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端木刑天

11、11 或欢笑，或喧闹

　　星期一一到办公室，江枫就得到通知，说自己被辞退了——江枫原来坐的位子上已经有了新人。很诧异。江枫马上走出办公室。刚刚走到秦剑川的办公室门外，迎面碰到了秦剑川以前的贴身助理小刘，她看到江枫说：“江枫你还没走啊？秦总编被调走了，新来的总编姓王，秦总编走得急，让我跟你交待一下……没文凭的都得下岗……”
　　江枫听得脑袋里嗡嗡的，也不知道刘助理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仿佛一脚踩在半山腰的大雾里，一下子什么都空虚了，一颗心摇摇晃晃，不停地往下坠，身子勉强还立在那里，仿佛一个草扎的木偶。

　　江枫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情灰暗到了极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着各种各样的面孔，或欢笑，或喧闹，各自奔向他们各自的方向。江枫发现大街上的人可真多啊。然而自己感到无比的寂寞。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一直走。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的街道。只是想走。想走而已。好像只有不停下来，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在切实地活着。阳光真是晃眼啊，街边的商场里，传来黄品源忧郁而伤感的歌声：
　　…… ……
　　站在城市的最中央
　　我想起眼泪的决心
　　你说愿意的那天起
　　后来怎么消失去
　　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我是怎么才能让你死心离去
　　…… ……
　　卷起海浪的声音
　　刺穿我发烫的身体
　　像一个刺青永远抹不去
　　…… ……
　　江枫走着，身边只有无数的细碎的凄凉，沉闷得心里涌起了潮水般的往事。
　　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雨开始很小，一点一滴砸下来，人们若无其事，淋着雨，很惬意般继续走着。
　　然而不一会儿，雨突然下大了，那么多的人都一齐往各种店铺边上挤，马路上不时传来一阵阵紧急的刹车声。
　　江枫傻了一样，一直走，身上穿着的一件黑色衬衣和白色休闲裤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头发上的水积了一脑袋，一迈步就像刚洗完澡一般流下来。风里的雨线像水做的鞭子，前后左右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
　　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过电影一般从江枫脑海里闪过。农村老实巴交的父母，聪明、顽皮、淘气的弟弟，柔情似水、转眼离去的沈璐，平时活泼开朗、瞬间一脸泪痕的王小渔，远在千里之外的充满期待的施西西……妖冶而世故老练的平美丽……文好飞……秦剑川……江枫心里像经历了一场战争，烽烟之下只见尸横遍野，看不到死者的脸，沉甸甸又阴沉沉的，什么事情都变得不再清晰，什么人都变得格外模糊，茫茫水天之间，这个时候，一切仿佛就只有一个“乱”字可以解释。
　　天黑的时候江枫总算摸到了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出去玩了，江枫感觉一点儿都不饿，于是什么东西都没吃，脱光了湿淋淋的衣服，擦擦身子，一头钻进了被窝。

　　从一大早起来就马不停蹄。办了手续，结了工资，胡乱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就去找房子。江枫跑了好多地方，腿都快跑断了，才在昌平区的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一个既便宜又实惠的房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找了一辆出租三轮，把自己不多的行李搬运到了新租的房子里。
　　这一天的辛劳，让江枫第一次真正尝到了所谓“北漂”一族的生活艰辛和他们埋藏在心底的无奈。在北京看一个人的身份、财产、地位，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他住在哪个“环”里。北京几个“环”的地域划分，不知不觉把人们分成了几个等级。越往里边住的，越是有钱人。一般来说，二环之内是最有身份、最有钱的人住的地儿；四环之内是企业老板、文化名人们的“专有区”；六环到五环之间的各种平房则是所谓“北漂”们最佳的选择，因为六环之外离市区太远，上班的时候太不方便，客观上不允许；而五环以内的房子则太贵，首先是很少有平房，其次，即使有，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房价之高是普通二级城市一套两居室的出租价，而这，是一般的“北漂”们根本承受不起的。
　　江枫新租的这个地方，房东是一对老年夫妻。这一院是典型的北京乡下小四合院，院里总共有东西四间房屋出租，其余的房子除正房是老夫妻俩的住地之外，其他的一律被老夫妻俩的儿子做生意当仓库使。这样，因为住的人少，按理说，整个院子里平时应该很安静，但偏偏院子里有一只看家大狗，可能是由于拴起来的日子过于漫长，以至于患了严重的抑郁症，神经高度过敏。偶有风吹草动，“汪汪”狂吠不已。幸而江枫不曾“贪赃枉法”，否则在这只狗门卫的过分警惕下，肯定会夜夜无眠。
　　睡了一天。
　　静了两天。
　　又花半天时间收拾了屋子、熟悉了周边的环境。江枫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施西西。
　　一封给王小渔。
　　一封则寄给沈璐。
　　信是在一个明亮的下午一齐寄出去的。
　　信寄出去之后江枫毅然换了新的手机号码，然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