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黑月光》余梦丹华

31、泡茶

　　默渊被带到大殿，甫一踏进门槛就看到沧海鸣背着大门负手而立。
　　他拱手行礼唤了声:“掌门师叔。”

　　“默渊，”沧海鸣闻声转过身，神情严肃，“今日找你来事关圣剑，听闻上月十五你去过铸剑阁？”

　　默渊不解，如实回答:“回掌门师叔，我好像是去过。当日诛魔一战，我的佩剑有些损毁，所以拿去铸剑阁修补，上月十五应该是去取剑。”

　　“好像？”
　　沧海鸣捕捉到这个讯息，不禁眉头一皱。
　　“你连自己去没去过都不确定？”

　　默渊低着头小心回答:“回掌门师叔，那日我不知为何身受重伤陷入昏迷，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自己是否去过铸剑阁也是其他师兄弟告知，所以我自己确实不敢笃定。”

　　“竟有此事。”
　　沧海鸣捋着胡须，深觉此事颇有蹊跷。
　　“那你可记得是否接触过圣剑？”

　　默渊细想片刻，摇头回答:“应该没有，我没有印象。”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得到沧海鸣的信任，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理由难以让人信服，你说你当日重伤昏迷，又是如何回到山海云峰的？”

　　默渊仔细回想，答：“是宁师弟带我回来的，我昏迷期间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白落宁？”沧海鸣满腹疑惑，命人召来白落宁。

　　“见过掌门师叔。”
　　白落宁懂事地拱手行礼。
　　“不知掌门师叔找落宁何事？”

　　沧海鸣重复一遍方才与默渊的对话，白落宁据实回答：“是我带师兄回来的，当日我见师兄迟迟未归，得到师尊允许后，拿着师尊的令牌前往铸剑阁寻找师兄。谁料我刚到山脚下，就看到浑身是血昏倒在地的师兄，我渡气给师兄疗伤也没有效果，所以就赶紧带师兄回来，至于铸剑阁我没有进去，所以也不知圣剑是不是还在。”

　　“你是说默渊昏倒在山脚下？”沧海鸣细问道。

　　白落宁肯定地点点头。

　　“默渊，既然白落宁是在山脚下见到你，也就是说没有人证明你未曾接触过圣剑。而白落宁，这是你一人说辞，在默渊昏迷期间，你是否独自前往铸剑阁也无从得知，你们二人都无法互证清白。”
　　沧海鸣站在主座旁，负手而立看着堂下的二人。

　　默渊无从辩解，低头想了想，问道：“掌门师叔，圣剑不是布下结界？若我们擅自取用，应当会留下结印，可我们身上没有任何痕迹。”

　　“结界早已被毁，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盗剑之人身上也不会留下结印。”

　　听到这话，默渊和白落宁都低头沉默，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此事呢？

　　两人正思量间，却听到大堂正上座传来沧海鸣最后的决定：“既然你们二人都没有办法洗脱自身嫌疑，为了公允起见，也为了避免斗剑大会再出差池，这段时日只能先委屈你们待在禁室不得外出，本掌门也会派人寻找圣剑的下落，待寻回圣剑，你们二人自然也就恢复清白。”

　　默渊和白落宁同时看向沧海鸣，齐声道：“请掌门师叔明鉴。”

　　沧海鸣不为所动，挥手召来门外的两名门徒，说道：“将默渊和白落宁暂押禁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也不许任何人接近。”

　　两名门徒领命就要将默渊和白落宁带下去，忽而门外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沉声直问殿内人：“此事可有经过我的允许？”

　　所有人闻声看向门口，两名门徒见到来人的身影，忙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仙尊。”

　　沧海鸣见御尘音前来，也忙走下主座，客气地问道：“仙尊怎么亲自来了？”

　　御尘音神情漠然，脸上依旧是那派不动声色的模样，看不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对上他那双深邃冷冽的双眸，还是会让人不自觉地噤若寒蝉。
　　他问道：“圣剑失踪，掌门不派人搜寻，为何在此审问他们二人？”

　　面对御尘音的质问，即便身为清虚门的掌门，沧海鸣也只能以礼相待，据实回答：“听闻上月十五，默渊和白落宁曾去过铸剑阁，所以找他们问问有没有关于圣剑的线索。但他们二人的说辞难以让人信服，所以我打算在找回圣剑之前，让他们先待在禁室。”

