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死旅》沙**沫

2、第二天

　　一声乌鸦的干笑，惊醒了沉睡中的兵蚁。睁开眼睛，它发现天已经亮了。伸伸有些僵硬的足，它不慌不忙地爬出小洞。
　　昨天的大雨使得青草在岚风里蒸出许多潮湿，混合着淡淡的野花香气。它有点冷地打个寒战，懊恼自己的确是老了。
　　略为辩识一下方向，兵蚁就又开始了旅程。一边走一边继续思考长久以来困扰它的问题。它现在考虑的是：爱情。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它当然见过自己母亲和那几只蚁王的事情。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些事和昨天的空中婚礼联系起来。虽然知道母亲出嫁时，肯定也像昨天的公主们一样美丽。可是现在的母亲实在太大太笨重，根本找不到一丝过去纤细的影子。它和几只蚁王间的情事表现得也不像昨天的公主和王子那样情深意浓。难道婚后就只是这样了？难道婚后爱情就消失了？
　　还没有找到答案，兵蚁就看见脚下躺着一只长翅膀的蓝蚁。那是昨天见过的王子中的一个，可是，现在脖子已经断了，整个摔扁在一块平台上。
　　兵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对于死亡它并不陌生，它的一生就是面对死亡的一生，而且眼下它就走在死亡的路上。可是，它一时不能接受这么美丽的王子的死亡。昨天它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快乐无边。而今天，曾经令人艳慕的光环消失了，曾经爱惜自怜的身体已了无生气。
　　原来，不管曾经怎样美好的生物，一旦失去了生命，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美，虽然震撼，但同样脆弱。
　　看来是昨天那场大雨惹的祸，兵蚁心情沉重地向旁边看看。王子的新娘肯定也在附近。
　　果然，不远处的草丛中有蓝汪汪的一片正在微微发光。兵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谁知道还会见到什么恐怖的景象。
　　这时，那蓝汪汪的一片竟然动了，然后兵蚁就看到一双美丽的蓝眼睛。那双眼睛蓝得像最蓝的勿忘我，兵蚁几乎可以在里面找到自己瘦瘦的影子。那双眼睛悲凉地看着它，眼睛的主人则满脸痛苦，娇怯怯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
　　面对这双眼睛，兵蚁又呆住了，再一次地被美所震撼而忘记了之前所下的脆弱的结论。这个奄奄一息的公主有多美啊！昨天虽然见过那么多位公主，但这只绝对是最美的！
　　兵蚁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保持着第一眼见到公主的姿势，呆呆地凝视着她。
　　公主那对可爱的蓝黑色的触角轻轻伸过来，无力地碰了一下它的触角。
　　“救我，我受伤了。”
　　“噢……是。可你伤在哪儿？”
　　“腿，我的腿断了。”
　　“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松开触角。兵蚁开始四下寻找。它现在需要一个洞，还得是个现成的洞，而且不能太浅，重要的是必须在高处。三项都符合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不过幸运的是，在太阳升到头顶时，它终于找到了。
　　它兴冲冲地回到公主身边。公主已经陷入昏迷，美丽的眼睛紧闭着。兵蚁慌了，连忙用触角轻碰公主。公主颤抖了一下，苏醒过来。它长吁一口气，开始尝试搬运公主。
　　虽然公主的体形要比兵蚁大好几倍，但如果是在平日，兵蚁还是能背起来就走。然而现在……
　　它心里叹口气，用前足抓住公主的前足。公主似乎知道它的状况，没有抱怨，用力回抓住它，面朝上任凭拖拉，只是不时因为疼痛双眼紧闭。
　　快到洞口时，公主那对美丽的青翅忽然从身上脱落了。公主还没有什么表示，兵蚁却吓坏了，惊慌地将触角伸向公主：
　　“对不起。我弄伤你了。”
　　“不，当然不。是它们脱落的时候了。难道你不知道，进洞之前我们必须脱掉多余的部分？”
　　公主嘲讽地笑了。兵蚁没有感到羞愧，仅仅有些惊讶。这么美丽的翅膀也会是多余的？
　　终于把公主拖进小洞深处后，兵蚁累得头昏眼花，气喘吁吁，几乎瘫在地上。
　　公主舒服地躺在那里，调整一下姿势，然后用触角碰了兵蚁一下：“我饿了。”
　　兵蚁当然知道公主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它们都还没有吃过东西。可是，为搬运公主，它已经耗尽了气力，暂时无法出去寻找食物。
　　“我怀孕了。必须吃东西，吃大量的食物，最好是蛋白质。”公主幽怨地叹口气，抚摸着肚子。
　　“明天，明天行吗？明天我再去找吃的，找蛋白质。” 兵蚁不安地搓了搓断腿。
　　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蓝蓝的眼睛笔直地注视它。那是一种冷冷的冰蓝，比兵蚁曾经见过的寒夜孤星还要冰冷。
　　兵蚁羞愧地爬出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