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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和06 ...

  •   05和06

      “你怎么这么说?”姜芍药秀眉拧起,抵触之情浮于言表,“昨夜阿驷是同我一起睡的,我夜里喜动,我一直都能感触到她隔着被褥抱着我,半夜我还被热醒一次呢。”

      姜阿傻闻言,神情并未动摇,“只要你没有睁眼一直看着姜驷睡在你身旁,那你便不能作为姜驷的人证,替她脱罪。”

      姜芍药忍不住蹬他一眼道,“你这是强人所难,有谁睡觉会睁着眼睡?我怎么能时刻看着她。我只需要能感觉到有人一直躺在我身旁即可。”

      姜阿傻垂眸,也不怵她,只是低声道,“你不要感情用事。”

      姜芍药蓦地一噎,伫下脚步,停留在原地,略略仰头看着姜阿傻,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同他说。

      说自己和姜驷从小是一起长大的,饶是这两年姜驷去桃花县学刺绣了,她们感情稍有生疏,可她还是坚信自己了解姜驷,姜驷胆子小到过年杀鸡都不敢看,本身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又怎么会有胆子去杀人呢?

      姜芍药抿了抿嘴,刚要张口,忽然间就意识到,她坚信姜驷不会杀人可不就是感情用事吗?

      姜磊遭受的是仇杀,目前已知唯一与他有矛盾的是姜驷,姜驷是本案最大的嫌犯之一。

      思及此,姜芍药心中郁郁,泄愤般的踹了姜阿傻一脚道,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对此,姜阿傻冷静地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先派人跟着她,以防她逃跑。”

      另一句是:“你仔细地同我说下她最近来找你时所发生的事。”

      这全然是把姜驷当作嫌犯对待了。

      姜芍药与姜阿傻对峙般的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带着他跑了一趟镇衙,安排姜玟去跟着姜驷。

      再回到家中,姜芍药心中难免有郁结。

      姜阿傻则是觉得很饿,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叫,他试图站得离姜芍药远一些,不打扰她悲伤难过,可是家里前院就这么大,他站哪里都打扰到她的耳朵了。

      姜阿傻:“……”

      姜芍药无奈起身去炊房给他煮粥,期间她趁着姜芝芝不在家,还去地里偷了一个西瓜,用柴刀一劈为二,分了一半给他,“你可不要乱说,不然我妈会找我要这二十文的西瓜钱的。”

      姜阿傻手里捧着半个西瓜,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明明饿的发慌,却没有着急吃,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中的柴刀看,“我能摸一摸这把刀吗?”

      姜芍药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下意识就把柴刀递到他手中了,“这是寻常百姓炊房里都挂着的柴刀。”

      “用来劈柴的吗?”

      “不一定,有的人家会用斧头,有的人家会用柴刀。我们家主要还是用柴刀来剁肉和切菜,用斧头劈柴。”姜芍药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道。

      姜芍药怎么也想到,自己只是埋头咬了一口瓜的时间,姜阿傻会突然用柴刀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当即从他手里夺过柴刀,大声问道,“你干什么?”

      “我想看下这把柴刀切到肉后的形成的刀口是怎样的。”偏偏姜阿傻还一本正经的答道。

      姜芍药鬓角突突跳了两下,立马用帕巾按住他渗出血珠的伤口,不可思议道,“你该不会以为阿驷是拿着我家里的这把柴刀剁下了磊叔的右手吧?”

      姜阿傻摇了摇头道,“经过自身尝试,我知道不是了。那把凶器比柴刀锐利,不信你看我这个刀口边缘形成的痕迹……”他说着就要把按压住伤口的帕巾拿走。

      姜芍药连忙制止了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那把锐器不是柴刀了,你不用给我展示你的伤口。”

      姜阿傻执着的问道,“还有什么锐器能比柴刀锐利吗?”