　　御尘音抬起眼眸，对上沧海鸣的目光，冷淡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看不到一丝不悦。但他周身的气息，却让沧海鸣不寒而栗：“掌门认定他们是嫌疑人？”

　　“不敢，”沧海鸣赶紧否定，“我也是为了公允起见，不知仙尊有何建议？”

　　御尘音站在默渊和白落宁身前，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身后二人，沉然道：“既然掌门怀疑圣剑与他们二人有关，御尘音自会寻回圣剑查明真相。”

　　听到御尘音说将亲自寻找圣剑，沧海鸣心里的大石登时落地。没有比御尘音更好的人选了，此事有他出手大可放心。

　　沧海鸣宽慰地笑道：“仙尊肯亲自出面，我求之不得，至于默渊二人我就交由仙尊处置了。”

　　御尘音颔首回礼，转身拂袖离开，瞥了一眼默渊和白落宁二人：“人我带走了，我的徒儿我担保。”

　　默渊和白落宁亦步亦趋跟在御尘音身后离开大殿，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默渊伸出手小心地扯了扯白落宁的衣袖，轻声道：“抱歉落宁，是我连累你了。”

　　“没事师兄，”白落宁附耳小声回应，“咱们是师兄弟，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

　　默渊看着白落宁温和真诚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许在今日之前，他面对白落宁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怪异感和别扭，因他曾经将白落宁错认为阿宁而心生羡慕，也因白落宁没有向他告知实情而对他有几分迁怒。

　　但今日，在此刻，他对上白落宁那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忽而发觉也许当初的事论起来，也许就是“阴差阳错”四个字。
　　白落宁确实也照顾了他一段时日，所以当他问“这段日子是不是你在照顾我？”，白落宁回答“是”也没错。

　　一切的一切，都只怪他太愚蠢。御尘音没有错，白落宁也没有错，一错再错的只是他而已。

　　“师兄？师兄？想什么呢？”
　　翻飞的思绪被白落宁的声音拉回来，默渊抬起头看向他，摇头道:“没，没什么。”

　　话说完，默渊才发觉御尘音早已走远，想说话也来不及。于是他问白落宁:“师尊为什么会来？此事掌门师叔不是已经在处理了吗？”

　　白落宁答:“因为我们是师尊的徒儿啊。”

　　默渊登时哑然，他从前从未想过御尘音会袒护他们。

　　白落宁见他的反应，轻笑道:“师兄不会以为师尊是那种铁面无私、不认徒儿的人吧？”

　　这话戳中默渊心里的痛，他以前可不就是这么误解御尘音的吗？

　　白落宁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心性不成熟，经常会做错事，但师尊相信我们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其实师尊……”

　　谈及御尘音，白落宁那双温柔的桃花眼也变得脉脉含情，只是他低着头，默渊看不到，也就没有发觉。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地说道:“师尊真的很好。”

　　默渊问道:“你好像很了解师尊。”

　　“当然！”
　　白落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抬头见到默渊脸上疑惑的表情，脑子里搜寻了一遍找补的话来解释。
　　“那是因为我是真心敬佩师尊啊，师尊是我这辈子唯一仰望的人。他多厉害啊，难道师兄不敬重师尊吗？”

　　默渊也毫不犹豫地回应:“当然。”
　　时至今日，他当然仰望御尘音，如仰望头顶触不可及的皎皎明月。
　　时至今日，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曾经对御尘音的误解有多深。

　　想至此处，默渊自嘲地轻声道:“你们都了解他，任师叔了解他，你也了解他。就我不了解，全天下就我这个笨蛋不了解……”

　　白落宁听到默渊的自言自语，没有再回答，眸底的情绪却闪过一丝不可言喻的复杂。
　　他寻了个话头:“哦对了师兄，我想起来师尊的令牌还没还回去，我先去找师尊了，师兄自己回去吧。”

　　默渊“嗯”了一声，两人就此分别。

　　白落宁脚步轻快地来到「一溪风月」，他诚惶诚恐地站在围墙外，伸手整理长发和衣裳，随后从怀里掏出玉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玉牌的反面刻着御尘音的称号「天衍」，正面则深深镌刻着「御尘音」三个字。

