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的脚板儿印》查士丁妮

63、第 63 章

　　闵仔耘博士期间的临床工作就比同学都多了很多，他吃苦耐劳又好学，老师常常会带着他做各级手术。这也是为什么最后的两年，闵仔耘都没有时间去日本看俞慈。一年的规培时间因为在读期间的实习抵扣掉了一部分，毕业四个月后，闵仔耘院里最年轻的住院医师。
　　在上级医师的指导下，闵仔耘很快就操刀开始了二级手术。这期间已经有几年麻醉经验的奚音跳槽来到了闵仔耘的医院，个人的职业选择闵仔耘没有理由去干涉，既然都是同事了，能做的就是互相多照顾一点。
　　黄樱桃有一天联系上俞慈，“俞慈姐，回来一段时间了吧，有空出来一起聚一下吗？”
　　“有空的，你选个你不上班的日子就可以。”
　　黄樱桃藏不住她语气中的炫耀，“我的工作很空闲的，他们都很照顾我，随时都可以走。”
　　她的语气中再没有了从前的唯唯诺诺，自信了很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虽然俞慈有些不习惯黄樱桃现在的语气，想了想终归是比面对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更容易了。俞慈也不用再刻意哄着她：“工作是工作，家里是家里，太随意了不好。还是等周末吧。”
　　黄樱桃在电话的另一端因为不得理暗自气恼，却又不能发作出来，调整了下呼吸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俞慈姐说的对，刚刚我说的话就是随便开开玩笑。我还是羡慕你的，你的工作才真的是随心所欲啊。”
　　“嗯嗯，我也挺满意现在这个状态的。”俞慈听得出黄樱桃嘴中讽刺的意味，只心想她进入社会这么多年了似乎没太大长进，太直白的挖苦显得情商也太低了。
　　铆足了劲，却连一个水花也没有溅起，“好的呀，那我去看一下行程，决定好了给你发过来。”
　　“行，你先去忙吧。”
　　黄樱桃只觉得有一口气，一定要发泄出来才好受一点。这几年凭着认识闵仔耘和奚音也玩到了一块儿去，得知奚音现在和闵仔耘共事，她其实也是很不满的。所以此时俞慈的归国，对她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她思索了一会儿，发了信息给奚音。“奚音姐，周末有空吗？”
　　“没有，闵仔耘有好几台手术，我的班就更满了。”
　　“台长也是两天都有手术吗？”
　　“对，他的都是小手术，还好。”
　　“我感觉你现在怎么比以前更忙了？”
　　“是要忙一点，现在麻醉医生有点超负荷正常的。给你讲个事，我跟上面反映了一下，闵仔耘做手术时的麻醉医师都会尽量安排我[嘘]，这也是我转院过来的私心。[偷笑]”
　　“病人生死攸关的事也可以这么随便吗？”黄樱桃对他们医院的领导很不满。
　　“拎得清，我好歹是一个医生。我对我的病人绝对负责，对他的手术也是保驾护航。[胜利]”
　　“那我周六晚上来给你送鸡汤好不好？”
　　“你也太贴心了，我好幸福。OK周六见。”
　　黄樱桃把和俞慈的见面时间也约到了周六。
　　吃了一下午的甜品，俞慈知道了黄樱桃现在也算林家的半个女儿了，在公司的地位不言而喻。她又讲了一些林恭业结婚时家里有多热闹，现在林叔叔和雷阿姨在家准备林恭果的婚礼也是这个样子，雷阿姨说等自己的结婚的时候要在他们附近买套婚房送她。她还说陆悄欢对自己超级好，有什么好看的好吃的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她……
　　这些确实也是俞慈关心的，但每一件事都绕到了黄樱桃自己身上去，听起来也有点心累。她突然打断她滔滔不绝的炫耀问：“樱桃，你和奚音怎么认识的啊？”
　　黄樱桃突然有些警觉，只有奚音会打听俞慈的事，什么时候俞慈会管奚音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她是我读书时候的女神，我那时候可喜欢她了。” 俞慈俯身在木质圆桌上，捏着吸管转圈儿，粉红的气泡水在她的嘴里，细微地破裂着。
　　黄樱桃一想到俞慈不是为了闵仔耘打听就松了口气，但俞慈把奚音说得那么好，她也有点不服。“哦，这样啊，其实我们高中就认识了。”
　　黄樱桃的语气都正常了，俞慈心不在焉地喝着饮料，能聊点别的话题确实好了很多。
　　“高一的时候我就进了我们学校的广播台，那时候我们台里的规定是不能出去宣传自己是哪一个播音主持人，现在想来也算是各个学校里面纪律很严格的校园广播站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出其中一个是我的声音。”说到这里，黄樱桃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等着俞慈夸她，充满期待地望着俞慈。
　　俞慈微笑，“刚开始好像是有听到的，后面进步很大吧，原来真的是你。”
　　黄樱桃点头如捣蒜，开心地说：“嗯，是我，真的有进步的吗？”
　　“有，进步超大。”俞慈没有吝啬对她的夸奖。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们台长就是你同班同学闵仔耘吧，那时奚音姐会偶尔来我们广播台送东西，他们两个是小学的同学。多见几次面我就认识她了。”黄樱桃没有说是送情书，她不想给别人留下闵仔耘和奚音关系不一般的印象。
　　俞慈的眼神虽然还呆呆得聚焦在气泡水中的玫瑰瓣儿上，但游离的神思慢慢凝聚，专心致志地想着闵仔耘是校园广播站站长这件事。其实自己从来没有听出闵仔耘的声音，奚音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要不是他们关系更好闵仔耘会告诉她，就是她比自己熟悉闵仔耘多了。
　　渔舟不就是广播站的站长，两个人的声音慢慢地重叠吻合，都是微风细雨般的温和。多年前，俞慈自豪地跟闵仔耘说那个人的声音超级好听。那个人在她最难的日子里，读了多少温暖的诗，放了多少治愈的歌。那时连林恭果都说他死板无聊，只有俞慈知道自己潜伏在深谷的忧伤在他那里得到了多少安抚。