      “比柴刀还锐利的锐器我只能想到杀猪刀。”姜芍药随口一答。

      她不敢给他碰柴刀了,起身放回炊房,又勺了粥食端出来。

      姜阿傻很饿,勺粥的速度很快,但腰杆还是挺的笔直,一手端碗,一手用木勺,急切中又保留了体面规矩。

      相比之下姜芍药就没什么胃口了,她默默地勺了几口粥,肩膀就被一个热烘烘的家伙拱了一下,她抬头,看见自己养的毛驴盈盈跑了过来。

      这头毛驴还是她好多年前央求姜堰和姜芝芝买来给她打马球的呢。

      别人都是直接买马,只是姜芍药从小就个子身材平平,骑着马总不好弓腰俯身用木球仗去击毬,所以才买的毛驴。

      盈盈是通人性的,感觉到姜芍药心情不好,便过来安慰她。

      一旁姜阿傻忽然放下木碗,好奇地伸手摸了盈盈脑袋上翘起的灰毛一下,问姜芍药,“这是什么?”

      “我骑来打马球的毛驴。”她说着,耳根有点红,生怕姜阿傻笑话他骑毛驴打马球,又板起脸盯着他,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你懂什么是马球吗?不懂就别多问了。”

      姜阿傻目光淡淡,语气寻常道,“我懂的。你选毛驴选的甚好,它是合适你的。”

      姜芍药愣了一下,立马追问道,“是吗?可是云山镇其他人都是骑马打马球的,他们会说我很奇怪。”

      “打马球的确是应该骑马打,可是你的先天条件就摆在这里了,”姜阿傻说着,目光似有若无瞟了眼姜芍药,“毛驴更合适你。”

      姜芍药觉得他还是在轻视她,抬手就要打他。

      姜阿傻后仰一下身子,“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因为马球比赛的输赢规则是击毬进木框多的队伍赢,而非谁的胯|下之物更威风赢。骑毛驴明显有利于你击毬。”

      姜芍药伸到半空的手一顿,又收回来,她娇矜的哼了一声,“算你聪明。”

      姜阿傻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道,“你的毛驴叫什么?”

      “盈盈。”

      “是输赢的赢吗?赢赢?”

      姜芍药眸光闪了闪,起身去收拾两人用过的碗筷,“不是。是盈盈一笑的盈盈。”

      姜阿傻见状,也跟着她进了炊房,看她刷洗碗筷,他也在一旁有样学样去刷她煮过粥的锅炉。

      他边冲水,边问她,“你如今心情好些了,能跟我讲讲这几日她最近来找你时都做过什么事吗?”

      “没做什么事,她最近找过我两回,都是因为被磊叔打了,她害怕,便过来要我庇护她一夜,翌日她会自行离去。”提及此事,姜芍药心烦意乱的答道。

      “你能再详细说说吗?便是喝水闲聊这种小事也可以同我说下。”

      姜芍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目光沉沉地看向姜阿傻,半晌,她自己泄了气,开始按照时辰逐件逐件讲姜驷都做过什么事……

      姜阿傻拿起挂在一旁的布巾擦拭洗净的锅炉和碗筷,在听她说自己吃了姜驷递过来的一块饴糖时,他神色未变,但继续听到她说自己那晚格外困倦后,他顿了一下,将碗筷摆进一旁的木柜里陈放好,然后问她道,“那块饴糖你全部吃干净了吗?有没有剩下?”

      “啊?”姜芍药不明其意,挠头道,“谁吃糖还会专门剩一口留着明日吃啊?那块饴糖是没有了,但是还剩一张包饴糖的油纸你要舔一口吗?上面应该还有点甜味。”

      “……”原本对饴糖没有非分之想的姜阿傻忽然也想尝一下饴糖的滋味了,他咽了咽口水,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这块贻糖是姜驷唯一递过给你的东西,理应重视。因为你说你昨夜很困倦,她若是在饴糖里加了迷药也不一定。”

      姜芍药这回彻底沉默了,她去自己屋里取来那张裁剪方正的麻纸,独自站在天井下,借日暮余晖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

      姜阿傻说,“此要交给精通此道的人去查验才行。你先小心收好,明日我们再交给镇衙或县衙的官员,听听他们怎么说。”

      “哦。”姜芍药下意识照做,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凡事都遵循姜阿傻来办,这样显得好像她是他的跟班一样,她很不爽地锤了他两下,道,“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呢?语气放尊重点,今日喊过爹没有?”

