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一个小女孩

6、同居

　　“宝宝，你想好了？真的要住在外面？”江雯反复地询问着，“你别想太多，妈妈可以的。”

　　“妈，真不是！”江雯这几天请了假，一直在家照顾长风，几天的相处，终于让母子间褪去了生疏，长风已经可以坦然的喊出这个让自己自责了很久的称呼。

　　几天的修养，长风身上的淤青和肿痛，都消退的差不多了，只要不牵扯到右肩，一般都不会太疼。想着差不多该回学校上课了，但现在想住宿舍，爬楼梯，还差得远的。

　　江雯心疼自己的孩子，担心在学校没有人照顾她，一直坚持让长风住在家里，自己可以每天接送上下学。但长风不愿意，倒不是说非要跟江雯唱反调，主要是家里离学校真的太远了。每天光路上的时间就得用去三个小时，早起晚归的，自己这情况，好说也得两个月，长时间下来，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妈，我已经是个高中生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你要是在不放心，可以过来看我，真的没有必要每天都接送，这样实在是太累了，本来睡觉的时间就少。”长风虽然坚持自己想法，但也极尽耐心的向江雯解释道。

　　“宝宝，妈妈知道，妈妈这些年，做的不好，但是，这几天，你应该是知道的，知道……知道妈妈是那个啥的……就是那个，额……”

　　江雯这辈子都没有光明正大的说出过爱，她知道，自己被婚姻困住，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忽视了自己的孩子，让长风感觉到了被抛弃。前几天她急于解释，顾不得矜娇，情啊爱啊，脱口即出，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她真的说不出。

　　长风知道母亲话里的未尽之意，也知道妈妈是真的从婚姻的牢笼中出来了，他真的很高兴的，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幸福。

　　“妈，我知道，我懂。我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就只是单纯的觉得，路程太长，休息不够，我保证，有什么事儿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长风走到江雯跟前，握住了那只局促不安地，一直在搅着衣角的手，试图抚慰。

　　江雯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最有主见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她，也能很好的照顾了自己。但就是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让江雯觉得痛心，他才十五岁啊，十五岁的男孩子，正忙着叛逆，正忙着跟自己的父母斗智斗勇，但他的宝宝却成熟的像个大人，像个不需要妈妈的大人。自己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长风也是自己怀抱着无限期望生下的孩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在他还没降生的时候，她也跟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曾一遍又一遍的幻想过，孩子长样子？眼睛大不大？闹不闹人？是王子还是公主？会喜欢妈妈吗？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决定，自己一定会爱他，会保护他.

　　但事与愿违,丈夫的出轨，爸妈没有底线的索取，都一点一点的，打破了江雯关于家的所有幻想。但孩子还小，他应该在健全的家庭长大。所以再等等吧，再等等吧，等孩子再大点，再大点就可以了，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对婚姻和家庭的无限憎恶充斥了她的心，等到她开始看不见那个她打算当宝疼惜的孩子。

　　当她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时候，她突然惊觉，她的宝宝，已经悄悄地、在她痛苦等待的时候、无人在意的长大了。

　　江雯想要弥补，想要挽回，想要填补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孩子的亏欠，但他真的长大了，真的不需要她了。

　　“宝宝，妈妈……嗯，就听你的吧。”尽管不愿意，但江雯还是答应了。

　　房子其实已经找好了，是长风托姚锐找的。

　　河川虽说全员住校，但对面的建英却不一样，他们可以住校，可以走读。加上两所学校不少的教职人员，河川随地处郊区，但周边的房源还是很紧缺的。姚锐就住在附近，总是会比其他人多知道点消息。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周边的房子大都已经租出去了。毕竟是学区房，再偏僻也不缺少客源。想要租一个一室一厅的，基本不可能了。姚锐给他找的这个房子，是个合租房，两室一厅的。

　　房主是自家孩子以前在这上高中，就给买下了，今年考上了，房子也没有什么用了。但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也算是给被人一个方便。姚锐是房东孩子的班主任，向房东打听有没有房源的时候，就顺势说了自己要不就住他这吧。不过就是已经租出去了，得跟人合租，但房租很低。

　　长风是姚锐挖来了，他记得当初问长风，为什么选择河川的时候，他说的是他需要一笔钱。所以姚锐一直觉得，这孩子，多半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在选房子的时候，也尽量挑价格低的，当下便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长风其实无所谓，自己家虽说不是什么豪门贵族，但也是妥妥的小康，倒不至于计较这点房租。当初说因为钱选择河川，也算是少年期的一次叛逆吧。不过老师也是好意，而且听说舍友也是学生，自己这情况，有个人照应着也挺好，长风挺满意的。

