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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回下 ...

  •   避祸逃命误入山庄遇天人
      话说这天送走夏清霖同珊瑚后,晚上叶冰就与叶济崇一起在花园中小酌了几杯。之后就叫人把喝醉了的叶济崇送回去了。随后,叶冰一人在后院焚香抚琴去了。
      白银山庄的后院与前院各房几乎不相连,平常时日除了庄主及扫院下人,无人前去,宛若山庄禁地一般。叶冰曾将山庄前后修建过,他寝于正房,正房位置偏向后院,以此便于他单独去后院赏花。
      这些时日,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虽不至于让他心烦,也多少有些烦闷。院中梨花几近飘落殆尽,叶冰携丝娘之灵牌于花亭中小坐,念与其共赏梨院夜景。
      琴音嘎然而止。叶冰恍惚间似见当年当日当时之景。自己原想让丝娘高兴,于是种下一片梨树林。只是不待梨花初开之日,丝娘便撒手人寰香消玉殒了。叶冰长叹一气,却面无悲色。多年哀伤,已不见曾经少年激愤了。回往淡然,唯留这一院梨树春光灿烂,更无人相伴漫漫长夜。
      残月倦怠,隐身云端;清风渐来,又吹落几片白点,叶冰默然注视,轻抚丝弦,不知从何起音,但见琴上片片花瓣,静默良久。
      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冰听若无闻,待那脚步声近了,叶冰才觉察这脚步声异常,应不是庄内之人。再细听那步伐,形如蜻蜓点水,轻若飞燕,却显有稳重之感,想来是运内力而施的轻功。那人的脚步声实际是极轻的。叶冰只觉得这生人的脚步声熟悉得很。心里估摸着,他应快到后院了。便抬手飞出了几道游丝。果然让那人避开不及,迫不得已落入院中。
      院中仍是一片寂静。
      叶冰走出花亭,问道:“阁下深夜再次造访,不知又有何贵干?”
      那人一身夜行装,忽听得有人说话,不仅骇然。转身看到叶冰,心想方才用细线挡他去路者便是此人了。道:“原来美人早就在此恭候我了……”
      “萧公子!”
      “啊,美人你已经认识我了?”萧煊喜出望外道,“看来美人对我果然有心,也不枉我千方百计的逃出牢房来找你了。”
      叶冰缓缓转过身坐下,低头冷冷说道:“萧公子,在下白银山庄庄主叶冰,字草玉,公子可称在下为庄主,或是……草玉先生。”
      说罢,他抬眼正想看看萧煊是何反应,却看到萧煊已凑到了他的面前,倒让叶冰怔住了。虽然萧煊的模样他早已了然于心,可突然凑得这般亲近,一瞬间却教他呆若木鸡了,任凭萧煊摆布。
      萧煊一手轻托叶冰脸庞,笑道:“如此之美,怎可不叫美人呢?”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他额上那粒血般鲜亮的红痣。
      但凡是常人遇此情形,即便不是勃然大怒,也会动手阻止。而此时此刻,叶冰不知为何仿佛僵住了似的,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萧煊。
      萧煊见状,扶着脸庞的手便顺着叶冰的脸庞轻轻的滑了下去,可他那只手还不到肩部就落入了叶冰的手里。
      “原来美人你没有睡着呀?”萧煊一脸的坏笑,说道:“把手还我罢。我又不做什么。”
      叶冰这才发现失态,萧煊的手正被自己紧紧的抓着。遂渐渐松开手指,任他从抽出自己原本不安分的手。又低下头去,不知所想。
      “你方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萧煊摸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叶冰的手不像活人似的、冰冰凉的,蓦然有了种想法,只是想给他暖暖那双冰冰凉的手。却看月下一身水色袍子的叶冰,毫无表情的坐在古琴前,不言不语的拒人千里。萧煊总感到无形之中似有阻挡之物,不让他靠近叶冰。
      也罢,萧煊默想自己好容易才跑出牢狱,还能见上一面,他也已是知足。
      一片花瓣飘落叶冰眼前,好似将他从梦中唤醒。叶冰微微转过头去,看着丝娘的灵牌。萧煊借着惨淡月色,看到他双颊边隐约的泪痕。
      “丝娘……”只见叶冰伸手拿过那灵牌,拥入怀中。又一阵寂静。待夜风吹起,吹走琴上星星点点花瓣,叶冰才如梦初醒般开了口。“丝娘,这可是你回来了么?”
      萧煊不明所以,问道:“丝娘是谁?”
