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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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死队借着己高彼低的地势一路保持冲势杀向敌营，此夜恰好月瘦星稀，日军日夜兼程奔赴峰西口早已人困马乏，连值岗的也恹恹欲睡，敢死队冲到时日军守卫措手不及，几人甚至没来得及放枪便已死在了刺刀之下，张立宪冲在最前面，差不多十人一组杀入一个营帐，刀下的日本亡魂竟然睡觉时候连衣服都脱了，张立宪和着李顺几个一连抄了五个营帐，军营四处已经开始亮灯，闪光弹升上天空照亮整个营地，中国士兵个个浑身浴血宛如修罗一般，回神的日本兵开始放枪，军官组织规模性抵抗，敢死队长命令撤退，敢死队员互相传喊着一路砍杀着冲回峰西口的方向。虞啸卿拿着望远镜看着火光冲天、乱作一团的日本军营，想起团长说这己高彼低的地势，冲下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易，想跑回来，难。
张立宪几个因为去烧日军军火库冲得太深，索性一路替兄弟们断后，好在日军没有防备，穿衣服找枪也要时间，暂时遇到的抵抗并不很强，张立宪知道得有人留下来抵抗，拖延了时间剩余的才跑的回去，想到这些索性停了脚步就地拿尸体当沙包摆一道简易防御，其余跑在后面的人一看也学张立宪，很快就拦出了一条防线，摆好了架势张立宪回身大喊，“兄弟们快跑，我们能挡多久挡多久，回去的兄弟替我跟虞啸卿代个话，说张立宪下辈子还当他的兵！”
其实张立宪几个人离峰西守口并没多远，只不过地势高要爬很久，声音比人爬的快，张立宪知道活不久了这一嗓子又喊的极为壮烈高亢，夹着零星的枪响，在夜色里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声音击打在千年的古城壁上，溅起了空洞的回音，余治一头扎在地上痛哭，虞家军的人听闻都湿了眼眶，虞慎卿看虞啸卿，虞啸卿的面色如常，只不过牙关咬的太死，显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虞慎卿把所有的话都咽了，转头看着守口下面正在攀爬的敢死队员。
张立宪抛出一枚手榴弹，低头躲避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被人用力一击，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李顺看王宝问你怎么跑回来了，王宝说我腿伤了，我留下，你背张立宪回去，千万要背他回去，李顺看看张立宪，和王宝一点头背起人就跑，这时候日军已经开始有组织的大规模围追，李顺本来就落在后面，现在又背了张立宪，几乎拼了老命的往七十度的陡坡上狂奔，留守的士兵放了绳子以便把冲回到城墙下的敢死队员拉回来，李顺背着张立宪刚冲到城墙下，就听到背后一阵连续的爆炸声，回身去看，火光冲天，热浪扑脸，李顺知道留守阻击的和敌人同归于尽了，想起王宝喉咙发紧，城墙上李冰喊快上来，追兵马上就到，只有你们了，李顺迅速的把自己和张立宪用绳子绑好，城墙上的士兵合力飞速的向上拽绳子，日军已经追的很近，子弹在两个人耳边炸响，一发子弹打到城墙上迸回来，李顺胳膊立时出现一道血口子，接着噗噗两声子弹入肉的声音，张立宪啊的一声疼醒，李顺知道张立宪中弹了，推了下墙面把自己转到外面，仰着头喊快点，老子要成蜂窝煤了！
两个人很快被拉了上去，李顺倒在地上捂着胳膊喊快找军医快来，川娃子不知道哪中弹了，张立宪已被疼醒，忍着疼说没事，虞啸卿推开涌上去的那些人，抱起张立宪往地下指挥所兼两个人的住所走，虞慎卿喊队医快跟去一个，自己留下来抬李顺，李顺说王宝用自己换了他，他要是现在死了，那些已经下去的兄弟也要把他赶回来，虞慎卿说你别说话了，除了胳膊还伤哪了没有，李顺说我的伤不要命，队医问到底哪儿，李顺说屁股被咬了一口。
海正冲、俞大志忙着组织抵抗，虞慎卿在善后敢死队回来的伤员，余治、李冰担心张立宪一并跟着虞啸卿去了，虞啸卿把张立宪轻放在自己床上，队医赶忙上去检视，张立宪说右肩膀，两个都在右肩膀，虞啸卿尽量轻的把张立宪转成后背向上，让他平趴在床上，然后拽起张立宪后衣襟用匕首割开口子，双手用力一扯，张立宪的后背便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皮肤是当兵的少有的嫩滑细致，血以一种诡异的形态铺展在白色的肌肤上，刺目的猩红，中弹处有两个，都在右肩膀，挨的很近，军医说得把子弹立即剜出来然后止血，不然血这么流下去会有生命危险，虞啸卿说等什么，快动手。