　　白玉冰凉，握在手里像一块冰。白落宁却感觉不到冷，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摸御尘音的名字，一笔一划沿着字迹慢慢勾勒。
　　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遍，悄悄地写他的名字。

　　白落宁描完最后一笔，满眼都是欢喜。他小心地收起玉牌，紧张地踏进「一溪风月」。

　　轻轻扣门，得到回应后，白落宁推门而入，御尘音站在桌前，垂眸看着桌上从铸剑阁拿回来的头颅。

　　“师尊。”白落宁行礼唤了一声，取出玉牌递过去，“师尊的玉牌，徒儿耽搁许久今日才归还，请师尊恕罪。”

　　御尘音抬起眼皮看向白落宁手里的玉牌，掌心轻扬收回玉牌，淡然地回了声:“无妨。”

　　话落，桌上的头颅突然眼放红光。
　　御尘音走到琴台后，撩起一猜衣摆落座，指尖抚上琴弦，一曲「无生」响彻天际。

　　头颅的双目不停地翻动，整个脑袋也在剧烈颤动。巍然深厚的琴音贯穿整个空间，强悍压制头颅里被植入的邪气。

　　白落宁盯着头颅，心下有几分忐忑。偷偷瞄一眼御尘音，他的师尊倒十分淡然平静，长指拨动玉白琴弦，琴音急切颤若龙吟，又好似玉山倾颠。最后信手一挑，一道白色琴音如冰川箭矢，猛地刺进头颅的天灵。
　　那股强悍的邪气被悉数镇压，安安静静地躲在头颅里，按照琴音的指示乖乖地给出线索：「青龙镇」。

　　站在一旁看完全部过程的白落宁，心中的震撼久久未能消散。他是看到过御尘音御琴驱邪的，每看一次就会震撼一次，今日亦是如此。
　　在看到御尘音轻而易举就能完全压制强悍的邪气，不过半曲的时间就能得到线索，白落宁的嘴角隐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不愧是他的师尊。

　　“师尊，”白落宁迅速恢复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青龙镇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显示这个地名？”

　　御尘音起身走出琴台，广袖轻拂，伏羲琴和头颅同时消失。
　　“通知他们二人，下山。”

　　-

　　师徒四人御剑前往青龙镇。
　　「重明对剑」剑光寒厉，御尘音身形挺拔，衣摆和发梢随风而动。
　　三个小徒弟驾御各自的本命剑跟在后面，默渊之「凝渊」，白落宁之「照夜」，鱼师青之「拂尘」。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四人已经来到青龙镇。
　　为了不引人注目，小徒弟们没有穿道袍，换了身家常的衣衫。默渊还是玄青色衣袍，白落宁则是天水碧的长袍，发髻上绑着一根玉白发带，发带的尾端绣着一朵梅花暗纹。

　　鱼师青则是少女心性，虽然修行已久，但容貌和身高始终是十几岁的模样。她穿着一袭荷粉色半袖披袄，上面绣着朵朵粉嫩的桃花，袖口一圈毛茸茸的，显得既娇俏又活泼。小女孩绾着双平髻，两边的发髻上各别着一个小鲤鱼的发饰，两侧的碎发扎成小辫子垂在胸前。
　　垂头看着自己这声打扮，鱼师青很是满意，眉开眼笑地拉着两位师兄：“师兄师兄，快看，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默渊和白落宁认真看了一圈，同时点头应道：“好看。”

　　鱼师青得到夸奖后，又跟小蜜蜂一样跑到御尘音面前，捏起自己的小辫子，歪着头问道：“师尊，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御尘音抬起眼皮看向鱼师青，淡淡道：“下山不是来游玩。”

　　没有得到师尊的夸奖，鱼师青嘟囔着“哦”了一声，蔫头蔫脑地回到默渊和白落宁身边。御尘音的回答，她显然并不意外。

　　-

　　青龙镇说大也不大，但不动用术法亲自走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鱼师青第一次来人多的集市，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不一会儿的功夫，她手里就多了拨浪鼓、糖葫芦，还有小女孩最爱的珠花、发簪。

