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骨纪谭》压扁了的红烧肉

32、第三十二章 弃舍

　　万丈高台上，我被绑在正中央，蒙野端坐于监台上，他离我好远，我甚至快要看不清他。
　　百姓围在四周，菜篮子里不知是沤了多久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悉数往我身上丢来。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不是吗？我心里笑蒙野虚伪，说什么护着我？说什么不会杀我？那现下又是什么情况呢？难道是在想，简简单单杀了我太便宜了？他想要看看我被众人又划又刺又砍的场景吗？
　　午时三刻已到，台下百姓们欢呼，他亲手扔下令箭，一切再无转圜余地！
　　行刑前，我被安排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这件白衣质地有如丝绸，光滑萤白，却见不得一点脏。
　　百姓们一个一个有序地上台，有的人刺我的腹部，有的人砍我的背部，有的人划伤我的脸，有的人挑断我的手脚筋，有的人割下我的手指，有的人……
　　此时此刻，这件衣服真是美极了，湿润的红均匀的染满了整件衣服，再看不出它原是一件白衣，它此刻破碎不堪，湿润而又黏腻地贴紧我的皮肤，破碎的衣布摩擦着我的伤口，不知为何我竟感觉到有一点点疼还有些冷……
　　他们默契地不刺穿我的心脏，抹开我的脖子，好像如果我很快就死了，游戏就没有意思了。
　　那血顺着柱子滑到了高台上，又由高台流入了地底。
　　一片一片，一层一层，像是永不会干涸一般……
　　我睁着眼睛，那鲜艳而又流动着的红，将我的双目也浸得通红，我无力地抬首望着蒙野的方向，除了那一片血茫茫的红，我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等了好久好久，这一场刑罚仍未停止，我垂下了双目，终于……被在侧的看守人宣布了死亡，随即就被匆匆带离高台，往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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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时，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便是蒙野，他好像有些憔悴，甚至从他的眼神里我似乎看到了一点点紧张的情绪。
　　他见我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突然丰富了起来，悲喜忧惧……倒也有趣。
　　“你醒啦？”他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嘴角弯了弯，应该是一副笑模样。
　　他的表情好像更难受了……
　　“你不应该笑。”
　　我撇了撇嘴，应着他，做了一副委屈欲哭的表情。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柔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醒过来，你不会死。”
　　“大王～”我张开嘴，声音却有些沙哑，“我昏睡了多久？”
　　“整整五日。”
　　五日……我心下一沉，最终还是可能……这世再也见不到陈纪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
　　“寡人让人护住了你的心脉，你虽然身受重伤，但你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你身上已经没有了疤痕，只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昏睡过这么久！这次，真的让寡人好生担心。”
　　以前？说的是夜夜在我身上画彼岸花吗？还是说床榻间粉碎般的痛苦折磨？
　　可是啊可是，哪有那么快的完好如初，一切不过是用我此世未来的生命为代价，来换取现下的行动自如而已。
　　现如今，我已透支太多了……
　　“大王，我现在是在何处呢？”我环顾了四周，一切都很陌生。
　　“这里是寡人的陵墓，”他轻声道，“等时局稳定后，寡人会来陪你。”
　　“好的。”
　　“久久~”他的声音低沉，“你不要怪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贴心道：“为什么要怪大王呢？大王也是为了留下我，我都懂。”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抱住，好像我身上仍然有着斑驳伤口，不能轻易碰触，“你放心，很快一切都会过去。”
　　听了他的话，我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只能无力地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一个月后……
　　蒙野来到了我的身边，告诉我，我们以后就住在这个陵墓里，哪儿也不去。
　　我问他，“那你不要江山不要百姓了吗？”
　　他笑道:“我活不长了，管不了那么多，我已将王位传给了公子灵，能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
　　我抬首望着他，故作无知道：“大王为何会活不长？”
　　他瞳孔微震，神色突然暗了下来，“久久，你可愿殉我？”
　　“大王不会在久久之前死的。”我笑道。
　　“若我下一刻便死了呢？你可愿跟随我？”
　　“大王舍不下我吗？”我问他。
　　他抬手轻轻抚着我的面庞，动作轻柔，声音低沉道:“不知为何，自从遇见你后，我总做一个梦，梦里面那个人，面目不清，总是喜欢热闹地唤我‘小野’，我从来没见过那样恣意奔放的人，我想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总是在即将看清时，又猛然惊醒！后来……”
　　“后来，大王看见了？”
　　“后来，我与你相处的时间越长，那张脸就越清晰，那张脸，像你却又不是你。”
　　我心里无语道：只因这无聊的梦，就让你对我态度突然转变，就让你想要我陪你一起死？还要我殉你？莫名其妙！
　　“久久，我这一生全部都浸在血里，只以武力制人，我不会对别人笑，别人也不敢对我笑，唯有那么几位我本想试着认真以待，却未得一个善果。现如今，这般境地，你是随我还是舍我？”
　　“自然追随大王，不过大王正春秋鼎盛，说这些未免过早。既然大王已经让出王位，那也好，要不我陪着大王游山玩水，看看大好河山？”
　　“可惜……我不过数月可活，现下双耳失聪，也无嗅觉、味觉，连双目的视力也渐渐模糊，不过还好，还能感受你，”说完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这样的我，还能如何陪你游山玩水呢？”
　　“怎么会这样？”我只知道他双耳失聪，双目可能模糊，但是其他的我却未看出来，不过半年而已，竟然发展得如此之快！
　　“现下都已不重要了，这样也好，因这，我倒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大王，你放心，我会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