      叶冰抬头默默看着萧煊,欲言又止。其实方才萧煊狎昵之举,教叶冰想起多年前的旧事了。他与丝娘第一面,丝娘也凑近笑称他为美人,更奇的是,丝娘亦曾伸手轻抚叶冰额前的红痣。那刻丝娘还担心地问他那里可是出血了没有,还拿了丝帕来擦,久擦不去才想到应该是粒痣。那次叶冰的额上被擦得生疼,却不告诉丝娘为何。每每想到此事,叶冰仍然能感觉到额上那一刻的生疼,仿佛丝娘就在身边一般。
      忽然,叶冰站起身来,转头看着某处。萧煊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一盏长明灯,似近不远的摇曳着。这灯火高高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亮着,萧煊便是远远近近的向着灯火的方向,才找到叶冰的。正想到这里,萧煊又去看叶冰在做什么。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猜不透在想什么。
      “萧公子,”不一会儿,叶冰缓缓开了口:“今后若是离开了山庄,还是别再来了吧。”
      萧煊只觉得莫名,便问道:“为何?”
      “此地并非萧公子久留之地。”叶冰说道,“请公子离开之后……不,还是说从今往后,再也别来山庄了。”
      “美人你不说为什么,我就偏不走。”萧煊像是在同他胡闹一样,道,“这里有个这么美的美人,我还想着以后要一直住在这里呢!”
      叶冰终于转过头,正眼看着面前的人。萧煊从叶冰眼神中看到一丝难得一见的担忧。听他说道:“你若不走,我便送你去官府。”
      “噢,你我又无深仇大恨,我不过是两次路过你的山庄。你又何必再送我去吃那牢饭呢?”萧煊料定叶冰不会这么做,便如此说着。
      不想,叶冰十指灵动飞出丝线若干。萧煊料到他有此一手,早作了防范,那根根丝线无一根触及他身。只见他向叶冰猛冲而来,双掌顿时化为鹰爪般锋利。叶冰侧身避让,也没让他占的半分便宜。又抽空寻了个机会,偷偷的飞出一线,终于缠住了萧煊。
      “萧公子这一套乌一派的小擒拿手,真是使得甚好呀。”一停住,叶冰就冷冷评道。
      “呦,原来美人不光沉鱼落雁,还博学多才?”萧煊虽被叶冰制住,仍不忘唤他作美人。
      叶冰松了手,道:“昔日云山派杨风先生有一弟子名叫周仁堂,虽有一身好筋骨,又极有天赋,却无心武学,只喜好草木药理之术。杨风先生每每提及此事,总难免一阵嘘叹。而后,周仁堂竟自创了一套拳法,与云山派的擒拿手有所不同,时人便称之为小擒拿手。后周仁堂便自创乌一派,专攻药学。他后来受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位最擅用毒,人称毒衣山人,乃是今日所称独衣山老。此二人皆会小擒拿手。不幸另一位史英已在三十多年前英年早逝。唯留下独衣山老。敢问萧公子一句,尊师独衣山老近来可好么?”
      “美人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难道就不怕我用药么?”萧煊微微笑道。
      “区区草药便可置在下于死地,在下倒是感激不尽了。”叶冰正说着,不知怎的,萧煊竟然口吐黑血。眼见他就要双脚站立不稳,叶冰飘然而至。随即萧煊便倒落在叶冰怀中,而他此时已是不省人事。
      萧煊仍旧口吐黑血流而不止,染红叶冰胸前一片。叶冰只觉他腰间似有一硬物。伸手一摸,即刻皱眉,肃然了起来。大约是又知道了什么。
      原来,叶冰昔日有位萧姓知己,因得了两块绝世神奇美玉,曾赠与叶冰。叶冰感知深情,特请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成两件玉器,并还赠与这位知己。后来此人终不知其所往,叶冰也深知君子之交淡如水,并无追查。今日见到萧煊身上所带之物,正是当年叶冰所赠。
      正如叶冰所说,萧煊确实是独衣山老门下。独衣山老绝迹江湖多年,早已退隐山野之中。萧煊本与他师父同在山上修炼,因偷学了他师父的绝技轻风掌,被师父痛斥一顿,扬言要废他功夫。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溜下山去。没想到一下山,就惹出了那赃银的大事故来。
      须臾后,萧煊便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罗汉床上。房间布置得很简单,说不上豪华,也说不上雅致,可处处叫人觉得这房间的主人不同寻常。案上点了一抹熏香,香气怡人,也让萧煊松了口气下来。正寻思着他的美人哪儿去了,又听得有人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房间主人。刚才叶冰将萧煊抱入自己房内,见他毒药发作后,也不再吐血了,才想起自己把丝娘遗忘在后院花亭中,急急忙忙地去安置了。又匆匆回来进房后,还来不及更换衣裳,萧煊便看到他留在叶冰衣服上那一片猩红血迹,忙叫道:“这血有毒!赶紧脱了!”
