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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回 殊途同归(中) ...

  •   这次还没等伊格诺图斯开口,地下湖的远处就传来一声带着回音的浑浊叹息,仿佛是回答铁匠的问话似的。三个人立即紧张起来,顷刻之间他们就陷入了戒备之中。只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远处的一片漆黑渐渐亮起了一缕朦胧的光芒。起先他们以为是欣克庞克提着的脚灯在亮,后来发现那光芒十分稳定,不像鬼火儿那样飘飘忽忽。

      接着是涟漪缓缓的水声,随着光芒的逐渐放大,地下湖的探险家们都看清了那是一盏悬在一叶孤舟上的灯笼。火焰在纸扎的灯笼罩里燃烧着,湖面被越来越浓的雾气所笼罩,气氛也更加诡异了。

      戈德里克认出了那艘船,那正是他和梅林第一次独处的时候所乘的同一艘船。它现在飘荡在这阿瓦隆湖的一条支流上,孤零零的,诱惑着人跨上去。

      “上来。”铁匠丢给同伴们一句,这不是平日常见的的轻松口吻,而是一道命令。伊格诺图斯和彼豆颇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但他们显然也察觉到戈德里克心情不好,现在不是跟他对着干的时候。更何况地下湖确实没有什么再落脚的地方,上船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说,现在咱们该做什么?”吟游诗人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拿捏着字眼开口了,他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一点主意。

      “等待。”戈德里克回答,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宝剑,看样子他一刻也没放松过。“那个怪物隔一段时间会浮出水面找这艘船,她会以为马戏团老板在船上……她会来的。”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伊格诺图斯用一种特别不愉快的口吻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们上当了,”戈德里克干笑了一声,那张轮廓冷硬的脸庞像石雕似的不露半丝情感,连带着声音也十分空洞。“上了那个马戏团老板的当……他根本不是跑江湖的流浪巫师……他就是撒旦本身!”

      铁匠用极低的声音讲述了上次和同伴们分别后所发生的一切,他大大略去了容易激起痛苦的部分,但是仅凭轻描淡写的那一点点,伊格诺图斯和彼豆都能切身感觉到那种骇人的痛苦在撕扯年轻铁匠的心。本能告诉他们,这会子所听到的故事,他们必须忘掉。即便忘不掉,也有遗忘咒来帮着他们忘记。戈德里克现在之所以告诉这两个同伴,必然是抱着极大的信任的。所以伊格诺图斯和彼豆不需要赤胆忠心咒也会守口如瓶。

      “戈德里克,你要知道,梅林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空前绝后,被所有人奉为神明,对付他是以卵击石。”彼豆在思忖了很久后终于开口了,“连莫佳娜公主都奈何他不得,我想除了远远避开马戏团外,咱们根本别无出路。跟这个人作对,那可是一场必然要吃败仗且徒劳无功的战斗。”

      “我想他不会有大部分人以为的那样厉害,”戈德里克望着水面上的雾气出神,“梅林又不是蛇怪,看上一眼也不会让我们变成石头。说实在的,我们可比宙斯之子珀尔修斯对付蛇发女妖要容易多了。你们说起过在圣玛丽安废弃教堂遭遇袭击,那个打伤伊格诺图斯的凶手,会不会就是梅林?他想着追踪赫尔加灭口,结果却意外碰到了你们?”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那人的脸。”彼豆不确定地看着伊格诺图斯,后者才是真正看到凶手面貌的目击者,只可惜直到现在伊格诺图斯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确实不记得了。”角斗士嗫嚅道,“只是隐隐约约回想起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凶手的……”

      “就在马戏团见过他的,没错了。”戈德里克冷静地说,“神也是有他的软肋——正如阿喀琉斯的脚踝是他的弱点一样。而且……我能感受到——”

      梅林的“脚踝”来了!

      突然间伊格诺图斯和彼豆同时往船头的方向扑去,灯笼啪啦一声掉入了水中,地下湖瞬间变暗了许多。扒在船尾的女怪抬起了脸,偏巧这个时候地下湖亮起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闪电,这让瞬间看清女怪面孔的三个巫师不由自主地全都后退了好几步。

      海德·拉文克劳湿淋淋的头发都撩到了脑后,她没有眼睛,斑驳结痂的灰色皮肤让人联想到兜帽下的摄魂怪。她显然是经过皮肤缝合的手术,当年被削下来的面部伤口现在是一道吓人的伤疤,带着那张貌似是嘴的豁口都跟着歪了起来。

      “是谁?”令人没想到的是,那怪物居然开口了。带着雌音的沙哑之声如同快要溺死的人,音调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是谁在船上?不会是梅林,他的魔法很沉,压得这艘船沉甸甸的。可是现在,船上却坐着不速之客……他们太轻了,跟梅林相比,他们的魔法轻薄得如同柳絮。”

      “我们是巫师。”戈德里克很快恢复了镇静,看惯了很多怪异面孔的他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在梅林的马戏团待久了都会如此。“我特意来拜访女预言家的千金,只是想问个问题。”

      “虽然向我讨教预言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他们的问题却是一样的——梅林的弱点在哪里……我猜的没错吧……拿着‘湖中剑‘的圣杯骑士?”

