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的脚板儿印》查士丁妮

62、第 62 章

　　这种感动却没有让俞慈热泪满眶，更多的是错愕，是反思自己是一个多神经大条的人，有多少人对自己的爱是这样被白白辜负掉的。人可能是不存在懂事长大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思考。
　　她说：“你说的很对，我以后想对他好一点儿，对你也是。”
　　沈伊恒摸了摸她的头，“万一别人误会咋办？”
　　“不会，他知道我喜欢林恭果。”俞慈说得毫不犹豫，她拍了拍胸脯，“再说了，我也是可以对朋友很好的。”要不是家里的事，俞慈真的一直对朋友很上心。
　　闵仔耘毕业这天，俞慈和沈伊恒带了相机溜进学校，一路打听着摸进了举办毕业典礼的体育馆。校长发言，俞慈听得十分认真，沈伊恒都忍不住说她“你搞得好像是你毕业一样。”
　　“没见过嘛，看到闵仔耘了吗？”
　　“还没有。”
　　“他会不会没时间来啊？”
　　“应该不会吧，再等等。”
　　……
　　“…下面请学生代表闵仔耘上台发言。”
　　俞慈突然坐端正把怀里捧着的向日葵遮住脸，她生怕被闵仔耘看见了，让沈伊恒也把头埋下去玩手机。
　　光环再次降临在闵仔耘的身上，学霸的一言一行都让台下的听众激动地热烈鼓掌。俞慈透过花的缝隙偷偷看他，他一如既往的温煦。
　　“浪花冲洗着芦苇杆，白鹅轻啄泥。这里丰产仁爱的力量，老师们的柔辉洒布……”t他言语恳切，一吸一呼之间熨帖着俞慈的心灵。作为一个遭受过病苦折磨的人，俞慈知道这个选择医学院的闵仔耘是多么的明亮。
　　沈伊恒用手肘碰了碰她，“看到没有，啧啧，这就是人类之光，现代女娲。”
　　中二的发言瞬间打断了俞慈脑海中的抒情小作文。“你好烦，哈哈哈。”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开始拍照纪念了。沈伊恒负责跟着闵仔耘，俞慈负责去借拍完照的学生的博士服。等俞慈开心地抱着两件oversize的袍子回来时，闵仔耘正在和室友合照。
　　俞慈把衣服塞给沈伊恒，“快，快套上，我先跑一步。”
　　她从闵仔耘的身后跑过去，冲进画面里的最前排站在闵仔耘身前，咔嚓一声。“这是哪位同学呀，就你一个人笑得好看，把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表情呆滞。”拍照的人问。
　　俞慈蓦然转过头举起向日葵冲着闵仔耘傻笑，“闵神仙，我回来啦！毕业快乐！”
　　看着她机灵鬼怪出现的这一刻，闵仔耘觉得有炸裂的幸福感。他扬起嘴角，提着俞慈的博士服把她拉在三脚架面前向同学说“麻烦你给我们单独照一张。”又是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俞慈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闵仔耘脸上的一瞬间，闵仔耘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眼角笑意悉堆。
　　一个同学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闵仔耘在日本的亲戚吗？” 闵仔耘笑着看向俞慈说，“是啊，终于换她来中国看望我一次了。”
　　沈伊恒也跑了过来，穿着宽松的博士服，“我们带相机了。”
　　俞慈对终于换她来看望他一次了似懂非懂，不好意思地接过相机说：“站过去，我给你们拍。”沈伊恒也没注意到什么奇怪，走过去踮着脚，把手肘放在闵仔耘肩膀上，身后是几个笑容相似的男同学。俞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都如此熟悉了。
　　几张之后，沈伊恒神情有些别扭。俞慈举着相机说：“沈伊恒，笑自然点。”她顺着沈伊恒的视线，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充沛的阳光下，站着两个女人。黄樱桃身上的珠宝闪闪发光，奚音则穿着优雅的西服套装整个人都美到发光。
　　黄樱桃的视线扫过她，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俞慈姐今天也博士毕业啦？”
　　俞慈敛了笑意，“呃，没有。”然后她朝着奚音说：“你们来啦，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她不知道他们几个为什么会认识，当下只怪自己没有提前想到这个问题，别人说不定早约好了，自己突然出现着实有点打扰。
　　奚音温和地笑着说：“既然来了，等会儿就一起吃个饭吧，我都订好了。”俞慈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抵挡的魅力和气质，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奚音也是当之无愧的女神了。