      姜阿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眨了下眼睛,心里有些抵触,轻声问她说,“不喊可以吗?”他搞不懂她明明是他的姑奶奶,为何要逼迫他唤她为爹。

      姜芍药眼珠子转了转,愉快的把盈盈牵到姜阿傻跟前,又跑去自己屋里拿出木球仗和一颗八成新的毬道,“也不是不行。我现在想玩马球,你就负责帮我捡毬吧,捡到我高兴了,今日的尊称就免了。”

      “……好吧。”

      姜阿傻原以为她至少会跑去空旷的地方玩,谁知道她是准备在前院玩儿。

      他来回捡了几次毬,又轻轻踢回给她后,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出去玩?这地方束手束脚的,盈盈都跑不起来。”

      姜芍药俯身用木球仗把毬击过去,有理有据道,“因为我怕你满场捡毬太累啊,这是体恤你。”

      姜阿傻歪了歪脑袋,总觉得她在撒谎,“我不累,你不必体恤我。而且马球要大伙一块儿玩才有意思,我今日随你回家时看见有人在村口打马球了,其实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姜芍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木球仗使力将毬掷到他小腿上,“你是不是不想帮我捡毬了,才找这些借口?马球要四人一队才能去和别人的队伍打比赛,你让我上哪儿再凑三个人来?”

      姜阿傻被打了一下也不恼,弯腰把毬拾起,丢回给她,“你也不一定要组建一支队伍和人家打比赛,你可以等哪一队缺人了就加入他们。”

      姜芍药忽然就把手中的木球仗扔在地上,翻身下毛驴,对着姜阿傻一通臭骂,“你烦不烦?非要让我难堪你才高兴?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儿的话,我又何必让你当毬童捡毬?我过去的球友都长大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不想和我一起玩了,这个解释满足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没?我不玩儿了!”

      然后姜芍药也不等他解释,气势汹汹地冲回自己屋里去了。

      留姜阿傻错愕地伫在原地,好一会儿,他俯身拾起她的木球仗和毬,拍了拍灰,捧在怀里,轻手轻脚地去找姜芍药,站在她屋门口,轻声说,“我把你的物件都带回来了。”

      里面没人应他,姜阿傻踟蹰地等了一会儿,大胆地撩开她寝间门帘,探脑袋进去,认真道,“可惜我没有毛驴,不然我会和你一起打马球。”

      他说的是和她打马球,而非陪她打马球。

      姜芍药还抱着胳膊在里面生闷气,朝他翻了个白眼道,“屁嘞。那是因为你失忆了,才会说这种话。真的到了比赛场上,你肯定不愿意和我一队了,不仅骑一头毛驴很滑稽,力气还没有其他男孩大,速度又慢,抢不到毬,然后你就会觉得我拖累你了。”

      姜阿傻静静地看着她道,“不会。”

      “你出来吧,我教你怎么打马球。我还记得的。”

      姜芍药瞥他一眼,这个体格的男人会打马球的话,应当是很厉害的吧?思及此,她心思微动,身子却没动。

      姜阿傻见状,主动道,“我想帮你捡毬,好吗?”

      姜芍药有些心动,既然他都这么卑微诚恳了,那她就……

      姜芍药刚准备出去,就听见前院传来动静,是姜芝芝回来了。

      她提着一篮子新鲜择来的野菜,经过天井低下时,操着大嗓门说了句,“芍药,出来帮我择菜了,娘买了条两斤的鱼,今晚可以喝鱼汤。”

      姜芍药眼睛立马亮了亮,穿好布鞋就跟了过去。

      谁知她前脚才走到后院,就听姜芝芝审视地问道,“这簸箕里怎么有西瓜皮啊?姜芍药你给老娘滚过来,你偷吃西瓜了?”

      姜芍药瞥了眼还在发懵的姜阿傻,立马把他推了出去,“娘,不是我,是这个家伙手脚不干净偷瓜吃,所幸是被我抓到了,我已经骂过他一顿了。”

      “……”姜阿傻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姜芍药,不是她给他吃的西瓜吗?

      姜芍药对此视而不见,乐呵呵地跑去择菜了。

      姜芝芝把姜芍药拉近炊房里,拧眉问道,“这个家伙怎么还没走?”