      叶冰一愣,低头看了看,眼中带了一丝柔和,道:“天下无毒可置我于死地,萧公子可不必担心。”
      萧煊显然不信,道:“这毒乃是我师父所制,除非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否则无人可解,奉劝美人你一句,还是早将这衣服烧毁为好,以免祸害他人。”
      “萧公子说得倒也是。”叶冰说着,“不过此刻倒是无妨。在下有几件事情要请教。”
      “怎么,刚才还要赶我走的,现在又要留我了?”萧煊笑得很开心,道:“莫不是美人想通了,愿意留我了?”
      “公子请自重。”叶冰说道,“在下本无他意,只想问问萧陆生的事情。”
      萧煊一听又笑了,说道:“美人真不愧是白银山庄的主人,非但知我师出何门,还知道家父名讳。倒是你与家父是何干系?竟知道家父出仕前之名?”
      叶冰不言不语,只是取出一块玉石,递与他看。萧煊一看,连忙伸手摸出自己那块,惊讶不已。这两块玉石相合成一圆环,图案本是各为一条游龙,合后变成了双龙戏珠。萧煊见状,惊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此乃陆生兄所赠,但不知陆生兄一代名士最终何往。公子可知其下落?”
      萧煊“嘿嘿”一笑,说道:“美人,你若是肯把你这块玉石给我,我便告诉你。”
      “公子可知自己现在所处之境地?”叶冰不理会他,倒了两杯茶水。
      “好啊,那要杀要剐就任美人处置了!”萧煊微微笑着,一脸的听天由命。
      叶冰端了杯茶给萧煊,说:“在下云乡三郡之白银山庄的主人,素与公子无缘,公子何必如此反复戏弄在下?”
      萧煊起身正视叶冰,说道:“我何曾戏弄你了?”
      叶冰停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萧煊不语。
      “你的那块玉我要定了,”萧煊又说道:“至于你的人么,我也要定了!”
      “萧公子好大的口气呵。”叶冰喝了一口茶水,冷冷得说了这么一句。“只怕人还没要到,这性命也掉在了这里了。”
      萧煊笑道:“我的命硬得很,而且命里还多贵人相助。”
      叶冰不与他耍嘴皮子。自言自语道:“想当初,陆生兄狂放不羁,才华横溢,真真叫人倾心。若非这山庄需要在下料理,在下也有与陆生兄寄情山水泛舟东海之心。这般闲云野鹤的,也不枉他一生豪情了。”
      “哈!”萧煊听得冷笑数声,道:“他是堪称一生豪情了,偏留下娘亲与我孤儿寡母的。你说他狂放不羁,我却说他自私自利的很,妄称一代名士!”
      叶冰看着萧煊,只见他又说下去:“也罢,我还是说说好了。家父多年前应当朝宰相之邀出任监察御史。因此更名为六生,人称六生御史的便是他。无奈他说官场险恶,非他所能,最后辞官而去,纵情山水。时至今日,也不知道他所往何处。他若放我娘亲在心上,也不会让我娘亲一人孤苦伶仃,若不是有师父,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有今日。”
      “陆生兄向来行为怪异,不为常人所容。官场险恶,确实不是他所为。”叶冰说道,“话说回来,公子可知近日秦贯秦太守正四处缉拿你?”
      “嗯,知道啊,”萧煊说的轻松,“我猜美人一定会等着我,所以就来了啊。”
      “公子可知秦太守为何要缉拿你?”
      萧煊想了会儿,才说:“这我也不太清楚,大约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和什么人在城外吧?”
      “他和谁?在哪里?”叶冰放下茶杯。
      “城外的破庙吧。”萧煊漫不经心的说,“是谁呢,我也不晓得。”
      叶冰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想来这就是秦贯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萧煊的项上人头了。
      “哎,你这茶里可是放了甘草?”
