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这里有座天师观》唐进宝

23、哄，喝掉

　　洽谈气氛戛然变得冷峭严肃。

　　池桉痴痴望着地上的雪，似一时间无法接受我的说法。

　　这是我第二次仔细看她。池桉的模样真的很美，是标准的华夏古典美人，小脸，线条圆润，眉如远山，樱桃红唇，皮肤瓷白，眼眸前一层氤氲。就算在无边地狱浸染了几千年，也没有脱掉兰渚第一神相的蕙质。

　　“我猜道真那小子是要你小心我。”我笑道，“他提醒得不错。你真要小心我，最好我不放水，你也能从我手下溜走。这样我就谁都不得罪啦。”

　　池桉抬眸蹙眉望向我：“我们会成为敌人？”

　　我手指横在额头前摩挲，“其实故事最后怎么走，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过我们俩之间的交易依旧作数。”

　　池桉没作答。

　　我食指和拇指不断摩挲，“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半晌，池桉才道，“我知道，我没有忘。”

　　鬼山鬼海，我去到无边地狱一眼相中池桉。我当时跟她说，我要把她提上去。

　　一则她实力实在强悍，地门殿和乾坤庙都需要她这样的鬼卦。二则，我助她重逢故人，事成以后，她要把天师观转让给我。

　　当时池桉并不知道天师观是做什么用，她很吃惊，“天师观是什么地方，跟我没关系。”

　　我当时就告诉她，“天师观就是你从前的卜兰台。”

　　那时她没明白卜兰台怎么变成了天师观，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创建的三十二卦门如今还在延续，只是被地门殿收了编。总之她在无边地狱呆的太久，陆地很多事情她都不知情。

　　所以她无所谓道：“您想要就拿去，我现在没信徒，没弟子，再呆在那地方也没什么用。”

　　可能当时她还没推算出榷黎就是兰渚太子吧。所以才无所谓。

　　果然池桉现在还是问了：“既然天师观就是我从前的卜兰台，太子殿下也苦守此处。我和太子殿下相认后，让我们离开这里，去哪儿？”

　　我道：“自然有你们去的地方。”

　　池桉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看透，“五行锁。对吗。”

　　我道：“厄缘官只负责办事抓差，抓到了怎么处置，那是乾坤庙的安排，不是我能听得的。”

　　池桉笑了笑，觉得我的话有点讽刺：“三十二卦门，任一卦观都比快要倒闭关门的天师观有资格，可风悦卦师失踪一则偏偏恰恰落到天师观头上；我刚上来，也被分配到天师观；风悦卦师和墓鬼王更恰好是一对千年苦鸳鸯。怎么，小唐真人，您是要我亲眼看着你们是如何轻易就收拾掉鬼王，好要我忌惮，要我安分，是吗。”

　　我道：“我只领命捉拿墓鬼王，其余巧合我不知情。”

　　池桉似笑非笑：“我信小唐真人，那么请问，来日您领命拿我，是否也同捉拿墓鬼王那般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呢。”

　　我平心而论：“谁命我，我便听谁差遣。雷厉风行谈不上，把差事办好就是正经。”

　　池桉嗤笑，“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把我打回无边地狱，了然干净，何如？”

　　“你冷静一些。池桉鬼王。”我叹口气，理清思绪从头讲起：“乾坤庙招安墓鬼王，他不降，才被拿。而你能从无边地狱上来，是因为你降。你既降，何故再拿你。”

　　池桉道：“我降，是因为我念及故人。可故人守旧台，就凭一点儿信念守着这破地方，现在您来跟我说，您要拿走他的天师观。我没办法答应您啊。”

　　我抬手：“放心吧，你会答应的，他也会答应的。”

　　池桉一针见血道：“因为你们要我制衡榷黎，对吗。把我提上来，就是为了对付榷黎，对吗！小唐真人！”

　　我想了想，道：“不全对，不是制衡，是劝阻。”

　　池桉逐渐愤怒：“谁洗了他的记忆。”

　　果然还是问到这里，我摇头：“不是我。”

　　池桉释放出鬼火燃烧我的卦阵，火洞砰然四溅，她厉声质问，“是谁！是谁领了谁的命！”

　　我往后退几步，避免鬼火烧到自己，道：“你我之间并未深交，无需坦言。”

　　池桉一万分难过：“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兰渚国灭，太子殿下他什么都没做错。你们这么防备他，干什么？让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你们就这么残忍吗？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我清冷道。

　　池桉呆怔住，她眼睛通红盛满泪水：“你撒谎。”

　　“二胡目盲老道，从来都是地门殿一块痛心病；而你，是兰渚太子的心病。”我扔出一道卷轴：“兰渚遗文。你看了就看了，真假对错你自己去衡量。池桉鬼王。”

　　我抬手灭掉她的鬼火，认真道：“我会在你们都放弃天师观的时候，再过来接手，我不生拉硬抢，你放心好了，我虽然不知道乾坤庙意欲何为，但我一五三做事从来不做坑蒙拐骗。我断孽缘，从来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公平透明。”

