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端木刑天

7、7 晒着月光借着灯光

　　对于江枫而言，春节在忙碌之中来了，又在忙碌之中去了，快得与往日毫无差别。这段打工生涯就要结束了，他嘴上的泡和脸上的疙瘩，也早已在辉煌了数十天之后，随着酒店曾经无比浓重的陌生感，渐渐退却。
　　这个春节期间，沈璐每天都有几十条短信发给江枫。江枫白天很忙，无暇回复，只有在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晒着月光借着灯光给她回复十几条。
　　王小渔，林围，施西西……还有一些老师和以前的同学，也都与江枫互发短信表示惦记，江枫忙得身心疲惫，强打精神，每天一心一意盼着早点下班去睡觉。
　　辞职结工资时，老板要根据江枫平日表现给他发提成。江枫就说：“我表现不错！”
　　老板说：“表现不错不是由你说，得问部门领班——你的部门领班是刘同！”江枫一惊，想：这下完了。
　　刘同却向老板反映：江枫一个多月来表现优秀、工作认真、勤勤恳恳、多次主动为顾客带路……老板对江枫的印象也不错，于是发给了江枫最高级别的提成。
　　这导致的结果是：最后，江枫连提成加春节补助和基本工资一共领到八百多。
　　临走时，江枫请包括刘同在内的一帮传菜部的同事吃饭。刘同欣然答应了——但吃完饭之后坚决他掏了钱，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身酒气地说：“江枫这小子不错，我刘同交定这个朋友了！”

　　时间的小小船舶驶进了３月的茫茫大河。江枫在刘同的帮助下租了一间便宜的地下室，开始了自己针对４月份国考的最后冲刺。
　　打工的一个多月期间，江枫住的酒店职工宿舍里鱼龙混杂，人员复杂，既有前厅服务人的小伙，又有后厨服务鱼的小工，每晚都要看电视、打麻将、拼酒、打扑克到凌晨三、四点钟。所以江枫一个多月来几乎没能看成一天书。现在看看考试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江枫心里慌起来。
　　理了理思绪之后，江枫拾起刚刚掉到地上的希望和自信，根据考试时间的先后顺序，很快制定了一个“闪电”式学习突击计划。然后，江枫去超市里买了整整一个月的吃喝和日用。
　　于是这一个月内，江枫再没去过任何一个地方买过任何一样东西。
　　看书累了，就听会儿音乐。做题困了，就和沈璐发会儿短信。有时候实在疲倦了，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然而一旦清醒，他就强忍着乏困站起来，跑到水房里，用凉水洗洗脸回来继续看。
　　害怕自己憋得慌，江枫每天下午都会抽一段时间出来，放下书本跑到最近的大街上，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车，看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看那些不同的脸孔不同的事……是怎样各不相同地奔向他们命运不同的未来。
　　看着看着，突然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世界的广袤，时间的洪流不舍昼夜地在狂奔……眼界宽了，心就渐渐静下来。
　　于是静静地回到自己租来的地下室，静静地开始自己第N加1次的 “面壁十年图破壁”的单调生活。
　　整整一个月之中，江枫的生命小屋被各种各样的书本堆满了。就连做梦都是“否定之否定”、“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同义义场”、“新写实小说”等等类似的不类似的抽象概念，它们在梦境里修炼成人形，冲江枫狰狞地笑……同一个李商隐，在江枫的梦里接连出现了三次，唬得江枫醒来后直感叹：“哈哈，想不到我江枫也可以神交古人了啊！”
　　在此期间，沈璐来看过江枫一次，手机上打了五个字说：“江枫，你瘦了！”然后心疼地请他在外面大吃了一顿。临走时又给他买来了两箱牛奶。江枫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回赠她，只好送给沈璐一套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

　　4月份的考场里，江枫看见了久违的同学和他们恍若隔世的笑，看见了有中年考生偷偷作弊，看见了监考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着的眼睛对待多数人闭着的眼睛对待少数人……
　　江枫心静如水，心无杂念，坐在考场里，沉着而清醒地指挥使着自己笔下的千军万马。
　　考了四天，换了五次考场。最后一门考完，江枫大感轻松，一出考点大门就给沈璐发短信。沈璐高兴地说要请他吃饭。
　　江枫正要回发一句“好啊，那你说去哪儿……”，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很熟悉，就是想不起。
　　四面一望，只见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考生……一时之间，茫茫人海里面，江枫竟然看不到那个叫自己的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