      “甘草可补脾益气、清热解毒,公子可觉得好些了么?”叶冰说着,又给萧煊倒了一杯。
      “唔唔,是好多了。”萧煊说着,忽然感到一阵不适。一松手,两块玉掉了下来。
      落在了叶冰的手中。
      “你……你在茶里还放了什么!”萧煊被叶冰放倒在床上,问道。
      “茶里只有甘草。”叶冰淡淡地说,把两块玉石放在桌上,合成一个圆。“只不过,在下点的香名叫‘微星’。想来公子应该知道此香有何用途。”
      “此香可让人四肢无力,世人不知,便俗称迷魂香罢了。”萧煊说道。“我倒不明白了,美人你怎么就没事呢?”
      “在下一向百毒不侵,”叶冰说着,取出了几件衣裳,替萧煊更换。“别说是这迷香了,即便是你身上所中之奇毒,于在下身上亦是无妨。”
      “我还以为美人你有心留我呢。”萧煊任由叶冰动手,“倒让我白白高兴了一场。”
      叶冰脱下萧煊的衣物,说道:“在下确实有心留公子在此。秦太守正四处搜捕,在下不能让他把公子带走。”
      “说到底,美人你到底是舍不得我啊。”萧煊虽然手脚动弹不得,一脸坏笑却是灿烂的很。
      叶冰冷然:“公子请自重。”说罢,他也换了衣物,同时把染了毒血的衣物都放在一起,之后再作处理。
      “自重自重,”萧煊不满道,“你倒是不停的动手动脚,让我怎么自重啊?”
      “在下只是想让公子能够好好休养,这才出此下策,还望公子见谅。”叶冰说,“何况,现在外头应是一片混乱,公子留在在下身边,应该比较安全才是。”
      “没想到美人你这么关心我呀?”看到叶冰如此关心自己,萧煊自然很高兴。
      “公子若是叫秦太守抓去了,只怕很多事情在下就不好打算了。”叶冰说道,“事关五万两税银,之中干系重大,在下不可不小心。”
      “五万两税银?”
      叶冰想来,此事之中萧煊也脱不了关系,便把前因后果都与他说了。“……在下以为,这云乡三郡,还是这里对公子来说较为安全,公子便在这里躲一时吧。待此事一过,在下便不留公子了。”
      “若你不留我,我偏要留,那你又当如何?”
      “公子若是执意要留在此地,便只有死路一条。”叶冰坐在萧煊身边,替他盖好被子。
      萧煊突然伸手抓着叶冰,问道:“为何只有死路一条?”
      叶冰轻轻拉开萧煊的手,说:“此乃白银山庄之事。公子不必多加关心。”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要关心。”萧煊说得理直气壮。可在叶冰看来,却是像个孩子般胡闹,因此不再理睬他。只问:“公子所中之毒,有何医治之法?”
      “这个么……”萧煊想了想说,“我师父的奇毒,论理除了他老人家是没人可治的,只好等死了。”
      “那么,”叶冰问,“多久呢?”
      “没多久吧?只要血吐完了就没了啊。”萧煊说,“每月吐一次毒血,待到吐不出血了,便是死期了。”
      “就没有什么缓解之法么?”叶冰又问道。“尊师对公子竟能如此狠心么?”
      “有啊,”萧煊一笑,“怀草堂的天山补血丸,五两银子一丸。只要每三天服下一丸,便可缓解疼痛。只是终不能根治。若要解除,还得去求我师父才行。”
      “怀草堂么?”叶冰听了,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萧煊也是笑:“怎么?”
      怀草堂正是叶冰某位子辈名下。即便那丸药得五十两银子一丸,叶冰也不觉有何麻烦。只说:“公子只在此地好好休养,过阵子在下自会安排人送公子回师门,以求解除之法。”
      “美人,你今晚不陪我睡么?”萧煊忽然又伸手拉住叶冰的手,还是那般冰冰凉的。
      叶冰仍旧轻轻拉开他的手,指着屏风之后面,说道:“在下睡在那里。公子若有事,直接叫醒在下便可。”
      次日,叶冰醒来后却发现,萧煊早已不知所踪了。房内尚留有昨日熏香,罗汉床上被他整理干干净净。叶冰又将房内细细看去,落在桌上那块白玉上。才发现原来萧煊带走了叶冰的那块。
      低头静思了一阵,想来他大约是希望留个凭证,将来也好可以相见。便将萧煊那块白玉小心收好。待洗漱完毕后,准备等族人来请安之际,叶冰忽得心血来潮,又将那块白玉取出,打量甚久,到底还是放了回去。终究没有带在身上。
      此后,便没了他的消息。叶冰每日处理完毕山庄事务,就去后院,但见梨花早已落尽。遂使满院的春色盎然,却仍旧冷清。此外,叶冰仍旧每日都去丝娘灵前静坐。一如从前,好似从未遇到过萧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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