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一个小女孩

4、河川

　　长风回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的正宗山寨鱼加面旁边买了一份胖姐鸡米饭，就回宿舍了。期间，收获了：来自饭馆阿姨的一个不加钱卤蛋、来自门卫叔叔的一声亲切关爱，以及诸多同学好奇的目光。

　　长风回的当然不是自己宿舍，他们宿舍，这会儿估计还在预习下下周要上的课。自己是病患，实在是没心情学习，他也不想去扫大家的兴，还是去林子他们宿舍吧。

　　“我回来了，帮开个门，没手。”

　　“来了来了，陛下架子挺大，还要臣妾亲迎。”最先听见长风声音的，就是时刻担心着长风的李林凛。门还没开，不着调的话先传出来了。李林凛觉得，既然都回学校了，肯定是没什么事，声音也带着几分欢快。

　　直到打开门，看到长风一手提着饭，一手固定在胸前，而固定在胸前的那只手的小拇指上，还勾着一袋子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李林凛脸上的调笑，不知道怎么就冻住了。

　　“医生怎么说。”李林凛抹了把脸，又有点强硬的夺过了长风手里的饭。

　　“没事，一点小伤，骨头裂了小口，没事，石膏都不用打。”长风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注意到李林凛突然下沉的语气和奇怪的举动。

　　“嗯。你怎么来学校了？不回家？”李林凛继续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学校就可以。”向来情绪感知最为敏锐的长风，今天似乎掉线了，完全没察觉到李林凛那几乎可以称作是训斥的语气。

　　“你知道自己是骨折了吧？”李林凛觉得，今天的长风似乎特别能挑起他的怒火。

　　“我知道~放心吧，骨裂，没有骨折厉害，我知道。把我饭递给我，饿了一天，给个麦克风，肚子都能出道了。”长风仍然自顾自的说着。

　　“你知道咱们宿舍只有上铺吗？你知道咱们学校是要自己打饭的吗？你知道热水是要自己去后厨打的吗？你知道个屁！陈舟说的没错你就是摔傻了。”说道这里李林凛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说其他的，你要怎么睡觉？怎么上床？睡地上？”

　　听到这里，长风才意识到李林凛是生气了，他知道这小子是个心地柔软的，看不的人受委屈。但林子说的也没错，自己，要怎么睡觉啊……

　　“林子，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别生气，嗯？”长风长得一张好脸，正是少年时，棱角尚不分明，每次讨好的时候，都会带着笑，一笑，眉眼弯弯。李林凛最受不得他这个样子，一幅白莲花的模样，其实切开都是黑的。

　　“不是要说你，本来你就是因为我才伤的，我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这幅样子，你在装可怜呢？还是故意让我内疚？”

　　长风认识李林凛虽说不久，但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对自己好，听到这话，也没见生气。

　　“你妈呢？又没来？”

　　“嗯。”

　　“操。就不应该指望她。”

　　“哎哎哎，不能说脏话啊。”

　　“没忍住，下次注意。”

　　“行了，你先吃饭，会用左手吗？”

　　“嘿嘿，不太会，但是阿姨给了我一把勺子。”

　　“我去给你收拾衣服，一会找老师请个假，我送你回家，别磨叽，再磨叽真生气了。”

　　“好。”长风其实挺乐意有个人这么照顾自己的。

　　吃饭挺快的，收拾东西也挺快的，就是请假有点麻烦。

　　“请多久？”教导主任抚了抚架在鼻梁上的老式黑边眼镜。

　　“老师，这骨折怎么着也得半个月吧？”李林凛一脸讨好的说。

　　“谁问你了？边上站着，长风说，还有这胳膊怎么弄的？不是给别人起冲突吧？”长风当初来能来河川，很大程度上是这位姚老师的功劳。

　　河川是名校，但毕竟是个私校，而且上头还压着个建英。长风是Y市的中考状元，在大家的眼中，长风于情于理都该去建英。但缺钱的长风偏偏碰上了河川这个财大气粗“土豪”，二十万的奖学金，四年的学费住宿费全免，还是让长风心动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为了钱，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比如，百年名校建英的录取通知书。

　　当然，长风也不傻，不会完全为了钱，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让他甘愿去河川，除了钱，还有就是河川可以跟建英媲美的师资力量。

　　河川成立至今，可以说一直在明目张胆的“挑衅”建英。

　　从建筑风格到校服规制，都完美复刻建英。当然，建英是百年名校，自有他的涵养和担当，仅仅因为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还不至于让两个学校“势同水火”、“势不两立”。师资力量，教育资源，甚至是升学率，都是Y市顶尖的建英，不用宣传，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优质生源，蜂拥而来。

　　但河川却刷新了建英对“无耻”的认知。

　　建校初期，河川一没名，二没资源，高中又是大多数人一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都不愿把自家孩子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光，放在一个什么也没有学校。

　　没名没资源不怕啊，河川有钱啊！没名不要紧，有名师就行了！有了好老师，还怕没学生？

　　在此，就是建英也不得不佩服河川的“深谋远虑”。建英是公立高中，薪资待遇自然不能跟财大气粗的河川相比。

　　虽说教师的是神圣的职业，不应以金钱来衡量，但教师也是普通人，也得为柴米油盐、妻儿老小奔波。高额的工资和安家费，吸引了不少囊中羞涩的优秀教师和初入社会的毕业生。名师有了，下来就是学生了。