      姜芍药回头看了炊房门帘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同姜芝芝交代了姜磊被杀害一事,“总之,他还有用,我们再多留他几日吧。”

      姜芝芝一边用柴刀刮鱼鳞,一边应道,“行,你记得把二十文买瓜钱放我床头。”

      “做人要敢作敢当,自己偷了瓜来吃,赖在别人头上是什么毛病?”

      姜芍药:“……”

      母女两相互虚情假意地笑了一下。

      -
      当晚,姜阿傻用晚膳时依然吃很多,只是他光是夹闷土豆和炖蘑菇去了,没有去碰瓦罐里煮的鱼汤。

      姜芍药见状,默默起身拿了一个空木碗,给他勺了半碗鱼汤道,“赏你的。”

      姜阿傻瞥了她一眼,浅浅地笑了一下,端过来埋头喝掉,“谢谢。”

      之后姜阿傻说到做到,教姜芍药打马球,从抓木球仗到俯身击毬时抓缰绳的动作,通通纠正了一遍。

      姜芍药头一回知道,原来她在乡下地方,看别人打马球,照葫芦画瓢学来的东西基本都是错的。

      真正的打马球有很多的技巧和要领,不单单比拼蛮力,同时也更为刺激、惊险。

      姜芍药在一次击完毬后,颇有些害怕道,“俯压得这么低,我会从毛驴上摔下来吧?”

      姜阿傻扶了她一把道,“如果害怕摔跤,是打不好马球的。甚至于想要打好马球,你必须摔下来几次。”

      姜芍药闻言,以手背擦了把热意熏红的脸颊和汗珠,翻身下来去后院找水喝。

      姜芝芝被两人在前院的动静吵得睡不着觉,叉着腰出来把两人都骂了一顿。

      前院终于静了下来,姜阿傻歪了歪脑袋,轻轻吸了吸鼻尖,心想:姑奶奶和芝芝姨骂人时候的表情居然是一模一样的耶。

      鉴于姜阿傻的良好表现,他得到了姜芍药准许他睡客房的恩赐,但是对于他再度提出的睡前想听姜芍药给他唱抚儿歌的请求,仍被无情驳斥了。

      姜阿傻是一个十分体面的人,睡前还打水简单的擦拭过一番身子,认真清了口才肯躺下。

      他原以为姜芍药练了一晚上的马球,应当很快歇下了,结果他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辗转时,却瞧见了与月光一起映在客房窗桕麻纸上的人影。

      她居然坐在天井下没有睡。

      姜阿傻蓦地被她吓一跳,他拍了拍胸脯,发现自己失忆后其它方面还好,唯独在睡觉这一块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怕黑,怕一个人睡,想听人唱抚儿歌哄他。其实他好想让她陪他到睡着才走,但是他不敢说。

      他盯着她的影子看了许久,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系好衣裳走出去。

      姜芍药即刻就注意到了他,压着声问道,“你怎么不睡了?”

      姜阿傻低低地答说,“睡不着。”

      姜芍药拍了拍身旁的木椅,示意他坐下来说话,“你也在想案子的事吗?”

      “……嗯。”其实是因为她的影子打在窗桕麻纸上,乍一看好像是鬼魅来了,令他不敢阂眼。但姜阿傻只是应了一声,端正的坐在她身旁。

      姜芍药说,“不知道韩主簿和张县丞查得怎么样了,案子到底有没有进展……还有就是,如果阿驷真的是杀害磊叔的凶手,我也不知应该怎么办......想到这些,我就困意全无。”

      姜阿傻思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我们白日没办法进玄鸣山跟着韩主簿和张县丞查案,可是如今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应该已经走了,这是我们可以去查案的时间了。与其原地干想着这桩案子、想到无法入眠,不如行动起来去查案吧?
      何况,我们当时只查看了姜磊的尸体,还来不及勘察现场就被这两个桃花县来的官员赶走了,不是吗?”