　　御尘音任由她四处蹦跶，他留心观察集市上的动静。这里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四人随着人群往前走，御尘音敛起气息，常人不易察觉。忽而衣袖被轻轻地拽了一下，他侧目看向身旁，默渊捧着一袋梅子递过来，轻声道：“师尊，这是人间的姜香梅子，师尊尝尝？”

　　御尘音摇头推开，默渊期待的目光瞬间落空，有些丧气地收回手。御尘音瞥到他这副神情，伸手拿起一个递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唇齿，他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

　　“怎么样？”
　　默渊脸上的表情忽而转阴为晴，等待御尘音的评价。

　　御尘音收回手，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袋梅子，应道：“尚可。”

　　只是一句“尚可”，就足以让默渊满心欢喜。他好像终于得到了师尊的一句肯定，哪怕对师尊而言不足挂齿。
　　默渊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袋折好，收起这袋梅子。只要师尊喜欢，他随时都为他准备着。

　　御尘音跟随人群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客栈。他忽而察觉到这家客栈的后院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遂转身走进客栈里。

　　释放气息后，小二见到进来的几个人，忙笑呵呵地迎上前问道：“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御尘音眉头微拧，似乎不懂小二的意思。默渊见状，回答道：“住店，要四间上房，再来一壶热水。”

　　小二挥动手里的毛巾，高声喊道：“好嘞，客官里面请，上房四间、热水一壶。”

　　御尘音侧目稍稍瞥了默渊一眼没有说话，默渊赶紧解释道：“师尊我可没有偷偷下山，是我小时候在主人家干活，那时候偷偷溜出来玩才见过的。”

　　御尘音没有回答，只是在走过默渊身侧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四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拿着一壶热水放在桌上。默渊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袋茶叶，取了半勺放进茶壶里。
　　鱼师青见状，惊道：“渊师兄，你居然还带了茶叶？”

　　默渊折好茶叶包放回乾坤袋，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梅落」，师尊最爱的茶。我想着下山应该要一段时日，所以就准备着。”
　　说罢，他拿起水壶正欲倒进茶壶里。转念一想，他好像不会泡这种茶，连滚几开、泡多久都不知道。

　　鱼师青登时大笑：“渊师兄，你不会连怎么泡都不知道吧？那你还带茶叶。”
　　白落宁接过默渊手里的水壶，替他缓解尴尬：“我来吧。”
　　鱼师青惊讶：“宁师兄，你会泡吗？你为什么会呀？”

　　白落宁轻笑道：“以前跟师尊的茶童学过。”
　　他一面说着，一面熟门熟路地醒茶、冲泡，最后用茶盖拂去碎末。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他倒上一杯递到师尊面前。心里还有几分忐忑，这是他第一次给师尊泡茶，紧张地说道：“徒儿第一次泡「梅落」，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请师尊喝茶。”

　　御尘音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淡然道：“尚可。”

　　白落宁登时欣喜万分，脸上的笑意如泉水荡漾，氤氲的桃花眼里水光滟潋，仿佛有快要溢出来的柔情。
　　默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懊恼又不是滋味又无处发泄，只能默默咬紧牙关生闷气。

　　鱼师青张着鼻子猛嗅茶香，馋得她直勾勾地盯着茶壶，忍不住询问御尘音：“师尊，我也想喝，我可以喝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放下手里的茶盏，御尘音颔首答允：“自己倒。”

　　得到同意后，鱼师青兴高采烈地端起茶壶就要给自己倒一盏，默渊忽而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夺下茶壶。
　　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师尊我学会了，我也能泡「梅落」，这次就让我给师尊泡一次吧。”

　　话说完，默渊迅速倒掉茶壶里的茶汤和茶叶，重新添了一壶新的，学着白落宁的样子醒茶、冲泡、拂茶，最后倒了一杯递到御尘音身前，期待地说道：“请师尊喝茶。”

　　御尘音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拧。

　　默渊眼巴巴地看着御尘音，等待一个评价：“师尊，怎么样？”

　　御尘音咽了一口，放下手里的茶盏没有说什么。倒是鱼师青迫不及待地自己倒了一杯，咕噜咕噜猛灌一杯，脸上的表情登时五味杂陈，眉头都拧作一团，下一刻全部喷了出来。

　　“呸呸呸，”鱼师青吐着舌头不停地用手扇风，嫌弃地说道，“师兄，你泡的什么呀，狗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