　　池桉紧紧盯着手中卷轴，逐渐碾开，看着上面的兰渚文字，不禁泣血。

　　我临走前告诉她：“道真要你防我，你可防。若你害我，我会很生气。”

　　池桉在雪地里一行一行阅读那些文字，我知道，那些记载足以令她头痛欲裂，也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一把鬼火将卷轴焚烧干净，连同我的法阵烧了个精光，这下阵仗不小。没有屏障以后她现身雪地中。

　　榷黎从石阶上奔赴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几乎将池桉整个人都托起来，他身形高大，将池桉都笼在怀中，皱眉询问，“你还好？”

　　池桉收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她疲倦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脱神以后更是觉得筋疲力尽，她现在想回睡房休息休息。幸好榷黎来得及时双臂托住她的身子，不然可能真的要跪下去让雪打湿裙子。

　　“你不对劲。”榷黎眼神阴沉，眉端复而舒展，他笑了笑，“我虽然眼睛不大好，耳朵还算灵敏。尽管撒着屏障，我却听到兰渚太子，卜兰台。”

　　池桉偏头看他：“你听到了？”

　　榷黎五官真是漂亮，眉如山，目如星，他不笑就已是绝色，笑起来池桉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太子殿下。他追问道：“所以到底谁来过，你们又跟你说了什么。”

　　池桉说：“道真和一五三都来过。”

　　相比谁来过，榷黎更想知道后面这个，“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是谁一番话把池桉弄掉三魂两魄！

　　料峭的雪风呼呼刮着，虽然池桉是鬼，不会冷，可榷黎却是凡体肉身，纵然修得清心寡欲，风雨不浸，到底没必要在这陡然大雪中站着冷着，池桉岔开话道：“榷黎观主，我想先回房休息片刻。”

　　榷黎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上面大殿前传来惊天动地的欣喜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出来了，看出来，柏灵君奇准！”

　　榷黎不悦地皱起眉端，厉然回首似乎很想弄死这发出不合时宜尖叫声的某某。

　　老绿连滚带爬从石阶上扑腾下来，兴奋得根本连路都走不稳，三个石阶照一个下，噗通一下跪到雪地里，然后踉跄朝池桉和榷黎爬冲过来。

　　“算出来，算出来了，神啊神！我哥哥，哥哥他，我知道了！”老绿手里捏着两根竹签，想必是榷黎的卦应验了。

　　老绿高兴得几乎快要疯掉，池桉也很欣慰，“算出来就好，你冷静些。”

　　“冷静？冷静不了了，快，快些走，我要去寻哥哥。”老绿口中呢喃，疯疯癫癫就往外跑，跑了一段路觉后面没动静，他疑惑转头问两人，“你们不同我去？这卦签上只有大致范围，准确的地方还须得两位再卜一卦。”

　　池桉觉得帮鬼帮到底，按道理他们确实也该下山随行一趟，毕竟老绿的哥哥应该也是非人者，在人界呆这么久，应该也有很多余情未了，说不定有天师观可以出手的地方。

　　榷黎却冷漠凌厉道：“滚。”

　　老绿脸色瞬白，“哎？”

　　榷黎早就不爽他突发横插，现在更是一丝丝耐心也没了，他打横抱起池桉往睡楼的方向走。老绿往回追了两步，“二位，你们，不同我去吗？”

　　池桉被榷黎突兀抱起，本来就有些失魂落魄，现在更是没有一点主意，任由榷黎抱走，她闻声道，“老绿，我们会来，我现在太累，等我休息好了，我就来追你。”

　　老绿似懂非懂，他顾不了那么多，想见哥哥的心早就扛不住，他实在片刻也不能再多等，转头调身就往道观外面跑。

　　“对了。”池桉想起一则事冲他背影大声喊道：“你稳重些，别惊动你哥哥。签未必定准。”

　　“知~道~啦！”老绿飞速的身影早就跑出了天师观，朝着山脚继续下奔。

　　池桉叹口气挪回视线才正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榷黎脚尖抵开她的睡房房门，走进去，将她稳稳放在椅子里，然后抬起手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抚了抚，呢喃：“有些烫。”

　　池桉：“是啊，只有一点点。”

　　榷黎不明白了，“你怎么会有常人的体温？”

　　“昂，这个，我。”池桉语迟，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按道理我不应该有。”

　　榷黎抽走小炉子的风闸，火苗‘冲’地一下蹿起来，榷黎坐上茶壶，没过多久水咕噜咕噜冒泡，榷黎泡了一杯热茶端给池桉，“喝掉。”

　　池桉微怔，“我不喜欢喝，水。”

　　榷黎半蹲在她身边，哄：“是甜的，魂茶，不是水。”

　　池桉蹙眉，还是不太想喝，并非她矫情，是真心不想喝。

　　榷黎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半带湿润的暖意，“喝一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