　　“俞慈姐？”黄樱桃发现俞慈眉头紧蹙，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俞慈回过神，笑了笑说，“那跟我认识奚音一样啊，她也是来我们班上给闵仔耘送贺卡，我认识的。” 她的心思飘得很远，似乎能想到闵仔耘听自己夸他时偷偷微笑的样子。“对了，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怎么可能，要是互相都有意思，早就该在一起了。站长他喜欢……”黄樱桃突然噤了声，急急说到：“他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知道拒绝过奚音姐多少次了呢。”
　　俞慈很惊讶，记忆中奚音很喜欢闵仔耘，就想当然地认为闵仔耘也该对这份感情有所回应。每次揣着八卦的心问起闵仔耘关于他和奚音的事，也从来没听闵仔耘承认过他们之间是很亲密的。
　　闵仔耘那些不自在的表情和无语的样子，突然在记忆中清晰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少年羞涩的反应。如果说以前潜意识认为他们俩就是一对蒙蔽了俞慈的眼睛，那么黄樱桃说了闵仔耘三番几次拒绝的事后，俞慈再想起闵仔耘的行为就有不一样的解释了。
　　如果有个男孩可能是喜欢你的，他性情温和，还长得那么好看。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他，甚至还和他分享自己对另一个男孩的小心思，他还能给自己最包容的目光。随便想一想也是件美好又让人羡慕的事吧。
　　怪不得想起闵仔耘总会让自己安心，俞慈觉得自己回来这一趟找到了很多原因。大玻璃窗外的石榴树摇曳，红花骨朵拽着树枝玩闹，风把叶片裁剪得细小玲珑，筛抖得漱漱作响，天空湛蓝，云在这透明里漂浮，扯出棉絮丝那样的形状，轻盈地游走。
　　这样的男孩子怎么能不让自己心动呢。
　　俞慈扬起了嘴角，一切对林恭果结婚没有过多悲伤的疑惑似乎也有了答案，喜欢一个人太久了，就会忘了自己也是可以喜欢其他人的。
　　“说到奚音姐，我今天晚上要去给她送鸡汤，俞慈姐可以陪着一起吗？”黄樱桃希望俞慈的出现能阻止奚音和闵仔耘之间所有的进展。
　　“好啊。”俞慈起身先买了单，她心里对这一场聚会是无比感谢的。也许现在的闵仔耘已经不喜欢她了，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俞慈觉得被闵仔耘喜欢过一点都不亏。甚至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闵仔耘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那也没有关系。至少因为这场对话，让俞慈意识到自己还要救，不是只有和林恭果在一起才会正常地活下去，以后多的是男孩子可以喜欢。
　　她心里的理智的声音是这样说的，但内心更深处是连自己都会鄙视的声音。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连沈依恒都不可以知道。她现在不敢确定自己算不算得上喜欢闵仔耘，不会马上和他在一起，更不会主动去表白，但她不想闵仔耘和奚音在一起。
　　“樱桃，这些年你都还没有谈过恋爱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男朋友。”
　　她水汪汪的眼睛诚挚地看着俞慈，娇滴滴地说“俞慈姐，我给你讲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给其他人讲过的。你要先答应我，不准讲出去。”黄樱桃摸爬滚打那么些年，学的最好的就是先发制人。
　　看着她楚楚可怜熟悉的模样，俞慈点了点头，“嗯，我绝对不说出去。”
　　“我喜欢我们的台长，从我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没有瞒着俞慈，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俞慈还喜欢林恭果，既然这样，就要让俞慈从一开始就别打闵仔耘的主意。
　　俞慈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沉重，她想不出来这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是就觉得很压抑。“你怎么没跟他说过呢？”
　　要是没有亲眼见过奚音被闵仔耘拒绝，不知道闵仔耘一有空就往日本飞，黄樱桃还至于等到现在吗，她心底也有无限的凉意。“不是给你讲了吗，他喜欢一个过，课程又太忙了。我在等他工作再轻松一些的时候讲。”
　　“他到底有多忙？”
　　“早上七点查房，晚上十一点回家，一周七天都在医院，有时候还要值夜班。而且在这种时间安排下，他还要做科研发文章。他读书的时候也差不多这种状态。”黄樱桃说起这个，是真的心疼。
　　俞慈第一次知道闵仔耘的工作是这么的紧凑，这么久没太多联系也变得正常起来。“一天假都不放的？”想起上次在商场里碰到他，俞慈忍不住问。
　　“有时一周有半天、一天的假。在我看来，那点假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路聊着，她们来到了医院。俞慈突然问她，“那你来给奚音送鸡汤，是不是也是为了见闵仔耘一面？”
　　黄樱桃点点头，脸蛋红红的，完全没有了大小姐的架子。
　　跟护士打听完，俞慈和黄樱桃找到了闵仔耘正在工作的手术室。听说病人刚进去，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她们俩就在医院里随便走了走，看闵仔耘的工作环境。
　　以前不管再整洁现代化的医院，俞慈都会很抗拒。但这次不是自己来看病也不是来看望病人，俞慈觉得好受了很多，甚至还充满了期待。她想看一看穿着手术服的闵仔耘是不是还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