敢说半句对不起,我立马消失。以后你被他欺负就没人载你翘家狂欢,也没人拐带你去半夜烧烤,想点坏心思红杏出墙什么的,也没人给你作接应。”

      安言哭笑不得,心里还是发酸着,“江灏……”

      “得了,以后该怎么过怎么过。你要是不待见那个姓林的,分分钟甩掉,不过我可不保证我还在原地守株待兔啊。我今晚和振宇他们还约了,走了。”

      安言陪到门边,看他低头换鞋,那个男人额前的碎发似乎比过去长了些,随着一点儿温存的夜风微微的拂动。她注视着,注视着,心底有种暖热的酸涩升腾起来,“江,谢谢你。”

      他把他的情伤隐藏的太好,真真假假的,她根本无从分辨。而今他那么傲气十足的人肯吼出分开的理由,是因为他在担心她信心不足,他在告诉她,她始终只钟情过一个男人,江灏啊,江灏……

      “没新意!”江灏轻啐,没回头。

      安言目送他潇洒的转到走廊口,突然提高声音:“江灏,我当然爱你!从小到大都爱,以后也一直都爱!”

      江灏顿了顿,扬起并住的食指和中指,在脑后的空中帅气的一挥,却没有停下步伐。

      安言在他身后抿抿唇,舌尖尝到一丝细细的咸。

      江灏其实不敢停,再待上一刻,他就会穿帮了。她说的爱,不是他要的那一种。但是那个字眼的诱惑力毕竟太强,他无法保证不绮念丛生,然后回头就吞了她没商量。

      直到电梯门合拢,他才颓然松了口气。身体很重,随着机械一直往下沉坠,他却仰头笑了:江灏,这次赌博,你输得够惨!

      舍得么?自然不舍得的。就好像灵魂从此缺失了一块,骨肉剥离的剧痛,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过,他的情感从来像冷火一样独自燃烧着,他执着着那个唯一,于是守候着这个女人成了不可分割的惯性,太久了,他不想把它描述为持续不住的痛感。

      胸口到底涨得难受,江灏再摊开掌心,苦笑着打量在手心里刻出红印子的蓝色塑料环——就求婚戒指来说,的确不太像样!她应该更衬他荷包里那枚钻戒吧,钻石是他专门选定的,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一定光华璀璨。说不定呢,她看到美艳的钻戒就发了傻,被他拐去结婚,然后,然后也许有很圆满的然后……

      很好,他又是为了什么狗屁理由,拿这个不值钱的塑料环去求婚?

      似乎,也忘了。

      末了他只是遗憾的自嘲了一句:“我真他妈疯了!”

      见到约好的聂振宇他们,他说:“今天我请客,不醉无归。”

      林墨悠闲的坐在高脚椅上,端详片刻,摇头否定:“今天你状态似乎一般。”

      “哈……”

      霓虹闪烁,好像许多妩媚妖娆的眼神,却难以抚慰人心暗处肆虐的失意。

      江灏饮酒如饮水。聂振宇知情多一点,数度使眼色无果,只好强制压住江灏的杯子,“大家是出来聚聚,你这算干什么?”

      林墨也点头,却说:“振宇你不用拦,他喝醉了咱们就把他扒光了拍裸照,放网上肯定火!”

      江灏反而气笑了,斜睨着人,“林,你倒放心。知道我刚才和安言一处么?”

      “噢?你们见面了?”那人勾唇,就像赞叹今天天真好。

      江灏也勾唇,舌尖扫过略微干燥的唇角,一线销魂的水印,“而且,今天她对我说了句不错的话。”

      后者还是沉静如水,不过端了杯预备润喉咙,“她说什么了?”

      江灏等在那里,算准他举杯的速度,慢悠悠的吐了几个字:“她说,她一辈子爱我!”

      “扑”,一向游刃有余优雅倜傥的林墨同学,呛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黯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