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的脚板儿印》查士丁妮

50、第 50 章

　　学校里，俞慈又和黄樱桃遇见了，她踌躇的步子和躲闪的眼神看起来十分愧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有勇气过来讲话一样：“俞慈，上次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我说的话也都是乱说，你别介意。以后我一定改改这毛病，随时欢迎你来我家。”俞慈摸了摸黄樱桃的头笑得一脸灿烂。
　　“嗯，谢谢你。”黄樱桃并不喜欢这样被摸，也不喜欢俞慈真的把自己当妹妹看。她没有办法想为什么俞慈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只能试探地问话：“我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个哥哥啊？”
　　“三岁一代沟，我和他差着好几个银河，我俩都不在一起玩，没听过很正常。”俞慈笑嘻嘻地说：“你跟他也玩不到一块儿的，所以也没有必要介绍嘛。”
　　“哦，这样。”黄樱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你这是要去找小果哥哥吧，陆悄欢回来了，他们一起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刚刚路过看到他们了，就在游泳馆那边。”
　　“知道啦，那我先走了。”俞慈冲地向那边跑去，心想着这个丫头回来都没说一声，待会儿好好教育她。
　　满心欢喜地跑过去，却发现眼前的两个人正在吵架，本想着上去劝劝架，告诉他们她准备和他们一起出国的好消息。但当她听到陆悄欢扯着尖尖的嗓子骂自己她就止步了。
　　“你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加拿大跑回来找俞慈，她再不济都有老师同学家长陪，你如果实在担心就找你家哥哥妹妹爸爸妈妈帮着照顾点啊。”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次不是一般的事情。你要我跟你说几次？”
　　“要真是你说得那样，她都难过的得在医院躺着了吧。我今天还专门去看了她，我看她还挺开心的。”
　　“行了，陆悄欢，我是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非要在这里听你发牢骚？好好准备会考，不要一天活得像个怨妇。”林恭果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陆悄欢也气鼓鼓地走开了。
　　俞慈马上躲了起来，这预料之外的争吵不在她能面对解决的范围里。林恭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冷漠地对一个人说话了，特别是对陆悄欢。上次分别的时候他们三人还能其乐融融地吃饭，再见时，自己仿佛就被踢出了这个小圈子。
　　陆悄欢为了这事儿已经和林恭果闹了好几次了，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的。起初她只是想撒个娇，结果林恭果就说了有事，具体什么事也不和陆悄欢说。
　　林恭果也只是想替俞慈保守秘密，毕竟没有几个人想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变故。陆悄欢也很委屈，一路上都看见林恭果给俞慈买纪念品，为她拍照，那自己算什么？陆悄欢甚至觉得林恭果就是喜欢俞慈的。
　　一来二去，受不了陆悄欢一次次地发脾气，林恭果跟陆悄欢讲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一讲，林恭果就觉得自己对不起俞慈，因着这份妥协他对非要撬开他口的陆悄欢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的耐心。
　　陆悄欢也一样，她觉得自己既然也是俞慈的好朋友，为什么非得瞒自己一个人。林恭果的表现更是让自己失望，明明出发点是解决矛盾，却不知不觉讨论的越多自己越气。
　　窥视到这一幕的俞慈清楚地知道，自己计划出国的消息未必是陆悄欢愿意听到的“好消息”。什么时候自己都忘了陆悄欢本来就是自己的情敌啊。脑海里，全是她刚刚的样子，小巧玲珑古灵精怪的，吵起架来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还是几年前的旧衣服，却不如几年前那样合身，全身上下都觉得勒得慌。一朝一夕的变化并不明显，朝朝夕夕加起来就是沧海桑田了。俞慈突然觉得自己比起刚来时真的胖了好多，也黑了好多。原来，青春期的自己从来不是自己假想中的美丽少女。
　　不知道怎么回事，俞慈想起了奚音。可能那样的女生是自己的女神吧，跟她比起来，一根头发丝儿的胜算都没有。女孩的思维大概就是可以这样跳跃，当发现别人把自己当介入者时，想的却是认真比起来自己还有没有赢的机会。
　　而俞慈的答案是，没有资格。虽然身旁的人一句话相关都没有说过，但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时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自卑。沈伊恒跟她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喜欢一个人时逃不过自卑定律”，这样说来，喜欢一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刚才还兴致冲冲的俞慈像蔫了的菜叶一样。这件事就搁浅下来了，但是她想要离开家的初衷一点都没变。
　　紧凑的日子把多余的心思挤榨得干净。家里已经同意她出国留学，还有很多学校没有截止申请，所以俞慈死心眼地准备着必要的材料。体检的时候，需要体检的项目单子怎么都没找到，她想起了妈妈的嘱咐，索性做了最全面体检。
　　PCOS——多囊卵巢综合征，俞慈从来没有听过也听不懂的病，只记得医生说严重的话会不能怀孕。俞慈迷迷糊糊下领了一大堆药，医生阿姨很好，让她下次叫上妈妈一起来，大人总比孩子懂得怎么照顾人。
