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死旅》沙**沫

6、第六天

　　兵蚁已经不能走远路了，身体虚弱得仅迈出几步就喘个不停。可是公主却在黎明前生产了。
　　听见公主的尖叫，它吓怕得捂上耳朵，跑到洞外。
　　猛然，面容已记不清的母亲的形象忽然浮上了兵蚁的心头。它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向她和姐妹们告别，也许它们并不像它认为的那样，对它漠不关心。而且，就算那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母亲生自己时，是付出了疼痛的。姐妹们和自己并肩作战时，彼此是有着别的物种无法替代的信任与回护的。
　　现在，兵蚁知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以来其实是多么希望知道她们是怎么想它的，是否是关心它的，甚至是——是否还记得它。可是现在当它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一切都迟了，它已经回不到过去，所以也就不再重要了。
　　再过一天或者更短的时间，也许一切都会不再重要了。那朵白地丁花，它注定是找不到了，不过也不重要了，死在哪里现在对它来说都是一样的。它已经知道了生的奥秘，对死亡也就无所畏惧了。因为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它现在唯一想做和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地为公主寻找食物。
　　公主的叫声停了。兵蚁走回洞里，看见刚生产完的公主疲倦的身体斜斜躺着，一动也不动。旁边是一堆淡白色的长圆的卵，个个晶莹剔透。
　　兵蚁心里涌上一股悲哀，公主现在更加需要新鲜的蛋白质来补充体力，可是它已经没有这个体力为她寻找了。
　　公主看见兵蚁，蓝眼睛里闪出光彩：“这些宝宝可爱吗？”
　　它点点头：“我快要死了。找不到食物。”
　　公主没有惊讶，只是深深看它一眼，目光中似乎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兵蚁不懂得。
　　停顿片刻，公主恢复平静，慢慢说：“有食物，你忘了，那个王子？”
　　兵蚁吃惊地看着她，她疯了吗，吃自己的爱人？！
　　公主脸上是一种漠然，与她母性的光辉相距十万八千里。她淡淡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可接受的。有些物种一旦交配完，妻子就会吃掉丈夫，留它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致义尽了。为了已经出来的和还在肚子里的小宝宝们，能够捱到独立生活的那一天，吃个把丈夫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去吧，我很饿。”
　　兵蚁默然了。它知道这条习俗，可是要亲自面对，却让它无法接受。难道这就是它向往了许久的爱情的结局?难道当初那么美好的空中婚礼都是假的？难道爱过了就过了，在心里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爱情到底是什么？
　　它迟缓地爬出洞，去寻找王子，为自己从前曾对王子怀有的隐隐敌意感到羞愧。
　　王子虽然死了，可是依然很美丽，尚未完全干枯的身体基本都尚在。它可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失去生命的，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所以它的脸上仍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默默地向王子深鞠一躬，兵蚁这才小心地收拾它的残骸交给公主。它真的不忍心让公主吃掉王子，可是公主毫不犹豫地开始进食，甚至还分给兵蚁一条肉多的后腿。因为兵蚁现在已经瘦得可怕。
　　兵蚁感到有点反胃，摇摇头，走出洞口，留它们独自度过最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