　　闵仔耘还来不及说什么。俞慈挥了挥手，“算啦算啦，下次吧。我们今天真的有事。” 她拉着沈伊恒就跑，头也不回的这种。
　　沈伊恒被打断了兴致，语气有些遗憾地说:“我们又不是来相亲的，就算是他女朋友应该也不会不高兴吧，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嘛。”
　　“不行不行，对比太惨烈了。沈伊恒，我真的撑不起这个场子。”
　　“你也很好看的，而且陪朋友毕业又不是比美。临阵逃脱，这友情也太脆弱了吧。”
　　俞慈马上疯狂地摇头，“还是别了，我跟她们一起拍照，不丑都会被衬托成发育不良的小学生。”以前的她还会嫌弃同龄女生之间攀比穿着的虚荣心，结果身在其中自己也一样。
　　后来俞慈知道了黄樱桃现在就在林恭果家里的公司上班，被林恭果一家人照顾得极好。
　　没多久，林恭果就回国了。这次俞慈知道了要精心打扮一番，没有在陆悄欢面前输了气势。陆悄欢和林恭果轮流着把俞慈抱了一遍，陆悄欢的话还是那样的多，叽里呱啦讲了这些年林恭果的很多趣事。林恭果则在一旁颔首微笑。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玩过山车，林恭果坐在中间把两个人的手拉得很紧。大概是过山车实在是吓人，俞慈好像既没有感到心酸也没有觉得小心翼翼。拜访林家父母，拜访陆家父母，俞慈觉得很温暖，自己一点都不孤独。
　　有一天林恭果神秘兮兮地给俞慈介绍了对象，“这是我大学的好哥们儿，仁义礼智信样样都过关，跟你说他的腹肌那叫一个完美。关键是，人家还是初恋，就等着认识你。”
　　“他怎么知道我啊？”俞慈心不在焉地嘬咖啡。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给他讲的呗，看他是个人才，专门帮你留意着的，正巧你也没随随便便带个男朋友回来，这就是天造地设的缘分啊！”
　　俞慈鬼使神差地问：“你就这么想我和他在一起吗？”
　　“肯定啊，你的终身幸福可是我的大事。你是我伴娘他是我伴郎，两个好朋友在一起，我就是人生赢家了。以后我和陆悄欢去哪儿，你们俩还可以跟着做个伴儿。”
　　“好啊，那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林恭果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地说到：“哪来这么麻烦，我这就给你把人找来。”一会儿，林恭果就拎了个热情洋溢的男子进来自己溜了。高个子，蜜色的肌肤、打扮时髦。和林恭果有些相似，一点都不见外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汪凌，果子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
　　她伸出手和他一握。“你好，我叫俞慈。”
　　俞慈和他聊得很投机，要不然怎么说是林恭果的铁杆朋友呢。就这样，俞慈有了约会对象。对于每天都要抽时间出来见一面，俞慈觉得颇有些每天做完作业要进行课后交流一下的意思。
　　汪凌让俞慈陪着定制一双鞋子，从来没有见过私人订制鞋子的俞慈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欣然跟在他屁股后面。
　　空旷的店子里有一双巨大的鞋。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无知和破坏这份安静，俞慈用指头轻轻戳了戳汪凌。汪凌微微俯下身倾耳靠近她，“那，那个鞋也是真皮的吗？”
　　汪凌突然笑了，捧着手在俞慈耳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俞慈笑着点了点头，“一般定制一双鞋多少钱呀？”
　　“几万吧。”
　　“比我想象中便宜诶。”俞慈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动辄数十几万，几十万。”
　　汪凌觉得她很可爱，开玩笑道：“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
　　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对上汪凌这样灼热的目光，俞慈脸红了。她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羞涩时，竟然透过玻璃门看到了闵仔耘。“苍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俞慈下意识地躲到汪凌身前去。
　　“怎么啦？”汪凌问。
　　俞慈结结巴巴地说：“外面那个是我高中同学。”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汪凌拉着俞慈的手就走出去打招呼“你好。”
　　“你好。”闵仔耘疑惑地看了看这个陌生人，旁边一个有些熟悉的女生低着头。“俞慈？”
