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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眼看着过年的日子逼近,距上次昏迷,已经一天半了,俞妈妈的情况看起来良好。吃过午饭,整个下午,医生只给纪美毅安排了输两袋药水。有俞慈和闵仔耘守着,俞劲青就出门去挑选年货了。
      他开车来到城的另一个方向,进门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再次出门时,身边多了个高高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优雅高贵的气质,如果她不是挽着俞劲青的手,说是他家的煮饭阿姨倒是会很多人信。
      他上了驾驶座,她上了副驾驶座。很明显,这个女人要陪着他一起去购置年货。
      医院里,纪美毅的声音有些虚弱,“小闵啊,慈妹有个好朋友叫林恭果你认识不啦?”
      闵仔耘望了一眼俞慈躲闪的眼神,点点头,“嗯,我知道。”
      “阿姨给你讲个秘密……”
      俞慈打断她,有些害羞地说:“讲什么秘密啊,不准讲。”
      “哈哈,还急了不好意思吧?”纪美毅满眼爱意地说:“我们慈妹喜欢人家呢。”
      闵仔耘又看了看俞慈还是没出声,安静地听着俞妈妈讲话。
      尽管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克制去压抑心情,她的眼睛还是开始有点湿润起来,语气不再充满调侃,“我猜我家慈妹还没早恋吧,小闵你帮我监督着,最好呢,高中不要让他们谈恋爱。大学了就随她开心吧,阿姨不知道那时候还在不在,你可帮我看好了让她别做些傻事……”
      “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俞慈听到这种话似乎很生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凶。
      闵仔耘却很认真,答应得郑重:“嗯,放心吧阿姨,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闵仔耘!作业还有一堆,快去做作业吧。”她像个不讲理的小孩打断他们讲话。
      俞妈妈也望着闵仔耘,像交代好最重要的事那般,点点头微笑道:“去吧,写会儿作业,我也有点困了,先睡会儿。”
      “等你醒了,我给你按摩按摩腿腿。”俞慈不准妈妈讲丧气的话,而她自己其实也免不了把妈妈当重症病人爱护。
      俞妈妈拉过她肉乎乎的小手,亲了亲手背,“嗯,妈妈爱你哦。”
      “睡吧,我也爱你。”俞慈小声地回。她很想告诉妈妈自己有多爱她,可又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仿佛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诀别一样。这样的对话让她心情复杂。
      闵仔耘和俞慈坐在小桌上写寒假作业,高三的作业一个老师发十几张卷子,再不抓紧时间做,真的就快做不完了。
      纪美毅看着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影,心想:到时候这个小女孩有一群朋友陪着应该会好一些吧,好像也没什么多大的遗憾和非做不可的事情了……至于哪个时候,就只有纪美毅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当母亲就是一个在不断失去自我的过程,从小孩子呱呱坠地时,她就把对丈夫的爱情压缩了一些分给孩子。俞慈牙牙学语时她就开始跟着孩子称呼人,喊着自己的幺爸喊幺外公。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她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把目光收得越来越短。
      纪美毅就是这样把全部的视线都收拢汇聚起来长久而温暖地包裹着俞慈。想着想着,慢慢的,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没隔多久,纪美毅就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戴着的不是氧气面罩而是一个真空机。床板有些抖动,俞慈和闵仔耘的笔同时顿下。俞慈在慌乱中起身冲向病床,又不敢大声又担心,她手抖动着握着纪美毅的手,压着嘶哑的声音唤,“妈,妈,你怎么了?妈。”
      与此同时,闵仔耘快速地按下了红色的紧急呼救铃,他看着面前极度难受的俞妈妈和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的俞慈,紧蹙着眉头。情况在他看来并不乐观。
      护士和医生很快就赶到了,“呼吸衰竭、多器官损害,快!马上进抢救室。”白大褂的医生声音洪亮,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快速地拉开俞慈,穿着皮鞋直接跃上病床。
      几个护士也很快地把活动病床与一些固定架分离开来,“心搏骤停、呼吸停止。”“听不到心音,大动脉动消失,测不到血压”,“瞳孔散大”……这些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像海啸那般涌入俞慈的脑袋。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看见医生紧急用力地做心脏按压,俞慈也看不懂,只觉得力气好大,妈妈应该会很痛。
      护士们就推着病床往外冲,医生跪在病床上满脸憋红,一次、两次,短促有力的反复按压。她跟着跑,手脚都紧张得无力发麻,开始无助地哭起来。闵仔耘扶着她跟着她一起跑,“砰”的一声,抢救室的大门关上,俞慈瘫坐在地上。
      闵仔耘马上把她牵起来挪在椅子上坐着,俞慈哭得双眼模糊,马上又站起来想去推抢救室的门。
      闵仔耘知道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放下心来,就站在她面前轻轻地挡住她要去路,拍着她的背说:“我们进不去了,别怕,别怕,里面有最负责的医护人员和最先进的设备。”俞慈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执着又没有力气地扒着闵仔耘的胳膊,“让让我,让让我好不好?”
