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风回忆录》第十七年

9、德吉

　　从包厢去餐厅车厢很近。走到半路，火车开始进入涵洞。
　　光源骤灭，方士兴许觉得太黑的地方不大安全，将手伸进包里。朝风不怕黑，因为他看东西根本不需要光，此时有一些蓝绿色在餐车方向闪动，这些被装在一个盒子里。
　　餐车很快驶出涵洞，抱着坛子的人，是一个穿藏袍的中年人，很旧但很干净。他的脸皱纹很深，脸色是藏人特有的高原红。
　　他正在用不大熟练的汉语和列车员说着什么，方士上去买盒饭时正好和他擦肩而过。他像是是受了什么打击，看起来有些失神，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下倒。方士离得近，条件反射的去扶他，装盒子的包裹脱手而出，朝风赶忙去接。
　　人在失而复得后的心情是很激动的。
　　他一把拿走包裹，抱在怀里痛哭起来。张朝风和方士都很尴尬。
　　方士扶他在餐桌边坐下。两人都不会藏语，一顿手脚并用的安慰后他缓过来一些，大家交流起来。
　　中年人先表达了一些很感谢的话，然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家里在农奴时期是贵族，全名很长，他说可以叫他德吉，这次出藏是接他儿子回家的，也就是他抱着的这个骨灰盒。
　　德吉的儿子拉旺五年前考上了杭城的大学，这在他们村庄是光宗耀祖的事，德吉用一头牛作馈赠，请村上的巫师做法祈福，祭祀神明。
　　但当巫师见到拉旺时却突然反悔不肯，甚至恳求德吉一家不要再来找他。
　　巫师的反应让德吉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一再追问他原因，最终他让德吉带着儿子去吉祥曼日寺求一求那里的仁波切。
　　方士听到吉祥曼日寺时有些诧异“德吉，你是苯教教徒？”
　　“嗯，我们一家……其实……我是说我们家……嗯……”德吉在叙述中突然被方士的提问打断，下意识地回答，却又想解释什么，他汉语不好，脸憋的更红了。
　　突然提问得到的回答大多数是真实高效的，而紧跟其后的解释往往像在掩盖真相。
　　朝风知道在一些古朴原始的村落，人们对信仰的鬼神十分的忠心且敬畏，信仰不同的人之间会有一些矛盾。德吉也许是怕引起两人的反感。
　　张朝风出声安慰他“德吉你慢慢说。无论你的信仰是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你。”
　　德吉是个老实的藏族汉子，他叹了口气“我的家族在很久以前一直信奉苯教，后来我们必须遵从佛法，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再后来我们可以自己选择，既不敢忘记祖先的意志，又不敢违背长久的教化……”
　　“所以你们既信苯教又拜佛教。”方士一针见血的替他总结。
　　德吉默认，他抚摸着怀里的盒子说道“我带着拉旺去求寺里的仁波切，他给了我的孩子一个达洛，就是你们汉人常来买的天珠。”
　　“这个达洛和普通的天珠有什么不同吗”张朝风问道。
　　“仁波切说，达洛是猛虎的头颅所化，可以保佑我的孩子，但是……他说拉旺在25岁时会有一个大的劫难，让他一定要在劫难来临时戴着这个达洛躲到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