      姜芍药抬眸看着月色下一本正经、丝毫不似在开玩笑的男人,眼眸由迷惑渐渐转向震惊,又好像于黑夜里燃起了点点坚定的微光,变得笃定起来。

      他说的有道理啊!与其被动的等待结果,不如自己主动去寻找答案。

      姜芍药说干就干,悄悄提了把盏灯就出了家门。

      而姜阿傻却很快品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因为外面……真的好黑,伸手不见五指,四面的远山像是沉默不语的凶兽把他包围了,再抬头望天,云层厚厚重重的,怎么回事?明明出门前还能瞧见月光的。他忍不住往姜芍药身后缩了一步,点点她肩头道,“天上的月儿和星子都藏起来了。”

      姜芍药闻言,仰头瞧了一下,然后判断道,“今夜再晚些时候可能要下雨了。”

      “哦。”姜阿傻的手缓缓下移,拽住了她的衣摆,用力捏紧,那一小块衣布就出现了几道显眼的褶痕,面上仍在故作镇定,“下雨了天会更黑吧?你别把我搞丢了。”

      姜芍药好笑的用盏灯晃了一下他的脸道,“你就在我身旁,我怎么会把你搞丢?”

      两人走到乡道的尽头,姜芍药拨了拨山脚的野草,寻到了今日他们走过的道路,直径走进了玄鸣山。

      姜阿傻紧张兮兮地借盏灯的光扫过四周和脚下,目光所及全是野草和枝干,甚至没有一条窄窄的、方便人上下山的山道,他扯了扯在前方开路的姜芍药衣摆道,“这条道除了几处新鲜的踏痕,怎么完全没有人迹?”

      姜芍药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道,“当然没有人迹,因为玄鸣山上没有能吃的东西,便是连野兽也没有,我们武岩村的村民根本就不到这座山里采食和打猎,如果要去山的另一边,沿着山脚下的乡道绕过去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费心费力翻山越岭。”

      姜阿傻唔了一声,“如果这座山里罕有人迹,倒是件好事。不会有太多模糊的痕迹干扰我们,反而更容易找出凶手留下的作案痕迹。”

      “你倒是很自信,那万一凶手压根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姜芍药一路摸索到了山腰附近。

      姜阿傻严肃地答道,“芍药,我有必要告诉你:凶手只要犯案,势必会留下痕迹。”

      前头的姜芍药忽然就伫下脚步,倒映着灯火的眼眸格外严肃,“既然你说凶手一定会留下作案痕迹,那是否代表我们一定能顺着这些作案痕迹找出凶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韩主簿和张县丞是否能够顺利破案,但是我,真的很想很想要知道真相。
      我们云山镇向来和睦友爱,小镇就那么大,邻里间相互都认识,磊叔前几日还和大家一起在官道上摆摊,如今却被人拦腰砍成两截,躺在山野里,死不瞑目,而凶手们还毫发无损的藏在云山镇的镇民之间,此案不破,不把他们逮捕归案,我心里属实难安……哪怕其中真的有一个凶手是阿驷。”

      姜阿傻看着姜芍药,目光亦是认真,“你想破获这桩案子,我就帮你破获这桩案子。”

      姜芍药鼻尖莫名一酸,绷住面色朝他点了点脑袋,头一回认真对他道,“谢谢。”

      她提着盏灯探照到仍然躺在山腰间的、与他们白日离开时几乎无异的姜磊尸体。

      行至案发现场旁,原本还因为怕黑不想松开姜芍药衣摆的男人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眼神坚毅,主动接过她手中的盏灯,勘查起来。

      周围有许多的落叶,接近姜磊尸体的落叶已经被人清扫走,盏灯照在一片深色土壤上,姜阿傻俯身拈了点土壤沫子放在鼻下嗅了两口,“这是附近最大片的血迹,姜磊最初被袭击后应该是倒在这里,最后他的尸体离此地有几尺远,应该是凶手在他死后因为分尸而挪动过。”

      姜阿傻用脚拨开了血迹附近所有的落叶,往前走了几步,就找到了血迹起始的地方,这里前面有一块木凳高的石头,形成了一个高低落差。

      姜阿傻又让两人换过位置,由他站在石头上,姜芍药站在石头下,他原本就高,此刻像是拔地而起的山立在姜芍药脑袋上,低头找姜芍药脑袋,诚实地说了句,“我好高,你好矮。”