      “你虽然没有视力,‘看’得倒是很清楚。”戈德里克回答,他眼看着湖中仙女死人般带着长指甲的手指摸到自己的身上,但是并没退缩。“所以你肯定知道,你不回答的话我会削下你的头颅来。”

      “回答你就不会被砍下脑袋么?我看未必……只是死亡的威胁从来吓不倒我。”湖中仙女冷笑着说,她慢慢爬上甲板,逐渐站起身来(伊格诺图斯和彼豆连连后退)。他们这时才发现这个女怪有着相当曼妙袅娜的身段,只是她的腹部略微突起,像个刚刚显怀的孕妇。湖中仙女个头高高的,模样比号丧的万伦女鬼还要难看百倍。

      “你肯定早就从梅林的敌人那里听说了,我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寄生胎,早在罗伊纳·拉文克劳的子宫里我就该被流产掉了,或者说被我那妹妹海莲娜吸收掉了……命运总是喜欢让我们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谁能想到刚生下来就被预言活不过几小时的我能活到今日。不过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年轻的骑士……我知道梅林的弱点在哪里,我甚至还可以把阿喀琉斯的脚踝骨放在你的手中……可是除此之外你就不想知道点别的什么?我难得有一个求预言的客人,很想显摆一下从母亲拉文克劳那里遗传来的通灵天赋……”

      “别听她的!”伊格诺图斯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戈德里克的胳膊,“她绝不会出卖马戏团老板的秘密,她肯定是在胡言乱语蒙骗你!”

      不料,湖中仙女猛地把那张鬼脸扭向角斗士,看来她是听见了。

      “这你可是会错意了,年轻的角斗士。”她的喉音变得更加沙哑了,显然一股怒火被点燃了。“也许你们听到了一些浪漫但毫无根据的说法,说阿瓦隆湖的仙女是梅林的情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认识马戏团老板这么多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没要过的他也能给我……可我始终也没有听到他有半句爱情的表示,这似乎是梅林唯一给不了的东西。

      世界上没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这个魔法史上最成功的男人,梅林无论是在巫师中还是麻瓜中都是前无古人的功成名就。他的强悍已经到了异次元的离奇程度,与之水涨船高的,正是梅林那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他很迷恋我,正如他迷恋马戏团里的那些怪胎们。我和那些不幸的人一样都是梅林的收藏品……梅林生来就不是人类的一员,他的诞生违背自然生理规律,因此他无法爱上人类,也无法爱上有人类血统的任何生物。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对可怜的莫佳娜公主无动于衷了吧?偏偏他自己也有人类的血统,这导致他也不可能爱上恶灵以及有恶灵血统的生物……梅林谁都不爱,甚至也不爱他自己……一个孤绝寂寞的巫师,他的情感世界就是被封印的潘多拉魔盒。如果他很爱金钱,那么他养活我们这些怪胎的目的可以说是为了满足猎奇观众的趣味而赚取金币。马戏团的门票收入虽多,但是跟梅林埋藏在世界各地的财富相比那就是笑话了,所以他也不是为了钱。他教演员们唱歌跳舞,表演杂耍登台,与其说他是想让他们能够独立养活自己,不如说梅林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在我之前,梅林曾经对一个浑身长满了长毛的女人产生过兴趣,花了一枚金币把她从一个闭塞村庄的火刑柴堆上买了下来。那个母猴子似的可怜人受宠若惊,欢天喜地进了马戏团,以为到了天堂。但是没过多久她就难产死了,最终产下来的是一滩死去的肉团——梅林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那么个东西。毛女连同她做老板娘的美梦一起去了上帝所在的地方。长毛女至今仍旧长眠在梅林的一个标本罐里,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成为他真正的妻子,看清自己的身份很重要,我们只是宠物。

      梅林为什么对怪胎有如此的癖好,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是我们其中一员……一个违背自然规律而诞生的怪物,尤其是他被烧伤之后,我们同类相吸而已。

      有一件武器……一件相当绝妙的武器可以制住梅林,他自己也知道那东西,所以说相当防备……年轻的角斗士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能够杀死梅林的武器就是你哥哥卡德摩斯的回魂石。”

      三位听众俱吃一惊,不光是他们刚刚获悉的情报令人意外,只是谁也没料到湖中仙女居然这么痛快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次是吟游诗人开的口,“如果梅林死了,那你岂不就没有依靠了么?”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替我担心。”湖中仙女冷笑道,“不过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梅林的前面,所有的天目都在告诉我,这是命中注定的——正如卡门会被她的“罗姆”何塞杀死一样①——等梅林的儿子诞生之后,湖中仙女的末日就要到了……等我死后,鼠疫也该在这片土地销声匿迹了。”

