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端木刑天

13、13 神经病

　　这几天，江枫本来一切都好，每天起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是睡觉和看书，偶尔出去购一点儿物。
　　但是天气暖了，这里的蚊子拉帮结派成群结队，刚开始几天就一轰而上，把江枫咬得直想转世去做壁虎。
　　后来经房东提醒，江枫跑出去买了“本山”牌的两盒蚊香，不料刚开始两天还好，第三天开始蚊香就学会腐败——“全体香队”都好像被蚊子给收买了，点两盘蚊香就像是给蚊子放哨的，丝毫不起作用，“蚊军”乘势整夜吹着喇叭，一次又一次地向江枫发起了总攻。江枫的防御工事过于薄弱，不出一夜，脸上就长满了蚊子侵略之后的疙瘩，害得江枫都不忍去照镜子。终于在第N次惨败之后的一个白天，江枫花了“本山”牌蚊香的十倍价钱添购了一架新式武器——“军用蚊帐”，这才终于“和平稳定”——睡安稳了。
　　夏天忽至，江枫的头发日渐葳蕤，越长越盛，旁逸斜出，前蔓后枝。因为不愿把头发养长了卖钱，江枫只得去理发。
　　其实自从来到首都，理发一直令江枫为难。回想在吕梁时花三块钱就能理得顺顺畅畅风流倜傥的峥嵘岁月，江枫只恨不能坐了飞机回去理。刚来北京时不知道这儿理发贵，偏偏头发长得快，如同急着上公交车占座的人，于是江枫本着就近原则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理发店，进去匆匆理完，一买单，吓一跳：要十五元！若是在吕梁能理五个头了！回到学校，江枫正好遇到同班的仨女生，一看见他就掩口胡芦笑个不停，江枫心里暗自得意：十五块钱的把式就是不一样，女生看了我都心旷神怡地“吃吃”笑了！
　　不料后来感觉不对劲，因为女生见了他笑，男生见了他笑，老师见了他笑，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他还笑。江枫忙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一照，傻了：那发型太有型了！经过理发师妙手雕刻精耕细作，它个性得像猪八戒的钉耙，创意得如沙僧的胡子，与江枫个人的形象气质一搭配，根本就像冯巩演乾隆，屠洪纲唱健康歌！
　　后来江枫又理过几次发。质量层次不同，价格参差不齐，理出来的头发令江枫几度想出家，想想不现实又想过要蓄发，无奈学校里明文规定男生不准留长发，他也实事求是地考虑到了自己不是出了名的“美男作家”，惹人猜测毕竟不好，于是作罢。

　　这一天，江枫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得不能再留了，正好现在有的是时间，于是决定去访名剪。
　　标准只有两个：第一，便宜；第二，理的好。
　　寻了七个理发店，感觉都不满意，最便宜的都要十块钱，连江枫的第一条标准都过不了。
　　正在郁闷不已，太阳却晒得江枫口干舌燥心急火燎。把眼一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家“一依水店”，于是快马加鞭奔过去。
　　正捏了两块钱准备进去买水，突然看见里边卖的都是饮水机上装的大桶水，没办法，江枫只得望而却步，改弦易辙。
　　突然瞅见水店身旁有一理发店叫“一依理发店”。
　　进去一看，眼前一暗：北京竟然还有这样的理发店！房间里边几乎是原生态的，没怎么装潢过，理发用具也是极简陋的几样，地上干干净净，没人，一面与墙同宽与江枫同高的镜子静静地挂在墙上，镜子里面，静静地照出了一个静静的江枫。
　　江枫正要喊“有人吗？”一个女的从一扇门后钻了出来。形容清淡，身材娇小。
　　江枫问她：“您这儿能理发吗？”
　　“能。”
　　江枫又问：“多少钱？”
　　“三块。”
　　这次江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多少钱？——三块？”
　　“对，三块。理吗？”
　　江枫大喜，忙说：“理！理！”
　　江枫心里这样想的：虽然不知道她手艺高否，但是真便宜！在第一条标准足够符合的前提下，我有理由适当放宽一下对第二条标准的限制，天主支持我，阿门！
　　她拍拍江枫的肩说：“来，先洗一下！”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江枫的头发理好了。
　　由于有前两次的经验，江枫这次学乖了。先跑到镜子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还好，除了额上、脸上、耳朵上、脖子上，沾上了一些细小的头发之外，其余还感觉比较满意。
　　于是江枫付完钱，道声“谢谢”，然后走出了理发店。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的天气骤变，天空阴了，阳光冷了，一场阵雨蠢蠢欲动，呼之欲下。
　　江枫急走。
　　没想到身后的一依理发店门却开了，女理发师急急火火地冲出来叫江枫：“喂，等一下！”
　　江枫大窘，以为她出尔反尔又要要钱。但摸摸头发，感觉这次理得还算满意，于是站住了，没跑。
　　不料女理发师却攥了七块钱给江枫，说：“给，这是找您的七块！”
　　江枫反应过来：以往理发给惯人十块了，所以刚才给了她十块竟然忘了等她找。
　　心里突然就觉得暖暖的，是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谢谢您，您可真是好人啊！”
　　江枫把七块钱装进裤兜里后感谢女理发师，没想到一抬头才发现：面前早没人了。
　　雨突然劈面打了下来。
　　江枫刚刚走出不到十步，返回却已来不及，急忙躲到了路边的一家理发店里。
　　这家理发店不大，但装帧极讲究，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女人，明明一眼看到江枫是刚理过发的样子，但却非常热情地把江枫迎了进去。
　　从进入这家理发店开始，店老板就和江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这场雨来得真急，聊今年夏初北京市的一些新闻，聊……最后，她仿佛极不经意地问江枫：“您这头发是在哪儿理的啊？”
　　江枫指指方向说：“一依理发店。”
　　老板仿佛大惊：“啊？一依理发店呀？那个理发师是叫一依的吧？——个子不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经常穿一件黑Ｔ恤，对吧？”
　　江枫回答：“嗯，差不多吧，您认识啊？”
　　老板笑了笑：“认识，不过不熟——她，有神经病的！”
　　江枫人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违心说：“是吗？哦——”心里嘀咕说：“我看你才神经呢，人家做出来的事没准你根本做不来！”
　　江枫临走，老板连声说“咱们有缘啊……有缘……”，执意送给他一张代金券，让江枫“过来吧”。
　　江枫笑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