      姜芍药嘴角抽抽,扬手威胁他道,“让你勘查现场,不是让你玩,你再这样,我揍你了啊。”

      姜阿傻摇头道,“芍药,我不是在玩。这里是血迹起始的地方,也是姜磊最初被攻击的地方,他在这里被凶手用钝器数次攻击脑袋。我本来就比你高,如今再站在这块石头上,要用钝器攻击脑袋,反而很不方便。如果凶手身量与我差不多的话,他不会选择站到石头上发动攻击,直接偷袭更方便。”

      姜阿傻跳下石头,换姜芍药站在这块石头上,原本矮他一头的姜芍药视线猛然拔高,变得比姜阿傻还要高出些许,鼻尖便是他圆圆的后脑勺。

      姜阿傻循循善诱,“你看,你这样要用石块或者钝器砸我脑袋,是不是方便多了?“

      姜芍药鼓圆了眼,惊叹于他洞察凶手行为的敏锐,如实点了点脑袋,并道,“磊叔身量是我们村最高的,与你相仿。”

      “如此的话,这个拿石块或者钝器攻击姜磊、直接造成他死亡的凶手身量势必也与你相仿。”姜阿傻本是认真思考,说着就瞟了眼姜芍药,借着盏灯的光晕,目测着她的身量。

      姜芍药不想被他继续看,直接从石头处跳下来,她耳根泛红地想:如果包括小孩和未长成的姑娘的话……她的身量在武岩村也可以不算矮……而且她也是未长成的姑娘啊,还有的长的!

      姜阿傻视线徐徐垂落,停在只及他肩膀的姑娘,他眨了下眼睛,没来由地说了句,“芍药,你好像是夜里提着盏灯出来冒险的小兔子。”

      姜芍药忍无可忍一巴掌盖在姜阿傻脑袋上,低吼道,“你再拐弯抹角的说我矮,我就把你脑袋打掉!“

      姜阿傻弓腰捂住脑袋,揉了揉被她打到的地方,再直起身子时,他眼帘肃起道,“我昨夜瞥见过,你与姜驷身量是相仿的。”

      姜芍药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反驳道,“与我身量相仿的又不止有阿驷一人,艳艳的个头也与我差不多,你不能凭借身量就判断她是凶手。”

      “艳艳是?”他询问道。

      “就是以前我们村的村花啦。她叫姜艳艳。我拉着她、隔壁禾万村的诵信还有阿驷一起组了一支马球队。我们以前玩的很好的,只是这两年大伙忙碌起来了,感情略有生疏。”

      这便是她口中已经不与她一起打马球的好友了,姜阿傻点了点脑袋,旋即更详细的问道,“那镇上还有谁与你身量相仿吗?”

      姜芍药当捕快几乎每日都要巡视一遍云山镇,隶属于云山镇的各个村子她都去过好多回,按理说她是能认全全镇人的脸的,她指尖搭着下颌,于脑海中想了一遍,一颗心慢慢沉落下去,唇色也褪了几分,“与我身量相仿的姑娘只有阿驷和艳艳。”

      过会儿,她眼睛又亮了起来,“不过若是算上少年,便还有几人与我身量相仿。”

      姜阿傻应了一声,“那的确无法通过身量直接验证凶手,只是姜驷的嫌疑又增大了一分,因为她的身量与嫌犯的身量吻合。
      目前只有她有杀害姜磊的动机,而且她的行为的确让人心生怪异,是她把姜磊引到了玄鸣山,同时主动向你寻求援助,留宿你家,似是有意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一样。若是碰到一些侦办案子的新手,或许就直接将她排除在凶手的范围之外了。
      这一切都像是早有安排,不然凶手无法提前预知姜磊会到玄鸣山,她得对姜磊的行踪十分清楚才能提前在玄鸣山蹲守他。这一点姜驷也能做到。”

      姜阿傻说完,折回姜磊尸体旁,提灯看了一会儿,低声与姜芍药说,“但是我不明白,既然这几个凶手为何要在杀害姜磊后,对他的尸体进行斩腰和剁手。
      你是否记得我今日在姜磊家问过一个问题:姜磊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姜叁告诉我姜磊是左撇子。左撇子并不多,其中一个凶手恰好去剁断了他的左手,就像是在报复他一样。姜磊是用左手打的姜驷吧?若以报复为思路去思考,那斩腰又是为何?姜磊难道还能用腰打人了?”