      “你怀了他的孩子?”戈德里克悄声说,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落下一块巨石。

      “已经怀了很多年都没有生下来了,每次我尝试生产,都会生下一大群老鼠。”湖中仙女说,“梅林可以利用符咒操控孕妇生产的时间,当年他就是这样用一套诅咒过的裙子对付我母亲的,为的是在他方便的时候拿到我这个寄生胎。那些老鼠越来越多,像滔滔江水般一泻而出。它们跑进麻瓜的城镇和乡村,传播着令人绝望的黑死病。所以你说梅林是鼠疫的元凶是恰当的,尽管他不是存心要毁灭世界,但也算冷眼旁观了。他为什么要关心一个背叛他的国家是否会被瘟疫吞噬?更何况这场瘟疫是推翻莫佳娜统治的催化剂。

      在我身上,他再次重蹈覆辙……梅林想要一个儿子,不是为了天伦之乐,而是要把他的魔法力量传承下去。与其说他喜欢我,不如说他喜欢承载恶灵灵魂碎片的魂器。这就是梅林想要的,一个拥有恶灵和人类共同血统的后代继承他的魔法……你们真的以为他对麻瓜的王位没有丁点儿狂妄的野心和放肆的欲望?他只是爱惜羽毛,想留下个忠臣的名声,至于将来征服麻瓜世界让巫师成为世界的霸主这样的千秋伟业,就留给流着他血液的后人了……格兰芬多,现在我要向你要一个占卜者理所应得的报酬了……把你的宝剑给我。”

      原来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当着惊讶的伊格诺图斯和彼豆的面,戈德里克真的把宝剑递交了出去,放到了湖中仙女的手中。接着更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湖中仙女居然用那把宝剑剖开了自己的肚子,霎时间耀眼的金光和火种从她腹腔中喷涌而出,接着它们化作无数的纸灯笼飞散出去……

      三个探险家不得不挡住自己的脸,在勉强适应这些光之后才睁开眼睛。湖中仙女趴在小船的甲板上,她的身体在血泊中颤抖。一个长着褐金色胎毛的新生婴儿在一堆打碎的金光上挣扎着,两只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呈现出诱惑的铬绿色,正如梅林的剪水双瞳,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伊格诺图斯赶紧上前,用他的隐形斗篷,给婴儿做了襁褓和包裹毯。彼豆半张着嘴,他被刚才发生的一切震惊得一语不发。戈德里克看着伊格诺图斯忙活着,既不帮忙也不愿多看那婴儿一眼。

      “原来梅林要我打造宝剑的真正目的是这个。”戈德里克想起了当初在阿瑞斯矿坑挥汗如雨的日日夜夜,不由得哼出一声冷笑。“你还有遗言么?”

      “你把这些……光的碎片重新铸成一把……一把三叉戟,上面加封一道咒语,那么这东西就可以插住梅林让他……难以逃脱。”湖中仙女在血腥中不住地痉挛,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替我把‘神之子’处理掉……就算是给我的报酬了……”

      戈德里克俯下身面对着那张狞恶的脸:“你刚才说加诸在三叉戟上的咒语是什么?”

      “咒语是……是……”湖中仙女几乎是在用最后一口气,“是他和我很私密的时候所用的那个名字……你和他第一次在这湖上独处的时候,他就是用这道咒语控制我别袭击你的……他叫我……薇薇安……”

      湖中仙女的传说已经成了过去时,戈德里克把她惨烈的尸首拖到了湖心小岛安提俄克·佩弗利尔的坟墓上。他告诉伊格诺图斯,安提俄克应该迁葬到他们的故乡狮子谷,伊格诺图斯也同意了。于是他们合力把安提俄克的棺材暂时沉到湖里,准备回头有时间再来安排迁葬的事情。

      他们点燃了湖中仙女和她身下聚集的柴堆,滚烫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茶花香,这还真是令人感到诧异。一把火不足以泯去恩怨,戈德里克把那个哼哼唧唧的婴儿放到了那艘叶形小船上,他抽走了隐形斗篷,这宗宝贝回头他们还用得着。戈德里克脱掉了自己外面的一层罩衣给孩子裹上,然后用那支藏在靴子里的、属于格兰芬多自己的魔杖,在罩衣衣领上绣上了一道咒语。

      “你绣的是什么,”伊格诺图斯轻声问,他微微探过身。“格林德沃?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能够遮挡天目窥视的防护咒语,梅林教给我的,这魔咒有着闪电的力量。绣在衣服上,这孩子就不会受到追踪和伤害了……让他去吧,如果他真是神的儿子,注定可以活下来的。他最好不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那可不是福。”

      铬绿色眼睛的婴儿吮着手指,他不哭不闹,似乎对自己即将踏上险恶的未知征途不以为意。三个冒险家目送着载着孩子的叶形小舟越飘越远,心中是说不清的怅惘。伊格诺图斯和彼豆还沉浸在感慨中,戈德里克却已经行动起来。

      他重新捡回那些打碎的金光,以一个高级铁匠的娴熟技术,把它们打造成一把绚丽的三叉戟。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注:这里指的是梅里美的著名小说《卡门》中的情节,女主人公吉卜赛占卜者卡门很早就预感到自己会被情人-丈夫何塞杀死,但她完全接受了这个命运没有反抗。湖中仙女引用的这个故事远远晚于她所处的时代,意在表明她的预言家身份,以及对自己丈夫梅林悲观无爱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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