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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一直是俞妈妈在喂她喝水,给她端粥。直到傍晚被叫起来吃过晚饭后,俞慈终于感觉自己有了力气,睡意全无。
      于是她偷偷爬起来在房间里捣鼓电影票根、会展票根、上课的小纸条、第一次收到的手套……俞慈越整理越感觉到幸福,只是望着满满一大堆充满回忆的东西,又突然有些茫然,喃喃自语道:“已经有这么多东西了,都没有让他喜欢上我,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必要再把它们重新提起。”
      或许只是因为生病的人有些脆弱呢,现在看难免多愁善感思想消极。俞慈任它们摆在那里不再继续看,这种时候真想去挨着母亲,被抱一抱也能得到莫大的安慰。
      俞慈正打算悄悄地走进妈妈的卧室,她一推开门,就看见妈妈在床上半躺着,似乎在等她。该不会故意发烧被发现了,要被教训一顿吧,俞慈紧扣着脚指祈求老天自己不要被骂。
      “俞慈,妈妈跟你说个事。”俞妈妈看着她语气舒缓,充满了爱意和眷恋,她笑得很安详。这样的安详让俞慈觉得很不安,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俞慈踱步过去,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不往前走。
      “你知道妈妈心肺功能不好吧。”纪爱毅主动伸手把女儿拉过来坐下,当母亲的她看得出来女儿在害怕,只能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俞慈戒备地点点头。
      她缓缓开口,将从前的事说得缓慢,“以前年轻的时候医生就说我这个病最好不要生孩子,于是我就和你爸爸打算好了,过一过很前卫的丁克生活。没有想到呀,你像个美丽的礼物被送到我们的身边。当时你爸爸就说要不然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那时候你连心跳都还没有,我就想保护你了。母性很神奇吧,我当时都三十六岁了,是别人口中的中年妇女,可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长大了,还挺搞笑的吧。”
      俞慈被说得哽咽,当然了,妈妈要准备生下她,就要准备好随时死。除了妈妈,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初次见你,就用生命保护你。
      “结果后来把你生下来后,你爸爸从来不准我在你面前提他曾经不让我把你生下来的事,哈哈,有好几次他惹我生气,我还是拿这件事威胁他给我道歉。”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她不想打断自己妈妈,沉默地听着她说的话“你都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已经没有年轻人的精力,你夜里总爱哭,我和你爸爸用尽各种办法哄你,你一定要背着抱着摇着才能睡,但只要一停下来,你就又哭。我们俩就总是轮着班睡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除了交班都没见过对方醒着的样子。还有…”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还有,第二年我们回你幺外公家过年就有不熟的乡里人问‘你们两个好福气啊,连孙子都有了’,给你老爸气得差点去跟人打一架,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无心的,别人真的不知道,本来是好意恭喜我们没想到白白闹了口角。对了你也是,有什么样的爸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小学有一次给你开家长会,别人问那是你妈妈吗怎么这么老,你二话不说就咬了别人的小脸,还说‘我妈是最漂亮的’。我以为你会偷偷难过,没想到你还跑来跟我说你很厉害,打哭了一个男孩……”
      纪爱毅说了很久,眸子子含着无限的温情和幸福,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了。
      “妈,要不然你明天接着跟我说,你今天看起来好累。”俞慈纠结着终于开口。
      “噢,是哦,说远啦。”纪爱毅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老故事了。“妈妈今天状态好,要给你说件事,其实也不是特别大。”
      刚刚放松些的俞慈又紧绷起神经,她今天的状态还叫好。明明只有半个月没见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妈肺心病到后期了。”她用一种愧疚的语气说出来。
      “什么叫后期?”俞慈紧张地问,抱着满心的侥幸。
      “就是晚期。”
      “什么意思?不是只有癌症才有晚期吗?”她惊慌失措,这不是一个好词语,听起来就是很可怕的字眼。
      俞妈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别害怕,我们慈儿都是大人了。”
      “妈妈你跟我说清楚好不好?”她声音颤抖,带着央求。
      “妈妈这一年常常觉得无力,检查时医生说有点心力衰竭、呼吸衰竭。但最近我开始有幻觉了,医生告诉妈妈我很可能还会出现言语障碍,这是病又严重了,发生了缺氧神经症状。”
      俞慈呆怔地纹丝不动,上一刻她还在求自己不要被骂,这一刻她又在内心央求:都是我不好,我错了,罚我天天被妈妈骂吧,以后我也不会再随便许愿了。
      俞妈妈继续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敢问出口妈妈还可以活多久,医生说了幸运的话活几年也是没问题的。”
      幸运的话活几年?她再活二十年俞慈都嫌短。俞慈鼓起很大的勇气想问那不幸运呢,结果她还是说不出口,人在未知面前恐惧的时候会变得特别迷信,她问都不敢问,她怕自己乌鸦嘴,怕自己一语成谶。
      俞妈妈看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想让她问这么残酷的话,她说“如果你有心理准备会好一点,也可能是随时。”
      “随时。”俞慈的脑袋一轰。她觉得她完全承受不了了,但她不敢吼出来,只能扯着嘶哑的声音问 “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本来想把所有事一起说出来的俞妈妈看到女儿的模样,还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撒谎说,“妈妈也是今天才拿到结果的,爸爸送你回来后就出差了,反正今天晚上应该赶不回来的,等他睡个好觉,明天让他回来。”
      俞慈心里很乱,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妈妈变成这样坚强的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啊,以前她走路摔跤回家都要缠着爸爸安慰她许久。
      她没有了一丝力气,很想找个人把她的害怕和不安诉说,最大的依靠一个不在家,一个是面前的妈妈,可是她知道妈妈更害怕更不安。
      “很好了,妈妈已经很满足了,你想我要是出个车祸什么的走,那多难看,不知道会把胆小的你吓成什么。”纪爱毅刮了刮俞慈的鼻子。“那些出事故离开的妈妈们,应该都会很羡慕妈妈,因为妈妈还有时间好好地跟我的宝贝道别。”
      俞慈的鼻子很酸很酸,牙也很酸,像被泡软在了老陈醋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妈妈的手指温度,闻到她身上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可她不敢哭出来,忍得喉咙都开始干痛起来。
      她不想逗妈妈伤心,不想麻烦妈妈来安慰她。
      结果妈妈说:“慈妹,你如果笑不出来,你就哭吧。”
      “我们明天去医院吧。”俞慈忍着眼泪说完最后一句话。
      俞妈妈说:“好”。
      很多年了,俞慈再次挨着妈妈睡。她把妈妈的头轻抱在自己的怀里,拍打着她的背,妈妈说过以前爸爸会这样哄她睡觉。这一刻似乎她才是妈妈,而妈妈是女儿,俞妈妈很快就睡了,呼吸脆弱,俞慈仔细地听着,她想把这频率都记清楚。
      她想起自己神经大条,经常被说没心没肺,每每这时候她还会补一句“对啊,遗传的,我妈心肺功能不好。”在她记忆里,她觉得妈妈的病就是有点哮喘,就是肺活量比正常人小了些。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作为女儿,为什么没有带着她每年去检查身体,为什么只知道妈妈身体不好,连她具体哪里不好,生的病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俞慈免疫力差抵抗力低,常常生病感冒。虽然总是小病,妈妈却每次都会在她的床边哭,总说抱歉给了她一副不健康的身体。从小到大,妈妈会给她煲各种汤补充营养,和小区的奶奶们研究哪里可以买到最正宗的虫草天麻,哪里可以买到农家新鲜的土鸡蛋。
      想到这里,夜静悄悄的,趁着没人发现,把眼泪全都藏在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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