军医一边忙着给刀消毒一边说得找什么给他咬住，剜子弹太疼，我怕他忍不住会咬了舌头，您知道咱们物资匮乏，弄不到麻醉剂，张立宪头上已经沁出一层汗，问知不知道李顺怎么样了，余治本就不想看接下来的场面，说了句我去看看就磕磕绊绊的跑出去了，李冰忙着找合适的东西给张立宪咬，虞啸卿挽起袖子把自己胳膊伸到了张立宪面前，张立宪叫连长，虞啸卿说咬着，语气不容置疑的僵硬，张立宪看着虞啸卿一直忍着的眼泪就下来了，低头一口咬住虞啸卿的胳膊，却并不用力，虞啸卿安慰般揉揉张立宪的头，又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军医说我要开始了，虞啸卿和张立宪都点了头。
李冰也不敢看那场面，低着头看着地，虞啸卿却是一直看着，看着刀子一下子刺入张立宪的背部，紧接着镊子又搅动着伤处进入，张立宪疼的一声闷哼，嘴巴不觉下了狠力道，意识到之后张立宪想松开，却被虞啸卿按住了脑袋，虞啸卿说还有一枚子弹，张立宪不出声，闭紧眼睛等待着下一次凌迟般的痛苦，两发子弹全部取出后张立宪虚脱的软在床上，脸上全是细汗，虞啸卿帮张立宪擦汗，军医上了药，示意得把人扶起来包扎，李冰要帮忙被虞啸卿制止了，自己尽量不碰到张立宪伤口的把人扶坐起来，让张立宪靠着自己坐好，军医帮张立宪缠好纱布，又留了药嘱咐怎么吃才离开，余治见军医出去了才敢进来，跟张立宪说你放心吧，李顺没事，就是屁股伤了，趴在床上乱叫唤，张立宪没有力气乐，弯了弯嘴角，虞啸卿问外面怎么样了，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枪声一直没断过，小日本第一次吃亏发了狠，仗打的很激烈。
余治说他们之前没有攻城的准备，根本爬不上来，就是发了狠不肯回去，估计不打到天亮没完，虞啸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李冰说夏言守着电台走不开，我去告诉他张立宪没事儿了，余治看见李冰跟自己使眼色，赶忙说我帮虞排长善后去，虞啸卿点点头，示意两人离开。
出了门余治说谢天谢地，我以为张立宪活不成了呢，李冰话都不回直接抬脚踹余治，余治打自己嘴两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李冰这才放过余治去找夏言，余治不敢走远，怕张立宪再出什么事，一直在门口守着。
张立宪后背受伤只能趴在床上，虞啸卿喂张立宪吃药，张立宪看见虞啸卿手腕上的咬伤，惭愧的说还是包扎一下吧，虞啸卿说不碍事，张立宪说连长对不起，我不该咬你，虞啸卿说没什么，你咬我这一口，我倒觉得清醒了点，张立宪嘿嘿笑，说那以后你想冷静了就让我咬你，虞啸卿第一次露出了笑脸，轻轻给了张立宪头顶一下子。镇静药的药效很快上来，张立宪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虞啸卿帮张立宪盖好被子起身出门，余治看见虞啸卿敬礼，虞啸卿说进屋守着他，我得去峰口看看。
战斗一直打到天亮才停止，日军终因连日疲惫又攻城无策而撤退，虞啸卿巡视着自己的阵地，激战一夜的士兵们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在摆弄武器，虞啸卿示意他们不用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自己却一处处的向他们敬着军礼，他敬重这么一群舍生忘死的英雄，感谢他们和自己一起，守在这数千年来一直肩负着抵御外辱职责的长城之上。
天空又开始飘雪，北方独有的鹅毛雪片纷纷洒洒的试图去覆盖着长城脚下的残破景象，虞啸卿又对着城墙外久久的敬了一个正礼，那里躺着几十个英雄，而他却没办法帮他们收尸，大雪迅速的掩埋了一切，一片银装素裹，硝烟、战火彷佛都是前世的记忆，忠骨眠于瑞雪之下，千里冰封一片肃穆。
峰西口一战杀敌三百余人，上海时报、北平日报等多家报纸迅速大篇幅刊登捷报，国内抗日情绪高涨、举国沸腾，连中央也特意颁发嘉奖令，虞啸卿把报纸递给张立宪看，张立宪很平静的看着报纸，和平日见到报纸上捷报时的兴奋截然不同，张立宪问我们回来了多少个，虞啸卿说算上你，十七个，张立宪点点头，说我以前只看见胜利，从没想过一场胜利背后的死伤数字，虞啸卿说战死沙场是命，中国军人的命，也许有一天，你我都逃不过这命，那时你会怨我吗，张立宪望着虞啸卿，话语里夹着一种平静却执着的语调，“以卿志为吾志，虽九死尤未悔，历百难志不败，不负家国不负卿。”
不负家国不负卿，虞啸卿咀嚼着这一句，张立宪的声音好像一直萦绕在他脑中，一生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