      姜阿傻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颇有些执拗,索性是蹲在地上当起一朵静默的大蘑菇,大有想不明白就一直想下去的架势。

      片刻后,姜芍药把他从地上喊起来道,“这条路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自凶手行凶的那块石头附近找起,看看这些凶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闻言,姜阿傻看向她的眼眸里有惊讶,“你还挺有查案的天赋,想象自己是凶手,揣摩凶手的心态,摸索凶手来去的路径,如何销毁作案留下的证据,判断他行为背后的意义,等等行为都是查案常用的手段。”

      姜芍药笑着拉他起身,得意道,“我当然厉害了,我可是云山镇最有威名的姜捕快!“

      过会儿,姜芍药倒是不自卖自夸了,如实道,“其实我觉得你才厉害,你知道那么多,什么尸斑尸冷尸僵,什么想象自己是凶手来查案,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方才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说中了一条可行之路罢了。”

      姜阿傻眨了下眼睛,他倒是不谦虚,“我显然非常厉害,可我厉害大抵是因为我以前就是干这行当的。虽然我失忆了,但是这些处理案件的方法在我碰到姜磊的尸体和那块附近出现大片血迹的石头时就自动冒出来了,这种感觉好像是我曾经处理过无数次或大或小的案子,把查案的手法都融进我的血骨了那样。“

      “但你不一样,你是无师自通。”姜阿傻真诚的表扬她。

      姜芍药觉得姜阿傻有些油嘴滑舌,她往常交际走动的云山镇镇民说话都是很淳朴的,大伙都不会这样夸人,他这样讲话让她心里莫名就有一股躁,于是她板着脸道,“查案就查案,不要讲那么多废话。”

      “哦。”姜阿傻敛起神色。

      两人沿着石头找寻起凶手的痕迹,一路拨开那些遮掩的落叶,均是没有所获,不知不觉间已经由山腰往山头走了不少。

      姜芍药渐渐感受到一股闷闷的湿潮,自幼生活在云山镇的她十分了解这里常年骤雨的气候,她一把拉停走在前方的姜阿傻,想叫他折回,与此同时,姜阿傻又往前迈了一步,姜芍药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脚底不由自主也往前迈了一步,穿过层层落叶,却是踩进了一个泥潭一样的坑里,湿滑粘腻,下一瞬,姜阿傻耳畔传来她摔倒在山地上的闷响。

      “对不起。”姜阿傻立马将盏灯放在一旁,伸手扶起她,瞧见她一脚只剩罗袜,便寻起她掉落的那只鞋子来。

      姜阿傻扫掉附近的落叶,很快找到了那只嵌进泥里脏兮兮的鞋子,还有那一片夹缝里绵长的湿土。

      这片湿土颜色较周遭的泥土要更红更浅,是上好的红褐土。

      姜芍药借着灯光穿回鞋子,再去看那片湿土时,她疑惑道,“奇怪,我踩了一脚,这上面怎么有三个脚印?”

      话音未落,姜芍药鼓圆了眼,眼眸与姜阿傻交视一瞬,然后两人都定睛去看那只鞋印,姜芍药是自下往上踩了一脚,而那只鞋印是自上往下的,说明那个人是下山的,并且也在此处踩中了这片被落叶遮挡的湿土。

      姜芍药心里砰砰跳,止不住问道,“这会是另外两个凶手留下的脚印吗?”

      姜阿傻看了一会儿脚印,徐徐分析起来,“其中一个脚印与你的脚印差不多大,细细的,深浅踩得也差不多,她身形和重量都与你相仿,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脚印的主人是个姑娘,而且你们俩鞋印的花纹看上去也相似,她穿得和你一样,是贴脚的布鞋,甚至可能是一家鞋铺里买的鞋。
      另一个则明显要长一截,也宽大一圈,而且踩的更深,鞋底纹路是紧密扎实的横纹,这个人可能是穿一圈圈捆扎出来的草鞋,他的重量应当是身体非常结实的女人,或者男人。
      此地属于一道下凹的地缝间隙,容易蓄水,但是经过日晒后会变干,这两个凶手留下脚印的时间是最近一次下雨到我们今日发现这段时间,云山镇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是五日前,当时那场雨还造成了官道山路旁的一场山石灾害。”

      姜阿傻点点下颌,又问她道,“你带我上山时曾说过,云山镇民是不会跑到这座山里来的,此事你可有把握?”