      “听我说,”闵仔耘不管她怎么挣扎,就是不让,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跟她讲,“听话,我们不进去了,那个屋子特别小,我们进去撞到医生用的工具怎么办。”俞慈停下乱哭乱喊,双眼呆滞地望着他,他就更加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看我们也没消毒,走进去是不是破坏无菌环境了啊?”
      “要做手术吗?她怕疼。”俞慈突然问。
      “不知道,如果医生觉得需要的话就有可能。所以我们现在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好不好,如果要手术的话,需要家属签字对不对?”
      “对,对。”俞慈三五两下把眼泪鼻涕全揩在袖子上,点点头,“打电话给爸爸。”说着掏出手机拨号。
      “我来吧。”闵仔耘说,“叔叔开着车,你这样可能会吓到他。”
      “好,好,给你。”她像个只会听指令行事的机器,马上把手机塞到闵仔耘手里,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几声响后,“叔叔吗?我是小闵。”“年货买得怎么样了啊?”“这样啊,那您早点回来吧,刚刚纪阿姨又昏迷了……”“没事没事,现在没事,有点并发症,医生已经在看了,俞慈一个人在这儿有点害怕,我就给您打电话了。”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中年男人放下电话,旁边的女人就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俞慈妈妈又昏迷了,她一个人害怕,我要早点回去了。”他拎着几个大红袋子转头就要先回医院,女人跟着他钻上了车。
      “年货才买了一半儿,下次我们再出门买。”他一边给女人系安全带一边说:“情况紧急,我就先开车去医院,合适的话去看一趟再送你回家,实在走不开的话,等会儿再叫合圆等会来医院接你。”
      “好,先过去看看再说吧,等会儿我从那边自己回去也方便,那边好像有直达的地铁,不用这么操心。”
      俞慈一会儿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医院大门,一会儿死盯着抢救室。期间陆续进去了七八个医护人员。闵仔耘眉头愈加紧锁,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也越来越没有底,一般来讲半个小时的心复苏就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俞慈走到走廊尽头,用头抵着大玻璃窗。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黑色轿车终于驶入眼帘,她像看到希望似的马上站好。男子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随着他下车的还有一位妇女。
      男子匆匆走进医院,妇女站在路边。
      “爸爸。”俞慈一头扎进他的怀抱,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好像爸爸来了,就不用再保持理智和思考,她哭得厉害,声音破碎,“妈妈,妈妈,在抢救室。”
      俞劲青抱着她安抚道:“不哭,不哭,爸爸在。”他看向闵仔耘,“小闵说。”
      “阿姨呼吸衰竭,后来就心脏骤停,进抢救室快五十分钟了。”闵仔耘语气沉稳缓慢,却也不难看出来他的脸色苍白。
      俞劲青发现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开,他朝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俞慈也看过去说:“爸爸,刚刚吓到了吧,我看见清洁阿姨都跟着你一起来了?先让她回去吧,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他眼睛闪了闪,没有过多解释,现在也不是时候,说:“嗯,好的。我先打个电话,让她回去。”
      漫长又焦灼的等待,冬天的天黑得极快,四点的走廊昏黑,只有俞慈偶尔擤鼻涕的声音。闵仔耘坐在她的旁边默默地递纸巾,俞爸爸在她的另一边抚摸着她的脑袋。
      一个小时四十分,抢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几个医生坐在地上喘气,护士们也都满头大汗。一位医护人员走过来低着头说:“对不起。”
      俞劲青低声下气地求医生再抢救一下,俞慈冲到一个年轻的护士面前,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用哭腔说:“姐姐,求求你了,再帮我看看她,她很坚强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护士的眼眶红了把俞慈抱在怀里,没有太多经验的她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家属,良久只说出了一句,“我们尽力了,妹妹。”
      闵仔耘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这一幕悲恸的生离死别。他此时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俞妈妈还笑着跟他说“看好俞慈哦。”这一句竟然就成了她的遗言。
      俞慈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妈妈,随着妈妈离开的还有妈妈身上温暖的光芒,她几乎可以感知到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暗淡下去,从此留给自己的好像就只有一个黑暗无底的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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