　　俞慈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抬起头来干笑了两声挤出笑容说：“好巧啊。”
　　“听樱桃说，你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就是这位吧？”
　　纳尼？什么时候变成男朋友了，那要怎么说普通朋友？此刻自己的手还在汪凌手中，她像犯了错一样把手一下抽回来，“嗯，约会对象。”说完俞慈就后悔了，这跟男朋友有多大区别。
　　“她好像很容易害羞。”汪凌笑了笑说，“我叫汪凌。”
　　“嗯，我叫闵仔耘。你们好好玩，下午愉快。”闵仔耘表现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他穿着一身风衣匆匆离开，甚至有点冷漠。
　　汪凌选着皮料时又随便聊了聊“你很不想遇到他？”
　　俞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是因为闵仔耘最清楚她喜欢的人是林恭果吗？还是另有原因。这样细细想的时候，俞慈觉得讲不出道理的事很可怕。她撒了谎，“一点点。你知道我从国外回来不久，看到这些同学还会习惯性躲避。”
　　汪凌没有想多，拉过她的手说：“你也来看一看。”
　　“不要”俞慈觉得自己很排斥他拉自己，抽出手来摆了摆“我就不必了，太贵了。”
　　他轻笑了一声，“刚刚说便宜的还是你。”
　　“设计师都比较讲究嘛，我用不着。”
　　“那你知不知道这双鞋子定制来干嘛的？”
　　俞慈心中极大的恐慌，她好害怕汪凌会说是用来求婚的，汪凌这种充满浪漫细胞的人是可能会做出这种艺术行为吧。哪怕这样的想法很莫名其妙，他们之间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俞慈就是很担心。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哈哈，脑袋里在乱想什么。这是为林恭果结婚准备的，作为伴娘你也需要一双。放心，果子报账的，今天出门前他就嘱咐过我了，要是你有什么喜欢的都买下来。”
　　真是很奇怪，听到是为林恭果结婚准备的，俞慈反倒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就你选吧，你眼光好一些。”
　　他挑了挑眉，“那你的和我的就用同样的皮质，订一对儿可以吗？”
　　“可以，不给他们丢面子就行。”
　　接着量脚又是反反复复，量了好几轮。俞慈不知道是真的专业还是为了看起来专业，她觉得有些无聊，转了转眼珠子提议道：“订好鞋子，我们去看看一个木匠老师傅好不好？”
　　“好啊，远吗？”
　　“不远，就隔一条街。”
　　“准备去买点什么吗？”
　　“不，就想去看看他了。”
　　他们来到这家老店时，俞慈看到自己送的闹钟还在那里，指针哒哒哒地转动着。她指给汪凌看“你看，那是我十年前送给他的。”
　　他啧啧称奇“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当时你为什么要送给他呢？”
　　“当时你的果子也在，我们在这里玩过，受过他的帮助就送了小礼物。”
　　她以为老师傅看到自己应该会有点开心，怀着期待的心情走进去，小声问俯首在工具台上的老人：“师傅，您还记得我吗？”
　　他抬起头推了推镜片，拉扯着颈子上雕刻般深的皱纹。“我们这里每天都好多人的，我年龄大，记性不好的。你是我的老顾客吗？”
　　俞慈微微震了一下，老师傅已经忘记自己了。“是啊，我是您的老顾客。请问一下您的那个闹钟是否可以卖给我呢？”她指着那块上了岁月痕迹的老钟。
　　“我这个不卖的。”
　　“我可以多付一点钱，再给您换一个新的。”俞慈怕钟表久了失灵，想借此机会，给他换一块更方便精确的电子表。
　　“哎哟小姑娘，我说不卖就不卖，朋友送的，卖什么啦。”
　　“哦，原来是朋友送的，你一定很想她吧。”
　　俞慈竖着耳朵听他慢悠悠地说到：“她现在很忙的，过得好就可以了。”老师傅没有说想不想，可能是想不想都没有实质上的差别吧，反正都见不上一面。
　　“她就是送……”俞慈堵住汪凌的嘴，摇了摇头。“嗯，打扰了，老先生，多保重身体。以后再来买东西。”
　　“好嘞，慢走不送了。”老师傅托着放大镜认真琢磨着自己手上的木头，头也没有抬。
　　“说出来了不好，我不能保证以后能常来看他，白白让人多了一份期待。十多年了，就让那个小女孩留在他记忆里吧。”老师傅认不出来自己了，但他记得自己，俞慈觉得已经是莫大的感动。
　　汪凌认真地说：“我以后可以常陪你来。”
　　这样不就欠了两份约定吗？俞慈笑着摇了摇头，“以前的事太久了，以后要来的话，我们还可以是他的新朋友。”
　　俞慈似乎明白了时间的意义，就是让一切的发生能变成美好的回忆。如果真的非要把过去的事拉到现在温习一遍，重建感情，反而不一定会有那么好。她对老师傅而言是这样，浆浆对自己而言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