      “当然,我就是云山镇民,而且我当捕快每日都要巡逻,这事我还是可以拍胸脯保证的。”姜芍药答。

      姜阿傻浅笑一下道,“那样的话,有两个凶手就是在五日内由玄鸣山的另一边攀爬过来,提前过来踩点,或者是过来杀人。
      你说凶手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姜磊会半夜登玄鸣山?
      当然是因为有内应,能够决定姜磊何时来玄鸣山的,只有姜驷一人。
      说白了,现在只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就能将姜驷定罪了。”

      他一口气说完,起身准备继续勘查,“我们给此地做个标记,再往前走吧。”

      姜芍药却摇头道,“阿傻,今日到此为止,快要下雨了,我们折回吧。”

      不想姜阿傻查起案来竟是不情愿被打断,他还想往上走,“我们再找一会儿吧,等下雨了再折回也不迟。”

      姜芍药坚定地拒绝了他,“阿傻,云山镇历年来在下雨后出现过很多起山石灾害,继续留在山上太危险了,我们必须马上折回。”

      说话间,原本寂寥的天幕猛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道雷电几乎要将黑夜劈成两瓣。

      姜阿傻见状,只得遗憾地用手抓起落叶把那片湿土里的脚印埋起来。

      至于用什么做标记呢?姜阿傻于沉默中抽开自己的衣带,显然是要以自己这身布衣为标记。

      姜芍药眼疾手快拦住他,“你要干嘛?”

      姜阿傻平静地答道,“我想褪去衣裳给脚印做标记,棉质的衣裳吸水,我先把落叶盖在脚印上,再用衣裳盖在落叶上,只要不是漫天大雨,都能够让这个脚印留下来。”

      “……”姜芍药辗转着试图让他明白什么,“你这身布衣里还有其它衣物吗?”

      姜阿傻有些奇怪,这套衣裳是她亲自递给他的,她应当知道的呀,他如实说道,“并无其他衣物,里面就是我的身子。”

      似乎是察觉到姜芍药在关心他,他还腼腆的说道,“我可以赤着身体回去,我身体强壮,身材很好,淋场雨不会生病。而且情况紧急,我不会怪罪你看了我的赤身。”

      姜芍药鬓角突突的跳,“不,你不可以。”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由天上砸落,姜芍药最后抓来三根木枝插在那片湿土里以做标记,两人迅速往山下走。

      期间雨水落在盏灯里,把唯一能够照亮前路的烛火扑灭了,周围黑漆一片,姜阿傻一下就紧张起来,他克制住颤抖,主动询问她,“芍药,你害不害怕?可需要我牵你手一起走?“

      姜芍药做捕快,隔三差五要夜巡,她根本不怕黑,“区区一个天黑,根本不足以让我畏惧。”

      轰隆隆又落下一道雷电,将装腔作势的姜阿傻霹回原型,他害怕地说道,“你不害怕就算了,那换我害怕好了。你牵着我的手吧。”

      姜芍药抹了一把落在脑袋顶上的雨水,在湿漉漉的雨夜里捞了几把,捞住一只大手。

      姜阿傻立马紧紧回握住她。

      又是一道炙热的闪电劈列厚重阴霾的天,他几乎吓怔住了,心跳扑通扑通,指尖于飘雨大雨之中寻到她的指缝,迅速穿了进去,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浮木那般,五指相扣,嵌嵌合合,一丝缝隙也没有。

      他紧跟姜芍药找下山的路,矜持和体面都没有了,哆嗦着强调道,“姑奶奶......请你不要随便对待我,应当认真的牵住我。毕竟你我之间,你才是我的长辈,你有保护照顾晚辈的道德责任,此乃风俗良序,还盼你认真遵守。”

      “......”姜芍药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傻逼的脑袋果然还是被砸坏了一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和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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