　　敲定好住房合同，拿着房东给的钥匙，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江雯带着长风来到了他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房子不大，普通的两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推门就能看到摆放齐整的各式鞋子，长风知道舍友是个男生，但是男生嘛，总是不太讲究。像林子他们宿舍，如果不是学校查的厉害，他们宿舍是真的走在上面都硌脚。鞋子袜子食品袋，书包文具笔记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扔的。

　　可能是知道今天有人要搬进来，房子被收拾的很干净，包括他要住的房间，能明显看出来，地是拖过的，玻璃是擦过的，房间里有淡淡的香味，闻不出来是什么，但长风很喜欢。

　　长风趁着妈妈收拾床的时候，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

　　厨房、客厅、卫生间、阳台，长风像小狗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转了一圈，长风更满意了，鞋柜、洗漱台，包括阳台上的晾衣架，都被刻意的留出了一大半的地方，种种细节表示，新舍友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人。干净、体贴，长风开始期待今后的同居生活了。

　　长风的东西并不多，很快江雯就收拾好。江雯原本是打算等长风地舍友回来，请人家一起吃个饭。自己的儿子现在是个伤患，虽说还能动弹，不至于让人前后跟着伺候着，但到底“废”了一条胳膊，生活中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到时候，免不了要麻烦人家。

　　但今天是周末，直到过了晚饭时间，江雯也没有等到人。长风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天也黑了，放心不下江雯，便催着她赶紧回家。江雯知道孩子是为了自己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反复的叮咛，一定要好好的跟人家相处，有什么困难，记得给她打电话。长风嗯嗯的应着。送走江雯，长风想着今晚这人应该是不回来，便锁了门，准备洗洗睡觉。

　　长风的右手被固定带绑着，在家的那几天，都是江雯给他挤好牙膏，放好水，他只用拿起牙刷刷就好了。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刷不到地方，几天过去了，逐渐开始掌握了技巧，就是掌握不好力度，有时候会太大力，撞到牙龈上。

　　今天江雯不在，长风只能一个人来。好不容易挤好牙膏放好水，刷子在嘴里起了点沫，长风就听见有人按门铃。

　　因为是第一次租房子住，长风很是有些小心，把门从里面反锁了。这是时候，有人敲门，十有八九是舍友回来了。

　　长风顶着满嘴的沫，牙刷咬在嘴里，开了门。

　　邢麓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遇见这个人。前几天分别之后，邢麓楠一直在想，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了，跟鬼迷了心窍一样，跟了素不相识的人一路。邢麓楠很少有想不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该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来都是理性的，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理可循的。唯独这件事，他找不到丝毫的理由。

　　长风开了门以后，赶忙用空了的手把嘴里的牙刷取出来，泡沐因为含在嘴里的时间过长，已经开始消沫，湿哒哒的，像是薄荷味的口水，要从嘴里流出来，舌根也因为牙膏的长时间浸泡，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顾不得打招呼，长风只稍稍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头，嗓子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节，转身就向卫生间走去。

　　邢麓楠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嘴角带着一圈白色泡沫，手忙脚乱的人。短暂的惊讶过后，又低声，轻笑了起来。

　　这个人啊，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却总能带给自己愉悦，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怎么总是一副不设防备，呆呆愣愣的模样。

　　邢麓楠租这个房子的时候，房东没跟他说还会租给其他人，被通知要有其他人搬进来的时候，他是极度反感的，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虽然是租的房子，但长风还是会在每个休息日，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这也是长风进门后，觉得干净的原因。

　　邢麓楠给房东沟通过，自己可以付双份的房租，把房子全租了。但房东说，自己这个房子买来本就不是为了盈利的，自己不差这点钱，而且这个租房子的人是自己孩子的恩师，他不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没办法，现在又租不下其他房子，邢麓楠只好忍着不悦，极其勉强的同意了。

　　今天回来这么晚，其实也有逃避的意味在里面。他不想在打开房门的时候，看着全然陌生的人，站在自己的家里，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向自己问候。但没有办法，明天还要上学，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回来。但没想到的是，跟自己合租的人，竟然是那个在空气都粘腻的午后，带给自己无丝丝清爽的人。

　　看着转身走向房里的人，邢麓楠又觉得，将自己的“领地”分享给别人，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