　　回家后，俞慈核对了学校要求，不影响留学。接着就开始自己疯狂地搜什么是PCOS、有什么症状、好不好医治。网上的信息繁杂、帖子里每一个案例都是在诉说多年未孕受了多少身体上的苦、又多影响家庭感情。还有很多词条里显示如果生了个女孩，这个病有很大概率会遗传给孩子。俞慈是知道了，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这样一个女人。
　　直到学业水平考试结束后，林恭果就没有再在学校了。由于各种行程改变，林爸爸为了能送林恭果去学校，时间上不得不提前了几天。
　　本来说好俞慈要来送机的，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她会不会用手机。于是林恭果让黄樱桃给俞慈传个信儿。
　　黄樱桃转头就说自己已经告诉俞慈了，但其实林恭果走的那天上午黄樱桃才趁着一个课间来告诉俞慈。
　　为什么俞慈每次得知消息都来得这样手无足措，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冲回宿舍抓了手机和现金就跑，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就按着自己想做的事去做了。
　　看着她冲出去，闵仔耘就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比她更快，跑到办公室开了请假条，华川看着两个学生胡闹头痛不已，但闵仔耘坚称自己和俞慈高考压力太大心理有问题需要去医院看心理医生。
　　俞慈和学校保安解释时，闵仔耘拿了两张纸条子跑过来。他说：“叔叔不好意思，这位同学忘了带请假条，是在这里登记信息吧？”
　　俞慈望了他一眼，他笑着点了点头，弯下腰伏在桌上唰唰唰地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事由，时间。
　　“师傅，麻烦去机场。”
　　俞慈出租车上，发了个信息后，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
　　良久，闵仔耘开口问：“到了说什么呢？”
　　“没想好，就去送送他。”
　　俞慈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好，心里想说的话写在一张纸上：林恭果，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了多少年，我从来都不敢说，是因为我觉得我会影响你的未来，但是现在我没有牵挂了，我可以陪你去美国读书了。你愿不愿意等等我，我很聪明的，我很快就能考过来的。我后悔以前说不去了，现在带着我走吧，好不好。
　　这本是她之前就写好的，可是面对突然来的病，俞慈退缩了，要一起陪着自己治疗，要一起承受不孕的后果吗？关于和林恭果的未来，她每次想到的就是生一群孩子，各有各的可爱。俞慈不得不嘲笑自己还真的有点花痴，一个高中生怎么就要想得这样远呢。她的头被这些胡思乱想弄得很痛。
　　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喂。”
　　“喂，俞慈，你现在哪？”
　　“我还在路上，大概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那应该是来不及了，飞机也那个时候起飞。”俞慈听着流出两行泪来，又不是不能再见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哦。”俞慈只丧气地应了一声。
　　对面是活力满满的男孩子，大声地说着“别难过，小俞慈，我一放假准回来看你。跟你讲个事儿，我出门把你的枕头带着的，结果我妈说是种子数量太大不能过海关。陈叔又回家了，我等下就让我爸放在地铁进站口的工作人员那里，你来帮我保管着，我可宝贝了。”
　　“不是给你妈妈的礼物吗？”
　　“是，她同意借给我睡几年，嘻嘻。”
　　“还能睡好几年啊？”
　　“是啊。最近学习很忙吧？”
　　“嗯，就那个样子吧，大家都一样。”
　　“行，反正早睡早起，健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考完了来美国找我玩呗？”
　　什么时候，林恭果的话也和爸爸妈妈一样了。“嗯，知道的，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和国内终究不同，一个人低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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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我都登机了。”
　　“嗯，真巧，我也快到了。”
　　“再见，在家乖乖的。”
　　“再见，在外面好好的。”
　　于是送机没有成功，热血翻滚逃课出来的两个人就接了个黄荆子枕头回家。
　　回程的地铁上有很多人，可那么多人却一点都不热闹。闵仔耘才知道什么是透明人，他也多想能转头望向窗外，不用看到俞慈怀里的那个枕头。
　　那个枕头就是闵仔耘自己亲手做的，他有多不开心，俞慈也能想到。不过她一声没吭似乎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理由来解释，只是把头低得更坚决执拗，想用身子把枕头遮得更严实一些。就像一个犯了错的人拼命地掩饰罪证，却又漏洞百出。
　　华川成了最倒霉的班主任，他不仅没有等回来两张医院开的证明，还等回来两个更加抑郁的学生。
　　“你们哪是去看心理医生了，你们这是去参加自闭症团建了吧。”他生气地质问闵仔耘。
　　闵仔耘站得笔挺，任由老师教育，挨批评都挨得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俞慈则耷拉着脑袋安静地站在他旁边，对比强烈，似乎犯错的只有她一个。
　　面对两个都不肯开口的学生，华川只好给俩人的家长打电话。家长们都很配合工作，道歉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闵仔耘那边倒是很轻松地对付过去了，俞慈却在爸爸的声声批评里觉得这世界一片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