　　建英是名校，面向的学生就不止是小小的Y市，而是整个S省。太多的学生，建英吸纳不过来，故此录取线也是一年涨过一年。那些不幸没有与建英失之交臂的学生，自然就成了河川的“开挖”对象。

　　建校初期，河川的招生对象，主要是处在建英分数线以下又没有能力负担起高昂择校费和冲着那些名师而来的学生。对于学校来说，最快的“走红”方式，就是“状元”和顶尖院校的录取名单。

　　为了提高“走红”的概率，每逢放榜日，河川都会派出无数的老师，去各个重点初中“巡视”，名次在前十的，河川一定会不计代价的“挖”过来。

　　而建校初期的河川，凭借着这些“挖”来的生源，也在三年后，第一批高考成绩出炉后，向大家证实了自己不输于普通公立中学的教学质量。

　　仅仅是出成绩后去“挖”人，还不至于让两校关系，差到这种地步。最可气的是，每逢新生报道，河川必会到校门口“堵人”，偏偏还真的有人，在一脚已经踏进建英门的时候，拐脚去了河川。

　　刚开始还不如何，但年复年，不过几年，河川的升学率便直线上升。尤其是近几年，每年都由建英折桂的Y市文理状元，却开始花落旁家。河川最终凭借着优异的升学率，成功地“干倒”一大批公立中学，跻身顶流。

　　名声大噪的河川，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家长和学生的注意，河川也终于不用再费劲心思的到处“捡漏”、“挖人”了。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建英名言—“狗改不了吃屎。”

　　名校之间不可避免的会有生源“大战”，建英是名校，有自己的涵养，最多会在放榜的时候，打电话邀请大家，欢迎报考，但河川不一样，河川是私校，用无数可以操作的空间。

　　每年都会有相当数量的“好苗子”被河川用各种手段“诱骗”过去，建英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至此，建英跟河川的“梁子”，才算是彻底结下了。

　　而长风，就是今年生源大战中河川最值得骄傲的“战果”。而这个最值得骄傲的战果，还是姚锐亲自摘下来的，对长风，即便是以严厉著称的他也不免心生怜爱。

　　“老师，没事，就是睡觉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医生说是骨裂，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就好了。”长风徐徐的开口。

　　“学校床那么高的防护栏，都拦不住你？”不怪姚锐起疑，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规定只要是住上床的，都会安装最起码二十厘米高的防护栏，就是怕有有人晚上睡觉不老实，摔下来。

　　按理说，是绝对可以防得住的，但坏就坏在李林凛妈妈带的那一床冬被。十斤重的冬被，铺在单人床上，最起码十厘米高。长风又是男生，肩也比较宽，晚上又是侧着睡，不小心就给翻出去了。但是不能这么就解释啊，要是被发现串寝、夜不归宿，还受伤了，以河川的教育风格，他俩都得“完蛋”。

　　“晚上贪凉，嫌被子碍事，铺到身子下面了，床垫高了，超过护栏了，就翻出去了，老师我错了。”长风可怜兮兮的说着假话。

　　“哎，这刚开学的，就是请一天假都会耽误功课，你这摔了胳膊，你家在这附近吗？”

　　“老师，不在，我家在临湖区，离咱们学校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这样吧，这也不是小事儿，你把家长叫过来，我们商量商量你这上学怎么办？行吗？”姚锐其实是不想批假的，毕竟长风可是三年后河川能否再摘桂冠的热门人选，高一课业虽说不算太难，但毕竟是基础阶段，掉队了总是不好。但这请的又是不得不批的假，本着对孩子也是对家长负责的态度，理所当然的要通知下父母，一起商量下，康复期间的上学问题。

　　一听还要叫家长，长风就有点犯难，自己的忙人妈十次有九次没时间，剩下的一次就是在外地，赶不过来，爸就算了，根本没考虑过。

　　“怎么了？有困难？”

　　“老师，我自己能决定了，我爸妈没时间，打了也不一定能来。”

　　“那也得电话通知一声。”

　　“行吧。”见老师这么坚持，长风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

　　嘟嘟嘟嘟嘟……

　　长风这辈子最讨厌的声音就是打电话时未接听的嘟嘟声，这种仿佛没有穷尽的声音，消耗着一个人所有的期待。几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喂？”

　　“妈。”

　　“宝宝啊，又怎么了？”

　　又？

　　“骨折了，老师让来学校一趟，有时间吗？没有就算了，我自己可以。”长风语气淡漠地说。

　　“骨折？？你怎么不告诉妈妈？严重吗？去医院了吗？行了行了，我马上来，宝宝，对不起啊，妈妈马上来。”

　　江雯是踏着暮色来的，暮色中的长风，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半边身子却被透窗而进的夕阳染了个红，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疏离，就那么静静地，不动声色的坐着，恍若失魂。

　　“宝宝？”江雯已经四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长风这幅拒人与千里外的神情，让江雯心悸。

　　“嗯？哦。你来了啊。”长风已经等了快三个小时，长时间的等待，让他有点出神。

　　“老师去巡视了，你先坐吧，一会来时就回来了。”

　　“宝宝，妈妈……”江雯心里有无数的问题，他想问问自己的孩子，疼不疼？怎么弄的？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还有，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但是，看着儿子这样生疏的语气和淡漠的表情，江雯要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最终化为：“嗯，好。”

　　等到姚锐巡视归来，批了假条，商量好相关事宜，江雯便带着长风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